《前辈他不想动剑》岁可以

99、尾声(一)

　　“轰！”山崩地坼。
　　偌大一个山头，在一剑之下瞬间被夷为平地。
　　碎石化为细小的烟尘，在半空中扑簌簌还未落下，两人的身影已经在空中闪过好几个山头，剑光魔气交错，迅疾如同幻影。

　　临天宗、初空门等人茫然在此，不免生出一种荒诞之感。他们所在的山峰与二人交手处相隔甚远，可那两人境界高绝，交手威力着实巨大，以致众人不得不张开结界防护，以免被无辜殃及。

　　此前这些人被拉入这片领域时，本还忧惧就凭他们几人如何克制丛岚，沈相宜为何不将甬道中其余人一并带进来？后来众人才知道这念头是多么可笑——
　　他们会被拉入此处，不是因为此境主人想找他们做帮手，只不过是沈相宜出手困住丛岚之时，他们站位离丛岚十分接近，以至于同样受到了这片领域的吸引之力。
　　如今看来更是如此，因为很显然，沈相宜根本不需要他们出手，他们也没能力插手。

　　煌煌剑意犹如惊雷，仿佛裹挟着至高的道义，震慑人心，又令人不自觉心生向往。
　　洪长老敏锐察觉到这一点，心道此行当真是他身旁这群小辈莫大的机缘。
　　他扬声道：“好好看沈真人是如何出手的，仔细体味这剑意！这对你们以后修行进阶大有裨益！”

　　还有什么比观摩大能斗法更好的探究剑道真意之法？洪长老又是欣慰又是感慨，言语间甚至已经改换了对沈相宜的称谓。
　　可惜他已经止步化神初境太久了，若早日能一见这巍巍剑意，叫他突破中境乃至升至圆满也不是不可能。
　　.

　　众人凝望着高处。他们视线的方向，半空之中，两道身影激烈交锋，身法之快甚至让同为修行之人的目力都追赶不上，只能在眼底留下一些残影。

　　青山为幕，云天为底，领域之中不见日月星辰。
　　天空浮云流动，这自然造化因二人激烈的打斗而被引动，渐渐形成一个个漩涡。
　　电弧倏尔在其中划过，伴随着遥远处的雷鸣。

　　魔宗功法诡谲多变，且丛岚此人比沈相宜多了二百余年修为，一身魔功深不可测。
　　自丛岚跟随君宴之时，他便懂得韬光养晦，钻研魔宗秘法，对各种秘宝、秘技皆是如数家珍。
　　世人都道他擅长幻术，却不知只是因为幻术轻轻松松便能控制人心，让他觉得有趣，因此他才会偏爱此道。事实上他的实力同样符合他的境界。

　　即便已然被拉入这片属于他人的领域之中，他依旧能在数百回合下与沈相宜战个平分秋色，甚至还在不断试探着伺机反制，让沈相宜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一丝一毫都不敢松懈。
　　.
　　丛岚身上的魔气浓稠得似在沸腾，行云流水间覆盖他手臂、肩膀，逐渐蔓延向身躯。
　　魔气明明只是流动之物，却好像给他镀了一层盔甲，坚硬得仿佛能抵挡世间最锋利的剑意。

　　交睫间，两人已再度交手数下。

　　沈相宜的青色长袍在罡风中划过一道影子，他手中之剑剑光越发灼目剑身，恍若燃烧！

　　丛岚闪身到沈相宜背后，伸手探出一掌探向他后心。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何？”

　　此时他整条手臂几乎全部已经被黑色的魔气包裹，仿佛陷在了泥沼中。黑色的魔气周遭爆出细小的滋滋声，那是功法运转到极致、力量满溢的表现。那样的力量强度，哪怕是世间最坚硬的玄铁，都可以他轻轻一触之下变形，花岗岩质的山岳都能在这一掌之下粉碎。

