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灵地舞》婵玥

63、62、广渡

　　简能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是少有的事，从小到大只要一沾床没有睡不着的。爬起来打坐，感觉耳边有风声，知道她们来了，心里暗问，是谁？
　　“流落千年的将士和孩子都没回来，睡的安心踏实吗？”声音冷冷的，一把寒光咧咧的剑指着他鼻尖，一个黑紫风衣的绝色女子飘然而来。
　　“妙云？”他感受到剑意冰冷，叫起来：“快来坐下说说话。”
　　“你若不一个个把她们找回来，我就与你没完。”声音仍是冷冷的。
　　妙云又叫碧霞，是天锋战团的主帅，她一生很坎坷，虽说是天国第一杀手，可是流浪几千年，有家归不得。东西大战的时候，妙生偷袭泰山，泰山将士浴血奋战、全军覆没。文姬战死，她被掳。小王母火烧三仙山，她在天上的神位也没有了。
　　被西洋放出来后，回到西王母后院的花仙大院，那是天锋将士的后代，归玄龙管辖。
　　可是打开大门、大院空空的，哪有孩子？没有大人看管的孩子纷纷下界，年龄稍大的加入到大战之中，剩下十岁八岁的孩子四处流浪寻找爹娘。
　　从西洋回来的碧霞什么记忆都没有，唯一心心念念的是花仙大院的孩子，那里不但有天锋将士的后代，也有她的孩子。看着空无一人的大院，往日的热闹嬉戏成了荒凉，她四处呼喊寻找孩子们，回应她的只有无尽的天音。从此，她仗剑独行天下，去寻找失散，转世的旧部和儿女。
　　“了知天国历史是为了让你更好的干活，安定的生活是为了先烈没有完成的任务。”碧霞绝美的脸氤氲着忧郁，美丽的眼睛有丝丝的无措与迷茫，剑无力地垂下。
　　“我该怎么做？”简能问，他知道碧霞最放不下的就是天锋将士和他们的后代，心心念念想把他们找回来。
　　“带金乌民众修行，只要是我天锋儿女，一跳你的飞天舞她们自然知晓自己的根。”
　　碧霞当年保的是中原，泰山是中原的门户，天锋将士浴血奋战就是为了不让泰山失守，泰山一失，中原必乱。她们阵亡多数会在此处投胎转世，目的同样为了保住金乌国。
　　“这个没问题，只是那些不愿跳、不愿修的总不能逼他们吧。”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尽管去做，至于她们练不练、修不修顺其自然就好，是我中花儿女早晚回故乡的门。”
　　“行，还有什么吗？”
　　碧霞沉默了良久，悠悠的说：“我想和妙生再打一回，给死去的将士报仇！”
　　简能心头一惊，天人之战好不容易结束，东西和好，怎么好端端的又要挑起战争：“都过去了，不要想这么多，把孩子们找回来才是正事。”
　　“心里憋屈。”碧霞幽怨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是我丈夫，但是我却追杀你千年，我顾不上四处飘零的孩子，被她彻底地利用，我那千千万万的天锋将士何其无辜，至今她们的魂还无处安放，我心痛，我恨……”
　　“这不都过去了，放下不多想啊。”简能安慰她：“那些英灵我都诏回来，一日三次香火供着，她们一定能跟上大众一起回归。”
　　“闭眼都是当年泰山的白骨森森，夫君当时不在看不到天昏地暗、碧血染红了黄花。”碧霞越哭越激动：“我去看过她们，都堕入三界，生生死死轮回不止，悲欢离合，世世不断，何时才是尽头。”
　　“明天就去传法，只要愿意修行，一个也不落下，你别激动，坐下喝点水。”简能拍着床边示意她坐下，给她递上手绢：“我们这个年龄再哭闹就被取笑了，你说是不？”
　　碧霞收了剑，顺从地坐下靠在他肩上，脸上两行泪还没拭去。
　　“西姆英姿乱芳魂，南洋一战已万春。西洋宫里似犹恨，万古难消一箭仇。”柳玉不识趣的在一边冒出一句，想必她对那一战也不能释怀。
　　“哎呀祖宗，你就别添乱了。”简能暗叫着，一个不够又来一双？
　　“我这不是添乱，是帮着释放。娘娘不释放早晚还得闹。”柳玉规规矩矩坐下：“有些事憋在心里不好，释放了就解脱了。”
　　“娘娘有什么就尽情的说，你的丈夫就在这，他一定会帮你做主。”柳玉接下他的手绢帮碧霞拭去眼泪。
