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之曼陀罗华》博也

7、赴约

　　一袭淡青色流仙裙，翠色烟沙如雾，凌波碎步，像是从海浪上升起的薄烟。

　　玉娘新得的碧色玉簪已经被蔓华顺手牵羊了，斜插在云鬓上，一动叮当作响，声音清脆可爱。

　　蔓华满心欢喜，又有些忐忑，如同凡间女子一样，第一次赴男子的约。

　　铜镜小摊前，再照照一照。双瞳剪水，顾盼生姿。

　　清香的味道，是芳悦斋。蔓华最喜欢的一间茶食铺子，店中的糕点很好吃。翠玉豆糕、桂花粉糕、玫瑰奶酥、豆沙金卷、蜜饯桔子，还有鞭蓉糕、椰子盏、鸳鸯卷、金糕卷、小豆糕、莲子糕、豌豆黄……

　　玄烨身在佛寺，一定没有吃过。

　　凡人说，“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你送我礼物，我还你礼物，一来二去，不就情意相通了吗？就像那些男人追求玉娘，最开始不还是送上重礼吗？玉娘虽是妖精，却也是欢喜的。

　　况且，玄烨有求于自己。凡人嘛，对自己的恩人总是另眼相待的。

　　想到这里，蔓华心中喜上加喜，忙让糕点铺老板为自己打包上两份桂花糕和椰子盏。

　　天时地利人和，开局诸顺！

　　蔓华欢喜的来到了城外河边，玄烨果然在那里等着。

　　他在草地上，面对着一汪清澈的河水，静心打坐。玄烨的身材高大，肩膀很宽，是多年练武造成的。他站着，哪怕是远远看上去就有一种凌厉之感，但是，他坐下来，背影很稳重，甚至有一些落寞。

　　落寞，蔓华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去形容，那是一种让人看起来会有疼惜之感的背影，一汪河水，一个人，一轮落日，会有一些孤独吧。

　　蔓华转身化成一只小蝴蝶，轻轻的飞到他的身边，缓缓落在了玄烨的肩膀上。

　　玄烨身上的香味传来，蔓华近距离地看着他，只见他双目闭着，睫毛长长的，下颌线清晰流畅。

　　喉结，男子才会有。蔓华想伸手去摸一摸，刚扇动翅膀，就被一只手拖住。

　　糟了，被发现了。

　　只见那修长的手把她拖到面前，玄烨的眼睛睁开了，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玄烨。他的眼睛真好看，如湖水般清澈，却含着一股淡漠，是佛家弟子独有的吗？

　　“仙姑来了。”玄烨把手中的蝴蝶放在地上，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蔓华只得幻化成人身，于一阵轻烟中显出人形，笑嘻嘻道，“被你发现了。”

　　玄烨低头立掌，行礼，脸上仍无过多表情，一丝笑意只是礼貌。道，“贫僧邀仙姑……”

　　仙姑，仙姑，蔓华很不喜欢这个称谓。一方面是因为仙姑这个身份是假的，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名字很疏远。便道，“玄烨，你别叫我仙姑了，你叫我蔓华吧。”

　　“妄称仙姑名讳太过冒失了吧。”

　　“这有什么冒失的？我都叫你玄烨了。”蔓华辩解道

　　可是，我没有让你叫我玄烨啊。

　　无奈，有求于人。玄烨道，“蔓华仙姑……”

　　蔓华：……

　　佛家规矩这么多吗？蔓华有些头大。

　　玄烨见蔓华很是随性，便也不再拘泥，道，“这附近山上有一所小禅院，我和师父闲来无事总会来此坐一坐。我想求你办的事情说来话长，不知你可愿意到那里坐坐？”

　　当然愿意！知道了玄烨的住址，自己就可以常来找他了。蔓华心中窃喜。

　　两人使用法术，直接来到了禅院门外。这座禅院坐落在半山腰处，木质房屋，有个观景台，可看到远处的风景。好地方！

　　房间里很是整洁，侧室放着一个小茶座，炉火上正烧着水，玄烨道，“你先坐，我给你泡壶茶来。”

　　这房子设计巧妙，很有情趣。开窗便能看到山外的风景，在此品茶，可顺便一观山中风景。微风一吹，山中清透的空气飘来，夹杂着青草和野花的清香。

　　真好，你看凡人多会享受，不像是自己，身在深林山涧处百年，都不知道给自己搭座茅草屋。

　　水已经沸了，呲呲作响。

　　玄烨取出一套茶具，开始泡茶。他的样子很专注，好像念经的人都是这个样子。他耐心细致的摆好杯子，温壶、置茶、冲泡、醒茶、再冲泡……自有自套流程，反正蔓华是不懂。

　　玉娘从前也给她泡过茶，她看这些步骤只觉得繁琐，实在想不通凡人为何要搞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其中趣味，她显然是不懂的。

