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之曼陀罗华》博也

6、邀约

　　掸灰，擦拭，清扫，抹地……

　　玄烨用心清扫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盛夏之时，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摔在地上。

　　身体的劳累能让他缓和心中的伤痛，而他敬爱的师父现在正跟孩童一样在房间打滚。

　　晚霞的余光透进发霉的屋子，窗外夜来香幽幽开着，香味消散了一些霉味。

　　在少年时，他每每遇到一些烦心事，师父总会带着他擦地板，师父说，心如同地板一样，长久不打扫，就会积灰尘。在擦地板的时候也可以擦洗自己的心灵。

　　他性情不爱多言，以往师父在时，有什么话总愿意跟师父说一说。现在师父不在了，他好像唯一说话的方式就是擦地板了。

　　他感到一种空前巨大的孤独感，如果师父永远这样，他真的只是孤身一人了。

　　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心中，他也走不进别人心中。

　　“一心无挂，四大皆空。”佛说，多好。

　　可，“空”是多么的可怕。

　　至少，他现在还做不到。

　　他想，师父现在也是这个样子。他心智混乱，别人不懂他，他也不懂别人。就像是被困在了孤岛一样，灵魂被囚禁在地狱之中，他苦苦挣扎，所以口中胡言乱语。

　　那疯言疯语是在跟魔鬼打斗吗？

　　不知道，没有人会懂疯子，疯子也不会懂任何人。

　　他与师父，都陷入了孤岛。

　　不同的是，他还有理智，还知道反抗，但是师父，好像已经无力抗争了。他凭自己没有办法走出这样一座孤岛。

　　他要救他，即便是寻遍天下一切名医良药。

　　夜来香的香味传到他的鼻尖，他抬头，看向窗外，天际一抹灿烂的霞光，落日余晖，平静而美好。

　　现下，玄烨想到了一个人——蔓华。

　　那位同去擒妖的女子。他看出她本身是一株曼陀罗华，传闻她们有唤醒人记忆的能力。如果她肯帮助师父唤醒记忆，至少他能够知道师父为什么会突然疯癫。只要找到了疯癫的原因，对症下药，师父很有可能恢复神志。

　　只是不知自己贸然求助，那仙姑是否肯施以援助。不过，为了师父，自己也要试一试。玄烨心中做好盘算，决定明天下山一趟，只希望那仙姑还在。

　　望春楼

　　蔓华赖在玉娘的房中，贵妃塌上细细闻着香袋，不满的说，“姐姐，这香包不好闻。”

　　玉娘手中正把玩着一支簪花，翡翠雕花，金片为叶，下坠着几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小小的玩意儿，值万斤香米。于凡人，情意倒是重的。

　　玉娘，要的不是这个。他挥金如土，养戏子，包头牌，有欲无爱，在玉娘这里为下品。

　　可这样的人，达官富贵，命里有几份福气，套住了他们的真心，又比一般人好了百倍。

　　玉娘有些累了，放下簪花，从蔓华手中夺过香包，道，“这里面香料贵重，很难求，你不喜欢，就别糟蹋东西。”

　　蔓华单手托这下巴，问，“姐姐，你说玄烨身上熏的什么香？”

　　一记脑瓜嘣，蔓华吃痛捂着。

　　玉娘看她样子，再次提醒道，“那和尚不好惹，你别瞎想。”

　　怎么能不瞎想！这可是她遇见的第一个不排斥的人。说不定他能够帮自己拥有人的感觉，他能像玉娘一样唤醒自己的身体，不，是真正地唤醒自己做人的感觉。

　　她仍然记得她拥有人身的那一刻，如获新生。如果玄烨能唤醒她的身体，她就能像玉娘一样了，可以每天和恩客周旋，可以吸食人的精气，增进修为，像玉娘一样厉害。

　　想到这里，蔓华歪着脑袋再问，“姐姐，你说玄烨能不能帮我唤醒身体？”

　　“不能！”玉娘再次坚决地提醒蔓华。

　　“为什么？”蔓华一脸失望

　　玉娘有些无语，道，“他是和尚，而且还是法力高深的和尚，他若发现你是妖精，会第一时间收了你，奉祭灵珠。永世不得超生。”