　　碧霞接过手绢，目光看着遥远的地方：“我就是天底下最傻的人，放着儿女、部下不管，却追杀丈夫几千年。都说我是天国第一杀手，我说是第一无情才对。若是我在，天锋军的将士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儿女飘零。”
　　“哼！又提陈年旧账有意思吗？”妙生英姿艳丽，金发在飘荡，她不知何时来了，把她们的话一字不差听了进去。
　　“妙生！”听到她的声音，碧霞一下跳起来霞光剑已架在她脖子。
　　“各为其主，姐妹兵刃相见也是没办法的事。”妙生淡定地拨开脖子的剑：“天上早有旨令，天地休战，若再挑起战事……”
　　玄龙被压，十妙没有一个放心得下，不论什么战争都是为了把玄龙和他的大罗仙女捞回去。玄龙不回她们无法常住宙心，她们是日玄龙是月，只有阴阳和合方可久住。妙生一心想进宙心，玄龙又不想去，于是一场场天地大戏由此产生。
　　若是因此再引发大战，玄龙必然会为碧霞出战，到时生灵涂炭，只会有更多的将士牺牲。再连累玄龙被压那就得不偿失了。碧霞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才有几千年的默默无语，隐忍不发。
　　“风风雨雨五千年，孤剑独行，道不尽的辛酸泪，血泪情，竟是一笔勾销！气又如何平？心又如何静？恰似空月照碧海，丹心催浪浪难平，说不尽，载不回，化作秋风泪，尝尽愁滋味，昂首问苍天，何时还我天锋队？”碧霞依然心海难平、心有不甘。
　　妙生默默无语，天地之战，无所谓恨，无所谓仇，都是为了回归宙心，如若放不下、苦的是自己。过去的已成为过去，早已飘入另一个时空，人总要向前看而不能总沉醉于过去。仙也一样，如若心动和凡人无异。
　　“对当初的一切，对那一时之气也有些过意不去。身临其境，两军相对，胜字当头，也就不择手段了。也是着实没想到，此事对碧霞妹的刺激之大。那时只想着如何打击挫败罗地，让他低头认个错。竟使出押人质……也是做的太过。往事业已如烟如云……”妙生黯然失色。
　　她静静的看着简能，为了这个魔头，她不惜得罪姐妹，利用姐妹，她的良苦用心谁能明白？在天地大战中她也损兵折将，牺牲了无数的金发女仙，她们至今也在轮回中。
　　“我今白发三千丈！不须上天细思量。人生在世且如梦，恩怨情仇一笑间。大荒大漠飞风沙，黄花碧血映红霞。白骨森森平地堆，腥风血雨久难平。心自浴海归，风浪早平息。百千亿万年，谁人载得归？”
　　妙生感慨万千，泰山一战，血流成河，白骨森森，她也牺牲无数，为了你，我白发三千，你好好思量，我也心海难平，我也在寻找失散的部下。
　　“都别说了，早点休息。”往事如烟，都过去了，怎么讨论都没意思了。简能闷头倒下，立马感到右手一沉，碧霞已缠住他右身。续而左臂刺痛，妙生也附在他身上。
　　“刚刚还吵，这回又黏一起，说到底还是窝里斗。”柳玉撇撇嘴转身离开。大家都明白，这一场场战争没有输赢，没有对错，时间早已把一切冲的无事无非。
　　第二天一早简能就进了皇宫见简清。出定几天还没拜过这个新上任的皇上，再者他要出府传法怎么也得知会一下皇上。
　　见到简能，简清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都是年过半百的人，简清早已两鬓白发，而眼前的这个弟弟却依然精神矍铄，一头乌黑的头发虽然不长但束着显得清清爽爽，一件普通的长袍显得俊逸非凡。
　　“阿能！”简清热烈的拥抱着他：“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哥！”简能微微点头向他致礼：“我想去宗祠。”父皇归天他终于有机会来看看了。
　　“好，哥带你去。”简清在前面带路：“说到底先皇是忧思所致，你若是好好的继承皇位，他或许可以安养天年。”
　　简能知道，父皇就是要看到他继承皇位，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的情早许给了天国。
　　在简尊牌位前上了炷香，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响头：“父皇，金乌国在哥哥的治理下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你就放心。”
