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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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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来,今日不醉不归!”沈惜月拎着两坛酒放在陆绎面前,原本坐在他左侧的,此刻已起身坐到了他身边,与他挤在一条凳子上,还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一边给他递酒一边喊着不醉不归。
蓝青玄看得嘴角直抽抽,手中的茶杯都快要捏碎了,却也只是定定坐在那里,直直盯着面前两个誓要不醉不归的人。
一个时辰前,两人接到陆绎的传信出了宫。等他们到的时候陆绎已经喝了不少酒了。蓝青玄问了许久,陆绎才将查到袁今夏是夏然孙女的事情说了个完整。
真是造化弄人,他跟袁今夏几经生死才终于走到一起,如今上天却跟他来这一出,也难怪他在这里借酒浇愁。
沈惜月并没有太意外,进门之后看到陆绎她便明白了。也只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拎来两坛酒要跟他喝个痛快。
蓝青玄看着面前两人一杯接一杯,一碗接一碗,最后直接抱着酒坛就喝。他想阻止都来不及,索性任由他们喝。
沈惜月酒量浅,曾经在凤眠山的时候她非要挖风千岳埋的酒给蓝青玄尝,结果喝了两杯就醉倒了,第二日醒来都不记得那酒是什么味道。
今日喝了这么多,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果然蓝青玄还没在心里嘀咕完,沈惜月已经醉趴在桌上。再看陆绎,灌了这么多酒,可哪有半分醉的样子,直直坐在那,一杯接一杯,不曾停过。
蓝青玄看得无奈,却也只能叹息。他看了看天色,起身走到沈惜月身边将她扶起来,转头看着陆绎,“别喝太多,今夏不会恨你。”
陆绎并未答话,朝蓝青玄举举酒杯,低声道:“你们回去吧。”
蓝青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蹲下身将沈惜月挪到他背上,背着她走了。
这是蓝青玄第一次背沈惜月,没想到她这么轻。醉了酒也不闹,安安静静的趴在蓝青玄背上睡着。
“喝醉了倒不像平日里那般像个刺猬。”蓝青玄自言自语,边走边说,“陆兄一定很难过,可我却什么帮不了他。”
他说:“你也难过吧。”
“我了解今夏的性子,她不会恨陆兄,她大概会恨自己。”他顿了顿,轻轻问沈惜月:“你也是吧。”
不曾恨他,连怪他都没有。
他本想劝陆绎说事情既已发生,总要去面对,也要看看今夏的想法。可他连自己的事情都不敢面对,他有什么资格去劝陆绎。
蓝青玄就这样自说自话到了灵济宫。他其实希望这条路能长一点,他还有很多话想要说。
轻轻将沈惜月放到床上,他细心帮她盖上被子。看着散在她脸颊上的几缕头发,他伸手轻轻帮她别到耳后。
静静凝视了她一会儿,蓝青玄才转身坐到桌旁,伸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
“其实我很早就见过你了。你应该不记得了。”
他抬头看着床上睡着的沈惜月,似是在回忆,许久才缓缓说:“十三年。十三年前就见过了。那时我快饿死了,是你还有你爹娘给了我吃的,你还送了我一样东西。”
“你应该不记得它了。”蓝青玄轻轻抚过心口,那处里衣被他剪过,他亲手将沈惜月送他的那颗玉坠缝了进去。
十三年前,蓝青玄无家可归,沦为乞儿。他不愿意同别人教他的那般偷抢,所以经常饿肚子。
他被同伴不喜,被他们赶走,四处流浪。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饿了多久。有一天,他实在饿得不行了,晕倒在一棵大树下。
他原以为他就那样死了,却被一阵香味吸引,他又醒了过来。他确定那香味是吃的,急急寻了过去。就看见了那时才四五岁的沈惜月。
她坐在沈义的身边,静静吃着手里的糕点。那糕点太香了,他不停咽口水。
或许是他咽口水的声音太大,沈惜月发现了他。她没有被他吓到,反而扯了扯沈义的袖子,轻轻指了指他道:“爹,那个哥哥好像很饿。”又转头问陆兰:“娘,我可以把我的糕点给他吃吗?”
他原本以为他们会拒绝的,平日里他遇见的那些人都拒绝了。可沈义陆兰却笑着看着沈惜月,对她说:“月儿想要把你的糕点分给他的话,那就去吧。”
他惊呆了,看着那个小姑娘走到他面前,将她的糕点全部给了他。看他狼吞虎咽,沈义还拿了水给他喝。
没过多久,他们就要启程了。沈义给了他一袋干粮,他万分感谢,跪下给他们磕了三个头。这是他除了自己亲人外,第一次给人磕头。
沈惜月可能觉得他可怜,走的时候将脖子上自己最喜欢的玉坠取了下来。他听见她问沈义:“爹,这是你送给女儿的生辰礼物,那我可以送给别人吗?”