　　“可他不是没有发现我的身份吗？”蔓华仍在挣扎，脑中回想着玄烨的样子，人啊，真美好，可以拥有那么俊美的样子。

　　他的眼睛真好看呀，剑眉凤目，眸若寒星……

　　手起，屏息，凝神，幻化……玄烨的样子出现在蔓华面前。他面带笑意，媚眼如丝，看着蔓华，眸中只有她。就像是初见的时候，蔓华被锁在了他的眼眸之中。

　　蔓华抬手，被玄烨温柔的握住，他的手有些凉。玄烨将蔓华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脸庞上。

　　春风动春心，流目瞩山林。

　　玉娘看着眼前少女一脸痴相，又见她已经第一百零八次幻化出的玄烨，芊芊玉手暗暗汇力，弹破一厢痴怨。

　　眼前人变成一缕烟雾，少女从痴梦中惊醒，嗔怨道，“姐姐～！”

　　蔓华起身拽住玉娘的衣袖，恳求道，“姐姐，你精通男女之事，你告诉我，怎么能让玄烨爱上我？”

　　玉娘惊了，怎么还跟这小丫头说不通了呢。蔓华初入人世，心思单纯，根本不懂这尘世的种种规矩，若是一般人，百般手段，总有一种可手到擒来。

　　但是！玄烨，她早有耳闻。那是跟十八罗汉一样的人物，杀伐决断，自是狠绝。他或许是个和尚，但绝不是慈眉善目的那种，也并非可轻易魅惑的那种。

　　玄烨在兰若寺的地位，靠的不是佛法上的精进，而是法术上的修为。

　　换句话说，那是成百上千的妖灵堆积的。

　　玉娘双手握住蔓华的双肩，正色道，“蔓华，不要轻易惹那个和尚，他绝非善类。”

　　“可是……”，眼见玉娘严肃，加警告，加恐吓的眼神，蔓华脸上尽是失望，满心的不愿意，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玉娘的话，她向来言听计从。可玄烨？自己真就跟他无缘吗？

　　敲门声响起，原是龟奴送来的一封信。

　　香味！

　　蔓华立刻嗅到了，是玄烨身上的那种香味。

　　蔓华忙起身，接过信封，放在鼻子上，深吸了一口，香气沉稳厚重，甘甜敦厚，是玄烨的！

　　无奈，蔓华并不识字。

　　只得拿给玉娘看，到了还是得求她。

　　“好姐姐，你帮我看看。”蔓华如获至宝，满眼喜色。

　　玉娘白了她一眼，心想无药可救，打开信封，只见写着，“贫僧有一事相求，若仙姑方便，上次河边见。——玄烨”

　　“他找你有事？”玉娘不解，玄烨找蔓华能有什么事？难道是为了捉自己？亦或是怀疑蔓华的身份？

　　蔓华同样不知，道，“他说有事情……求我？”

　　眼珠一转，杏眼含笑，兴奋道，“莫非他也喜欢上我了？”

　　玉娘看着眼前痴傻的女子，“绝无可能”，深知玄烨此行一来并不简单。转眼却看那兴奋的女子，正翻箱倒柜。

　　蔓华左拉右扯，开始翻腾玉娘的衣服，口中念着，“姐姐，你好看的衣服借我穿穿。”

　　“哦，香袋！”蔓华像想起什么，从玉娘手中夺过香袋，“借我用用。”

　　女人，果真都是口是心非！

　　玉娘止住蔓华的动作，给她分析道，“如果这只是一个计谋呢？如果他已经识破了你的身份，要将你抓走呢？”

　　“怎么可能？那信上写的明明是‘有事相求’，姐姐，你也看到了。”蔓华不明所以，想不出玉娘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

　　“你太天真了！你也说自己是仙姑，你是么？”玉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惜，治不住！蔓华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让自己变得和玉娘一样一笑倾城，不仅不理会玉娘的话，反而拉着玉娘给自己装扮。

　　内外兼修。此时，蔓华才知道，书到用时方知少，技到施时才知无。玉娘的撩汉大法她仍是一知半解，撩汉吧，学不会就别学，学一半，用的时候就显得特别尴尬。

　　玉娘是琴棋书画，天文地法都精通于心，蔓华是胸无点墨，腹无诗书。

　　看样子玉娘也阻挡不住她要见玄烨，只得一边为她装扮，一边叮嘱，“多听多看，别多问多说，弄明白是什么事情就回来，我告诉你，一个时辰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蔓华满心都是玄烨，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话却没听进心里半毫。

　　此刻，在她的心中，玄烨俨然成了打开她新世界的大门，成了救她妖生的英雄，有了玄烨，她便可真的为人了，满心欢喜，挂在脸上，如欲放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