　　沈相宜没有丝毫犹豫。
　　平心剑灵力灌注剑身、沈相宜手腕一翻速度回防格挡！

　　“嘭！”两相碰撞，暴起剧烈电光！
　　激荡起的气劲冲开一圈气浪，周遭山岳受到绝强灵力冲击，皆剧烈震荡，山头爆裂声连连，山石轰然滚落！

　　“噔噔噔！”两人同时在半空中后退数步。

　　丛岚的声音散落在这一片爆炸与硝烟中，透露着一丝蛊惑人心之意。
　　“你可知，这一切并非全然是我阳神宗的安排。”

　　沈相宜平息着身上的激荡，仿佛根本未曾听见。

　　丛岚停了下来，不再言语。
　　他看到沈相宜掐了个剑诀，并指做了个起势，然后这人身上的剑意突然变了，倏尔变得陌生而高远。

　　沈相宜身后的天空中赫然出现了数道浅浅的剑影。

　　丛岚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抬头看向虚空中那个方向，神情变为凝重。
　　他不再有多余动作，而是在半空中站定，面对沈相宜方向，身上的魔气倏尔收紧，转攻势为守势。

　　沈相宜的背后，无数个小型云团渐渐奔涌，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之前，十道剑影从浅淡虚无凝结为真实，高悬于天幕，参差排布，直指一个方向。
　　群剑轻轻震荡，呜咽低鸣，仿若龙吟。

　　为首一把长剑长三尺三，其形修长，其色清正，在场众人无一不熟悉——正是沈相宜的佩剑平心。
　　而其后九把剑样式皆十分古怪，长短、颜色不一，有的剑身极短，有的剑柄极为夸张，分明不是近期制式，细看来倒是颇为古拙，甚至看久了隐隐有一种惑人心神的玄妙意味。

　　远处观战之人看到此处，皆不得不收回神识、抱元守一。他们的境界，能窥见的终有限制，若是再看一眼，只怕便要迷失在那无边无际的迢迢大道之中了。
　　.
　　云天之上。
　　平心剑上一阵雪亮光华骤然闪过。

　　刷！
　　十剑齐出！

　　丛岚面前早已祭出三件魔宗秘宝，三件至宝蓄满了能量、同时被激发，以全部力量来为主人抵挡那震天骇地一击——

　　轰——

　　天地一片强光的雪白，仿佛湮灭。
　　视野间一片模糊，烟尘碎屑飞散，整个领域轰然震动！
　　.
　　白光渐渐消失。

　　沈相宜落回地上，再不止住猛然一口血咳出，身影便是微微一晃。

　　“沈真人！”洪长老惊呼出声。

　　沈相宜用出的剑影究竟是何物，洪长老分辨不出，可丛岚祭出的那些秘宝无一不是当世至强之物。
　　日月壶、洞庭锁、玄天秘仪，每一件都足以让修行之人为之头破血流，是令人垂涎的不可多得之物。
　　且沈相宜入玄门不过百余年，比那丛岚足足短了近二百年，虽同为大乘境，可修为的积累靠的是时间，不是可以天资来弥补的。
　　若他伤不了丛岚，便会被那些秘宝狠狠反制！

　　洪长老看沈相宜受伤，心想他就算拼了老命也要护住这年轻人，正欲上前，却发现自己居然走不出周围这一道结界。
　　他这才发现，原来护住他们的不仅是他们自己所布置的那一方结界，沈相宜在激战之余，甚至还出手为他们额外加了一道防护。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烟尘渐渐散去，远处出现了丛岚的身影，与之前似乎没有丝毫变化。

　　“咳，咳咳。”他轻咳了两声，踏前了两步。

　　其他人如临大敌，洪长老心底一沉。
　　沈相宜也皱起了眉，手中紧了紧剑。

　　却听丛岚似叹道：“后生可畏啊。”

　　其他人这才发现，他面前落了一地的黯淡碎片，居然正是方才华光万丈的那三件秘宝。
　　那些遇强则强的当世至宝，居然在沈相宜的一道剑意之下全部破碎！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的气运。”丛岚似有些遗憾，又好像有极细微的羡慕。不过由于他甚少会流露这两种情绪，一时之间神情似乎也有些不得要领，让人轻易不太好分辨。
　　“九大名剑残魂皆在你手，碎厄，止戈，不晦……居然连堪明也在此处，啧……”
　　话音未落，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下一瞬，裂痕陡然延伸，迅速如同蛛网一般细细密密瞬间布满全身。