　　“阿能，你回来吧，你回来皇位还是你的。”简清扶起他：“当年哥在先皇面前发过誓，决不抢你的皇位，只要你回来哥哥一定退出。”
　　简能轻轻拍着他的手、一脸淡然：“哥哥，这个国家在你的治理下繁荣昌盛，父皇放心，我也放心，你一直带下去会更好，我还要出宫传法，哥哥多加理解。”
　　“阿能……”简清定定看着他，他居然放弃皇位？
　　“你考虑清楚了？”
　　简能坚毅的点头，随之又微微一笑，交代清楚也就云淡风轻了，他转身默默离开。
　　人间有情，天道无常，顺应天道，走自己该走的路，宙心最深处的寂寂然然才是他的归宿。
　　中午时分，简能让下人在府前挂了张大大的牌子，上面写着：“广传飞天舞，情渡有缘人。”梅子在一边接受报名登记，远道而来的和附近的弟子各有不同的安排。
　　简能传法分三步，第一修习理论，只有明白道理才能一踢三通。第二，修习飞天舞，取得和她们的相应交流。第三，静坐修西天月，打通自身中脉产生飞跃的进展。
　　坐在院子里看着外面排队登记的信徒，简能心里暗问碧霞，这么多报名者当中，看到哪个是你曾经的部下和儿女？
　　“唉，千万年的轮回转世，有这么容易认出来就不用你大费周章了。”碧霞虽然悠悠叹息，但脸上一片祥和，她相信只要接触简能的飞天舞，天锋旧部必然显形。
　　“如此说来找个人不容易。”
　　“不是每个人都像夫君一样有天皇的光环，你若不是玄龙转世，同样要费九牛二虎之力。”
　　“有什么更好更快捷的方式吗？”
　　“唯一的快捷法门就是练飞天舞。飞天舞上通九天，下勾灵心，只有触动她们内心的灵性，让她们大灵落泪，才能找到归家的路。”
　　“嗯。”他当初就是无意看了心经、易经等书的启发，加上玄女的引导和骚菩萨的指点才明白其中的缘由。飞天舞出自易经，出自玄女之手，而玄女在金乌国又叫玄鸟。冥冥之中，天人们还是放心不下坠落的部下，变着法子守卫保护子孙后代，说到底她们才是最有情的人。
　　“呵呵，又开了一窍，不错，九天就是大情天，以情为水，以水载心，无心便无情，心在情在，情心不二飞九天。”耳边是玄女的声音。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玄女来给我开开窍，让我也看看你们。”简能心里和她说话，他想和梅子一样可以看见她们。
　　“这个找你师父去，他专门给人开窍。”
　　“是指通天教主吗？”
　　“你试一下找释迦摩尼看他给你开窍不？”
　　“开窍才叫通天，窍不开何来通天？有请通天教主。”简能毕恭毕敬。他知道一念之间，她们必然会到。
　　“呵呵小子，可不能随意给你开天眼，别人尚可你就免了，你这小子一开天眼反多了障碍，不如心通的好，心里明亮比什么都强。”果然，通天教主可不是白叫的。
　　一道闪光，通天教主的声音已远远传来：“这帮龟孙子没有一个听话的，闹腾了上万年还没闹够。哎，不看了，不看了。”他摇头走开。
　　“夫君……”外面紫凝柳扶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姑娘蹒跚而来：“夫君你看看这位姑娘不知怎的满腹心事，一个劲儿哭。”
　　简能抬眼看去，只见那姑娘二十来岁，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在紫凝柳的扶持之下慢慢走来。
　　“怎么啦？”简能走过去问。
　　“我，我不知为何，就想哭，心里闷。”姑娘一脸落寞。
　　“你之前干了什么？”简能明显的感到她身边燥动的缘。
　　“没有，就是刚刚跟着这位……”姑娘看一眼紫凝柳，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她的样子高贵文雅，像宫中的娘娘，但装束服饰又不像。
　　“你跟她怎么啦？”简能隐约知道答案了。
　　“我就是带她做了几个飞天舞的动作，还没做完，她就蹲着嗷嗷大哭，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紫凝柳也隐约猜到她身边隐缘活跃引起的，只是不敢肯定。
　　“嗯。”简能肯定了心中的答案：“先坐下喝点水。”示意下人端上茶水。
　　姑娘小心地润了唇。
