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灵地舞》婵玥

7、6、逃亡

　　出了华严寺，天己大亮，晨曦的光辉照耀在大地上，唤醒了家家户户沉睡的百姓，街上集市开张的开张，摆摊的摆摊，人间烟火当真热闹极了。
　　简能一身轻松地穿过人群，左右摆脱了以往小尾巴似的随从们，只觉得天高任我飞，还是当个老百姓随心所欲多了。
　　陶醉在无人管束的境界里，穿街走巷，也不知走了多久，蓦然感觉头一痛，哎呀，发现自己撞在一个胖墩身上。
　　“你这个戏子，走路长眼不？”胖墩给他撞了个粗咧，闷声闷气的骂着：“也不照照镜子，居然撞你老子？”
　　我是戏子？简能给他骂傻了，撞你怎么啦？不睁大你的狗眼看本王是谁？他叉腰横目就要怼回去。
　　“打住，走出华严寺就不是王爷太子了，收起你王爷太子那一套。”耳边又有人和他说话。
　　哦，对哦，我现在就是平民百姓。听到提醒，马上回过神，收起王爷太子那一套，硬生生把话憋回去。
　　胖墩占了上风，指着他脸上的墙灰嘲笑着：“我看你不是戏子，是疯子，光天化日之下，居然穿着皇太子的皇服招摇过市，把你抓到官府去，至少挨一百棍。”
　　“就是，看他那样子，就是个疯子。”周围百姓围观议论他。
　　“哪有穿着皇服，戴着皇冠出来的？说他戏子都不对，是到处跑的疯子。”不断有人取笑。
　　“可是他们这样太过分了呀？说我是疯子，他们才是疯子。”他和耳边的声音辩解。
　　“他们没说错，你的确疯了。”耳边的声音道。
　　“你也这样说？我堂堂太子在你们眼里怎么成了疯子？”
　　“如果不想被人骂是疯子，就收起你那一套带光环的生活，慢慢习惯平常人的日子。”
　　简能沉默了半响，出家就意味着放弃一切，的确不能再有以前的坏毛病。再看自己一身装扮，头冠歪了，衣服破了，脸也花了，鞋子也破洞了，这打扮的确像疯子。当下也没再跟那胖墩计较，三两下钻出人群走进了布庄，准备换身普通点的行头。
　　“买套衣服再说。”打量着各种款式，手伸进怀里一掏，没带令牌！！！
　　他是从不带银子的人，平时大事小事都是简之细心打点着，没带令牌，怎么买东西？
　　全身摸了一遍也没摸出半个子，不由得急出一身汗。
　　“客官，没带银子吧，看你那身行头不错，衣服是破了些，但头上的皇冠还值些银子，看你一人可怜，拿来换些银子防身吧。”店铺老板把算盘打得啪啪响，眼里闪着精光，嘴上却轻描淡写。
　　明眼人一看就知他一身行头价值不菲。
　　用皇冠换银子？缪天大论，我这皇冠是多少银子也换不来的呀。
　　要是平时以他那机灵的脑瓜子临时之间或许能想出赚钱的方法，但现在迫在眉睫容不得他思考。
　　他迟疑！
　　“修的要真，行的要深。何为深？彻骨彻髓。放下就是破局，有舍才有得，舍了世俗一切，得了虚空妙意。”耳畔的声音温和委婉：“不是不归家，家贫归不得。未穷到家，总想着身上的挂饰，幽谷深远，无人能到。”
　　这句的意思是，不是修不出去，而是心里有牵挂，惦记着家里的美妻娇女，放不下库房的金银珠宝。心不朝凤，难上青天。幽谷指的是断魂关，人脱体之后，大灵过不了深远曲折的断魂关，进不了九天大门。
　　“拿得起放得下嘛，我懂。”福至心灵，简能一点就通。他解着身上的腰带，该放就放，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穿皇服也许过得更自在，高墙和山川大地相比，势必会选择山川大地。
　　“快，找到重重有赏！”外面街道传来粗鲁的喝叱推嗓声。掀开帘子看去，街道布满了士兵，在四周搜寻着什么。
　　简能忙避开他们视线，不用猜都知道他溜走的消息是瞒不住了。皇太子不见了会动摇国本，引起百姓骚乱，邻国觊觎，父皇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趁他们还不敢大张旗鼓的大肆通告，一定得在他们发现之前溜走。
　　快速的脱了衣裳，取下皇冠交给老板，老板看着皇冠色泽不错，给了他几套衣裳和一些碎银把他打发了。经过乔装打扮，如丧家之犬慌慌张张向山野逃去。
　　开明寺不能去了，士兵发现太子不见了肯定会盘问老僧，只要有人知道他的动向就不可能安全，我堂堂太子，今天居然成了过街老鼠。
　　哎，不管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今后当独迎风雨，笑看江天。看着远处呐喊的士兵，他一脸坚毅。
　　一路急赶慢跑终于把士兵甩开。撞撞跌跌的爬上山坡，远远的终于看到前面有人影晃动。跑了半天又渴又饿，问问有没好吃的，先填饱肚子再说。