　　“咔！”
　　他就如同一件瓷器一般，骤然碎裂了。

　　碎片化作了尘埃，轻飘飘融入了这为他所嫉所恨所歆羡的世间，自此这人便了无痕迹。

　　许久，人群中才有了声音。
　　“他这是死了？这是真的消失了？”
　　“这不是幻术，我们……我们是真的赢了？”
　　人群中传来难以置信的呼喊，年轻的弟子们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都回不过神来。

　　方才那一剑之威着实惊人，这些境界有限的后生甚至都难以直视。
　　而洪长老、萧云等人，心中多少有些感觉，刺向丛岚的不仅是他们肉眼可见的那十道剑影，在那十道剑影之后，有无数道暗淡的、微弱的剑，在为首的平心剑引领之下，齐齐射出，犹如一体。

　　那是曾受困于剑冢、后来被沈相宜炼为己用的无数柄古战场残缺兵刃。
　　那汇集了无数剑道大能兵刃上残余剑意的一剑，连沈相宜也是几乎抽干了自身所有灵力才堪堪使出，差一点儿无法驾驭，甚至还受到了反噬，又怎还会给丛岚留下生机？

　　沈相宜长舒一口气，运转真元飞速调息。
　　芥子中成堆的上品灵石迅速消失，弥补他这一击的损耗。
　　若非为了速战速决，他也不想用这么冒险的方式。

　　旁人一点儿也不敢打扰，甚至已经自发将各自储物袋中的灵石汇聚在一起，只等双手奉上尽绵薄之力。
　　连脸色不怎么好看的萧云都主动解下了他的纳物袋。
　　.
　　沈相宜从片刻的调息中稍稍恢复，才想起为在场的其余人解开结界：“抱歉，事态紧急，牵连了各位。”

　　“无事。”洪长老哪里还能得了便宜再卖乖，立刻递上置物袋，“方才那一剑惊天动地，想来颇耗真元，此地灵气稀薄，这是我们……”
　　他话音未落，却见沈相宜脸色骤变。

　　“怎么了？”洪长老心头一跳。方才与丛岚交手他都未曾变色，如今可是又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

　　“传送门在山后院落，各位可在此先做调息，也可自行离去。”沈相宜握紧平心剑，快速地告知众人，没看一眼那个置物袋，仿佛多停留一刻就会赶不上什么极为紧要之事。
　　话音未落，他已是失去了身影。

　　“这……”萧云摸不着头脑，“这丛岚都死绝了，他在着急什么？”
　　洪长老看着沈相宜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

　　地宫祭坛。

　　谢九那一剑最终未能落下，他剑尖触碰到的空气甚至已滋滋爆出电光，但还是无法再进一步。

　　大乘境的剑意竟刺不穿小小一方石坛，这在谢九执剑的岁月里称得上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他落在半空虚无处，俯看下那石坛，立刻察觉到了问题。
　　只见那原本杂乱无章的纹路，自上而下望去，居然隐隐显出了一只展翅金乌的模样，而最中心那一点、他方才落剑的地方正是金乌怒睁的右目。

　　剑修的剑意虽然强悍，依旧是有极限的。
　　一剑再锋利，也不可能断得了千千万万人源源不断的神魂之力。

　　谢九视线划过金乌怒张的翅羽，那翅羽在石坛上伸张得极远，每一片羽毛都崩得直挺，充满了力量。

　　下一刻，谢九拔剑回身，从舒白湖眼前消失了身影。
　　一瞬间他已然是来到一处擎天石柱之前！

　　舒白湖瞳孔微缩。

　　“铮！”长剑灌注灵力，在冷光中利落切下。只听闻极细微的一声“咔”，几人合抱粗的金色石柱之上顿时多了一道斜下的痕迹。
　　！
　　轰——
　　巨大的擎天之柱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