　　“现在感觉怎么样？”简能问：“我的意思是感到有什么话要说或是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感到有很多人围着我，但我看不到她们，心里感到害怕。”姑娘的眼睛警觉地看着四周。
　　她跟着紫凝柳练飞天舞，她身边的缘很敏感、很活跃，一下找上门来，一时适应不了。
　　“梅子你看看。”把梅子叫过来。
　　“我不好说，请碧霞娘娘说吧。”梅子心里明白是碧霞那边的缘。
　　简能心里请碧霞看看这姑娘怎么回事？
　　碧霞一看，马上落泪，好像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兰儿……”深情呼唤，轻声叫着。
　　“兰儿？”简能皱眉：“怎么回事？”
　　“她是我们的一个女儿，失散几千年了。”
　　飞天舞真不愧是玄女的得力之作，通天的作用太好了,简能心里一阵欢喜，终于帮她们找回一些旧缘，也算帮她们了了一桩心事：“怎么失散的？”
　　“是从花仙大院下来的，那时她年长，大院没人看守，她就带着一群姐妹下界寻娘寻父从军。”碧霞又是欢喜又是乐，围着姑娘看个不停。
　　“都长这么大了，娘对不起你，没照顾好你。”碧霞开心地抹着泪。
　　“别急，你怎么知道她是你女儿？”简能稳重。
　　“夫君，但凡天国的孩子头上都有记号，你看她头顶有个梯级形的模糊印记，那是中花女儿特有的标记，就是轮回转世也改变不了。”
　　简能凑过去一看，姑娘凌乱的头发也遮掩不了梯级的印记，虽说模糊，但实实在在显现在头顶。
　　“哇……”姑娘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什么，抱着紫凝柳再也忍不住又哭出来。
　　“姑娘，你……”紫凝柳不知所措。
　　“让她哭吧。”简能示意她不要说话，有时心灵的释放必然要大哭一场才行，这姑娘练了几个动作就感受到强大的虚空，孺子可教也。
　　“姑娘，喝点水。”梅子端上杯子：“你现在可以感觉一下，眼前有什么？”
　　“有一个巨大的女神，我不知她是谁，看不清，很模糊。”姑娘断断续续抽泣。
　　“啊……太好了。”简能惊喜无比，几个动作就能看见她们，再训练下去必然不可估量：“嗯，还有什么吗？”
　　“还有……”姑娘断续道：“说不清楚，但感觉身边有很多人，不是我们用眼睛看见的人。”
　　“嗯，挺好，你可以慢慢地在心里问一问，请她们告诉你名字。”简能鼓励她继续说。
　　“师父，我这是怎么回事？”姑娘抬头看简能，一脸惶恐：“我是不是中邪了？”
　　“不是，你这是通灵了。”简能肯定道。
　　“什么是通灵？”姑娘疑惑。
　　“通灵就是能和仙神说话沟通。仙神就是灵，和她们交流就是通灵。”在这方面，梅子的回答让人更容易理解。
　　“你看女神还在吗？试着请她和你说说话？”简能提醒她。
　　“朦胧中看见女神在哭，她好像冲着我哭。师父，神仙也哭吗，她们有什么伤心事？”
　　“天上人间戏相同，神仙也有神仙的故事，以后你就慢慢知道了。”
　　“女神说她叫碧霞，还说她是我娘。师父，我娘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怎么又来一个娘？这个娘是不是我小时候的娘？”姑娘大感奇怪。
　　“你可以和她好好说话，她会把一切告诉你。但你……你记住，要时时和她相应和。”
　　“可是师父我觉得我中邪了，我以前从没有这些现象的。”
　　“不用紧张，你只是一时没适应虚空现象，以后适应就好。”简能安慰她。
　　“师父，你的飞天舞太厉害了。不过我得回去了，不然后娘又要骂了。”姑娘站起来。
　　“你家住哪，要送你回去吗？”梅子问。
　　“她要走了我和你没完！”碧霞的声音在简能耳边喊。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女儿换做谁也不愿放她走，可是在现实中她是别家的女儿。
　　“别走了，我身边缺个侍女，你留下可好？”紫凝柳不动声色。她一定知道碧霞的想法。
　　姑娘一阵惊喜，太好了，这样就不怕后娘刁难了。
　　简能看着紫凝柳，不愧和碧霞同出一辙，心有灵犀不是一般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