　　擦擦汗，歇了好一会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朝前走去。远处几个道童出来挑水，十几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灰白色的道袍，两人一桶相互嘿呦嘿呦的抬着往回走。
　　“小师父，哪里有人家，能讨些水喝吗？赶了半天的路又困又饿，师父指点方便感谢不已。”生平第一次这样低声下气。
　　“施主，我们这水你可以喝，要吃饭得回道观才有，你随我们走吧。”一个脸上粉嫩的小道童回应他，看样子是他们的领队。
　　“好，谢谢！”陪笑着走过去。
　　道童停下，用瓢子舀了一勺水给他递过去：“施主你这是要去哪？”小道童是个自来熟。
　　他急急的大口喝水：“我这是急着赶路，错过了投宿。小师父，可否去你们道观借宿一晚？”瞟眼看他们的反应。他们身处深山道观，没那么快收到消息，看来跟着他们是安全的。
　　“当然可以，不过我师父刚给山下的兵官叫去了，说要找什么一个很厉害的人，到时可能有人问询，你只要如实回答就好。”
　　笑脸一下僵住，消息还是散开了，我这跟着去还会惹麻烦。如是不去，今晚难不成要夜宿坟头？想到这不由一个冷颤。
　　“施主，你怎么啦？还跟我们走吗？”道童奇怪他的表情。
　　“哦，去，去……”快速下了决心，就不信他们都认得我这个太子爷。
　　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随着道童好不容易来到一所道观，道观不大，方方正正写着“青山观”。
　　白墙绿瓦，在青山之中显得格外清幽。院内竹叶被吹的涮涮响，小径蜿蜒幽静。穿过几道圆形拱门，小道童把他领到一个偏僻雅致的房舍。
　　“施主，你先在这休息，待会有人给你送来饭菜，再晚些的时候，师父回来会叫你过去问话。”道童年龄不大，做事有板有眼，说完转身出去。
　　打量着四周，比不上华严寺的巍峨、宽敞，但也别具一格，最重要的是他急切的希望有个安身之处休息，补充体力继续赶路。
　　他就不信了，天大地大，还找不出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修行。
　　舒服的躺在床上，耳边莫名其妙的又响起经书的经文。往怀里一摸，匆忙之间华严寺的那本经书没带。哎呀，这记性，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全身脏兮兮惹得他浑身不自在。
　　环顾四周，房后有个三角架，上面盛盆水，架子上还挂着一条白布巾。
　　简能把布巾取下来浸湿擦手，布巾马上染成了黑色。
　　简能：“……”
　　正欲唤侍仆来换上新布巾，却猛地想起已然不是在宫中的那位金枝玉叶了。
　　“洗干净布巾就可继续洗脸，都是自己的身体，分什么高低贵贱？”耳边又有声音说话。
　　也对，不论洗手还是洗脸，都是自己的身体，以前在王府一堆的啰嗦怎么没发现这个问题？“你是谁呀，一路跟着也不露个脸，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的呀，总躲着也不是办法。”
　　“谁说丑媳妇？只怕一出来又要亮瞎你的熊眼。”
　　“哎，你们老爱说我熊眼，我的眼睛很小吗？”简能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一双明亮如辰的眼睛怎么看也不像熊眼，她们肯定弄错了。
　　“你以前是一头大白熊，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这么叫你，习惯了。那时到处都是荒漠，是人神混居的时代，生存条件很艰难，哪有现在的清平盛世？”声音悠悠的像回忆着什么。
　　“这么说我们在很久以前认识？”
　　“何止认识？别人千里共婵娟，我们万里共夫君，你却夜夜共沟渠……”
　　“说的我好像很无情一样。”
　　“哪里，我们家夫君最多情。”她嗤笑冷哼。
　　“别，什么夫君呀？我可不是。”眼前闪过刚娶的十个妃子，都还没来得及看她们真面目，哎呀，有点可惜。
　　“感觉你也是个大美人，嫁人了吗？夫家在哪？”漫不经心的问。
　　“嫁人？”对方似乎奇怪他的问话。
　　“你一个姑娘家，不待在家里，跟着我这个落魄的王爷有什么用？回去吧，你爹娘会急的。”
　　“你就是我的家，你在哪，家在哪？”对方语气不容置疑。
　　“我就奇怪了，感觉有好几个姑娘，总爱跟着我，这是为什么？”
　　“……”对方久久不语。