沈义没有说可以还是不可以,只是摸着她的头说:“爹既然送给你了,那便是你的了,你想送给谁你可以自己做决定。”
然后沈惜月便将那玉坠放在了他手里,叮嘱他说:“要收好,这个卖了可以买好多好多吃的。”原来她还为他的以后做好了打算。
蓝青玄看着她那双晶亮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后来他被师父带回了丹青阁。
他没想过会再遇到她。
“我欠你的,这辈子还不清了。”蓝青玄又喝了一杯冷茶,没再看她,跌跌撞撞离开了沈惜月的房间。
沈惜月自然不知道这些。《雨竹图》找到之后,就整天窝在房里研究。虽然夏家的密室已经找到了,可她还是天天捧着看,生怕遗漏了什么。
最重要的是,她也跟陆绎一样陷入了两难。今夏既然是夏家的后人,那密室又是夏家的,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她他们已经找到了。
她更不知道已经知道真相的今夏如今跟陆绎如何了,还愿不愿意理她。她什么都不敢问,就躲在房里,力求能寻个两全之法。
沈惜月待在宫里,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多少事。直到蓝青玄敲开了她的房门。
“方才我在皇上那里听到消息,锦衣卫指挥使陆廷大人病重过世了。”
沈惜月大吃一惊,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疾步走到蓝青玄跟前,问他:“你说什么?”
蓝青玄也很心痛,看着沈惜月轻声说:“我送你出宫,皇上允了。”
沈惜月还不愿意相信,不停喃喃:“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
难道是这些日子她一直躲在房里,所以错过了这么多吗?
沈惜月越想越自责,越想越恨自己的胆小懦弱。
蓝青玄走在沈惜月身边,余光一直注意着她的状态,看她有些恍惚,怕她摔了磕了。看她一脸的懊悔,他知道她心里所想,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失去亲人的悲痛,他何尝不知。这个时候再多的安慰也显得苍白。
到了陆府,看到那到处挂着的白灯笼和丧幡,终是再没忍住落了泪。
“表小姐,您来了。“管家先看见她,上前行礼后将她引到一旁,等下人取了孝衣过来给她穿上。
一切妥当后,才引着她来到灵堂。
沈惜月径直走到灵前,直直跪了下去。
“舅舅,月儿来晚了。”她悔恨不已,怪自己躲了起来,疏忽了陆廷这边,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明明,明明她进京时他还那么高兴,拉着她问这问那;明明她说她要进宫的时候他还训斥过她;明明上一次出宫见他的时候他还说自己身体好多了……
可这才过了多久,他就躺在这里了,再也不能开口训她了。
“怪我,都怪我,明明我知道你身体不好的,我却没有陪在您身边……”
沈惜月泣不成声,管家忍痛引着她磕完头后她才退到一边跪到陆绎身边。
陆绎跪在沈惜月身旁,双眼通红,没有开口说话,只偶尔往火盆中添些纸钱。
蓝青玄就站在暗处看着,他一身黑衣还戴着黑色帷帽,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看见他时不时背过身去擦泪。
蓝青玄心中岂能不悲痛,失去亲人后他孤苦无依,后来遇到陆绎他们才觉在这世间不那么孤单,如今看到他们悲痛他也感同身受。
看着跪在那的两个人,陆绎是他的兄弟,沈惜月是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心神,才转身回了宫。皇帝只允了沈惜月出宫,他只是不放心她和陆绎,才一路跟着去陆府。为了不被严世蕃发现他们的关系,他连祭拜一下陆廷都不能。
陆续有人来祭拜,陆绎沈惜月忍着悲痛应付,直到陆廷下葬了,他们才有机会坐下来说话。
“他没有告诉你,是怕你担心。”陆绎知道沈惜月对没有见到陆廷最后一面的事情耿耿于怀,他只得这样安慰她。其实陆廷何止没有告诉沈惜月,他连陆绎都是瞒着的。
陆绎何尝又不是耿耿于怀,他误解陆廷多年,连先前沈惜月提醒他说陆廷身体不好的事他都没有放在心上,他的悔恨不比沈惜月少。
“表哥不必这样安慰我,我知道你心里比我难受。”沈惜月跟陆绎一样,都是有事放在心里不会轻易往外说的,两人心里明白便也不再多话。
“爹生前给了我这个。”陆绎将陆廷交给他的图纸拿给沈惜月看,沈惜月看不明白,正想询问的时候蓝青玄就来了。
沈惜月看他一身黑衣,头戴黑色帷帽,这才想起他送她出宫的时候也是这种打扮,当时她情绪不稳并未注意,如今想来他不仅是冒险送她出宫,怕是她能出宫也是他向皇上求来的。
“你怎么来了?”陆绎问。
蓝青玄取下帷帽,看了一眼两人,“放心不下,就来看看。”看一眼,才能安心。
“正好,你来看看这个。”陆绎将图纸摆在桌上,三人都望着那图纸。
蓝青玄一边看一边给他们讲解,等到他说完了,三人才震惊于陆廷给严家下的这个套。正好夏家的密室也找到了,可以给严世蕃送份大礼。
只是……
“要不要告诉表嫂,毕竟是夏家的东西。”沈惜月问陆绎。
陆绎沉默,上次今夏被严世蕃抓走差点丢了性命,他不想再让她犯险。
“先别告诉她。”等到严家彻底倒了,威胁不了她了,他再把夏家的东西全部交还给她。
包括夏家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