　　“怎么啦，说中心事不好意思？”他洗着布巾：“回去吧，我是不会再娶妻了，跟着我没有好结果。”
　　“夫君你不懂，你是月，我是日，只有日月合明，才是归家的路。”
　　“这是什么话，我是月，我还是太阳呢。”他顺杆调侃。
　　“的确，夫君无所不能，不然哪来的天地大战、东西大战？夫君横跨各大洲，把浮尘地界各个大洋在海底连通起来，没有这等本事，也不配当我们的夫君。”她的反应出乎简能意料。
　　顿时无语，若是打打闹闹、逗一逗倒没什么，若是认认真真，他就受不了，别说那是虚无缥缈的事，就是实实在在的十大美人他也没兴趣，他关心的就是怎么顺利的出家，其他往后……
　　“是呀，我还可以把地界的银子往家里搬呢。”借着她的话头故意逗她。
　　“那是，夫君带着十万罗刹闯入地府，解救开天辟地而沉沦的先烈，这等勇气天地之间谁有？”对方讲着讲着，似乎回忆起什么兴奋的事情，语调都骄傲轻快几分。
　　简能这下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我说什么，你就应什么，纯心消遣我呢？”
　　“哪里，我说的句句是真。”她嘟囔着反驳。
　　正闹着，外面传来阵阵喧哗声，道观师父回来了，还带来几个官兵，从门缝看去，官兵有点面生，应该就是寻找太子的那些人。
　　“怎么办？千万别给他们认出，不然一切就白费劲了。”简能平时再冷静，这回也禁不住着急。
　　“不要紧的，放心好了。”声音安慰他。
　　“你当然不急，他们不捉你又看不见你。”
　　“处忧患不为忧患所惊，居安乐不为安乐所动。摒弃种种欲望和恐惧，使心灵满足宁静安祥。无论逢吉祥还是遇险，不喜亦无忧无有怨憎。”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吧。”简能恨不能钻进床底，可惜房子空空并没有可躲藏的地方。
　　“听好了，都给我睁大眼睛，看有没有画像里的人，但凡发现这个人立马通报，赏银千两。”官兵打开画像，正是简能一身太子打扮的样子。
　　“官爷，我们这地方小，容不下太子这尊大佛，他肯定不会在我们这。”道观师父客气解释。
　　“皇上有令，但凡夜宿不归的都要审查，把你们这里的人全叫出来，本官一一查看。”官兵并不与他客气，一屁股坐在石凳上。
　　“去，把所有的香客和弟子叫出来给官差大人看。”道观师父吩咐童子。
　　很快，道观所有的童子和香客都被叫到官兵面前。简能被夹在人群中心里忐忑不安，在这关节骨上千万别出岔。
　　“这个，过来！”官兵一个一个的照着画像对比查看。
　　“下一个，过来！”官兵看的很细，不但看容貌，还细细的观察神态。
　　越来越快到简能了，他手心沁出汗。道观的童子很好区别，一看就知道不是外面来的人，他明显与众不同啊。
　　他下意识的往香客那边挤，然而挣扎无效。
　　“你，过来。” 官兵指着简能：“你叫什么名？”
　　真是越怕鬼，鬼越来：“我……我……”
　　他不情愿地向前，低头支吾，心里有一万个扇这个官兵的念头，真是瞎了眼，本王爷都不认识了。
　　不过，不认识更好，可千千万万不要认出来啊。
　　简能内心念着各路菩萨祈祷着，强行镇定地抬头道：“我叫楚彬。”
　　“我来这里寻亲，银子被盗，路费没有，没得吃，没得住，几天没得休息，治安这么差，怎么当差的，还在这吵什么吵？”
　　他剑眉微蹙，语调冷漠，隐约间透着生人勿进的气场，像极了被逼得不耐烦的天涯剑客。
　　“哦…好，打扰这位爷了。”官兵也是个见过世面的，见他虽衣衫凌乱，但艺高胆大，指不定是哪来的亡命之徒，这种人往往不好得罪，哪天反咬你一口那就遭罪了，官兵赔笑着送简能离开。
　　简能冷冷地颔首，随即头也不回地回房。
　　将房门锁死，简能这才脱力地瘫坐下来，深深地呼了口气，当真好险。
　　处忧患不为忧患所惊，居安乐不为安乐所动。摒弃种种欲望和恐惧，使心灵满足宁静安祥。
　　这话倒是不假，刚才若是显出紧张之态，指定露馅，还多亏了这神仙提醒。
　　“哼，又想起我的好了？”这声音还真是无处不在。
　　“嗯，若是你们能现身出来就好了。”简能未曾反驳，躺在床上，伸个懒腰：“可惜那本经书没带出来。”
　　“目已开，心已明，还抱着拐杖为何？”
　　“长夜漫漫，有本书看多好。”正说着，门外有人敲门，是送饭的童子。
　　“多谢小师父。你们道观有什么书可以看吗？”接过童子的托盘问道。
　　“有啊，我们道观有易经，有道德经，施主你要看那哪本？”
　　“易经？”心里莫名的一动，感到一阵的亲切：“给我拿本易经吧。”
　　“好的，等会。”小童子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