　　但现在，好像是懂点了。

　　这泡茶，对面得坐着一位美人，最好是自己心仪的美人。

　　眼见他侧手执壶，低头垂眸，烧开的水淋过茶叶，茶香渐渐蕴出来，清香入鼻，便勾起心底的一股期待了。

　　见枯萎干燥的茶叶在杯中慢慢舒展，叶子颜色渐渐淡了，却将杯中热水晕染的青翠。叶在水中飘动，浸水，身量慢慢重了，缓缓下沉，至杯底，立着，一如新生。

　　茶叶，在不同的人手上泡出来的味道是不同的。水温，茶具，时间，冲泡的次数……这些都影响着茶的味道。

　　性情不同，冲泡的茶味也不同。泡茶宜静，时间浸润，茶色也温和了。

　　玄烨将一小杯清茶放至蔓华面前，满杯翠青，如青玉，放在白色瓷杯中，冒着些许热气。

　　蔓华端正了姿势，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轻轻放到鼻尖，清香怡人，略尝，有点热，不烫。白瓷杯清凉，已经带去了一些温度，轻轻吹一吹，香味更甚，一饮而尽。道，“好茶，再来一杯！”

　　玄烨：……

　　茶，不是这样喝的罢？

　　无法，只得再给她倒上一杯。

　　玄烨放下手中茶杯，眼前的女子似乎已经感到刚才喝茶的尴尬，不再一饮而尽，只是捧杯慢抿。珠翠垂在额前，秀密的发略有点乱，带着几分可爱。

　　“你本身是株曼陀罗华吧？”，玄烨问道

　　“咳！”蔓华一不小心呛住了，坏了，他难道已经发现了自己是妖？

　　有几分胆怯和防备的看向玄烨，玄烨眼中很是平和，并无杀气。蔓华呆呆道，“你看出来了？”

　　玄烨点点头，继续问道，“传说你族有幻化和唤醒记忆的能力？”

　　幻化能力倒是有的，可是唤醒记忆的能力？这个好像没听说过，自己好像也没有。蔓华不明所以，问道，“你问这个干吗？”

　　玄烨见蔓华有些防备，便说到，“我师父半年前入了魔障，现在还神志不清。那段时间，我不在寺中，师父也独自下山会友，所以，我想知道师父在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便想借你的法力看能否唤醒师父的记忆。”

　　原来是这样的。然而自己并没有唤醒人类记忆的能力啊？这岂不是帮不到玄烨了？岂不是白喝人家茶了？岂不是不能对人家有恩了？

　　这……自己还怎么撩啊？不行，蔓华脑袋一转，问道，“你在哪里听说我有这个能力的？”

　　玄烨以为蔓华还是有所防备，毕竟仙人修炼，秘诀方法很少外传，便解释道，“倒不是听说，兰若寺中有些佛道医书，也有关于奇异事物的记载。我少年时喜欢看，因此记得，倒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若是假的，自己和玄烨岂不是没戏了。

　　“真的。”蔓华肯定道，随手幻化出另一个玄烨，立在茶桌旁，浅笑。

　　玄烨看着桌旁出现的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面前女子另一手拇指与中指相捻，屏息凝神，向外一挥。

　　窗外山谷中，高楼突起，势如破竹。琉璃瓦，朱漆门，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层层叠嵌，渐隐于远方的山雾之中。

　　那楼阁中人影攒动，有品茶的，有听曲的，有赌博的，有调情的，有沿街吆喝的，有街头卖艺的。繁华闹市，不过如此。如梦似幻，亦假亦真。

　　一般来说，略通法术之人，都能有幻化的能力。但是一般的人变换出来的事物，高人能够一眼看破。而且变换总有无暇顾及的小节，比如说变成桃子忘记了上面还有桃毛，变出了金子，结果一咬就变软。

　　可蔓华幻化的这海市蜃楼，各种细节、人物，玄烨都看得真切，毫无瑕疵。

　　纵使玄烨法术高强，如不是亲眼见这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他身在其中，亦是分辨不出。

　　曼陀罗华一族，幻化能力实在令人惊叹。

　　玄烨掌中汇集一股灵气，向那高楼玉宇击去。

　　一声巨响，只见其中一楼阁，轰然坠地，滚滚尘烟，腾空而起。有些勾连的木质建筑，摇摇欲坠。一时间，人声沸天，惊呼声，呻s吟声，哭喊声，求救声……接连而起，从远山处传来。

　　这幻化之力，实在是出神入化！

　　蔓华手掌运气，将幻化之境收了。刹那，云消雾散，青山显露，又是一幅大好山河。

　　玄烨看着眼前女子，她一脸骄傲自得，眼神甚是纯净，可身上竟藏着这样一种改天换地的巨大能量。好在，师父或许有救了，便道，“仙姑可否帮助我师父走出魔障？”

　　虽然自己有幻化之力，但是听玄烨说，帮助他师父好像还需要唤醒人类记忆的能力，可这种能力她没有啊。怎么办？

　　况且，帮他救师父，总有些好处吧。

　　人言，无利不起早。

　　玉娘也说，绝不可轻易施予别人恩惠，因为人是很狡猾的东西。必须得让他拿东西换，他得了才欢喜。

　　哦！还有，无利不起早的下一句是空手套白狼。应在此情此景甚是合适，虽然自己现在还没有什么唤醒记忆的能力，但是或许可以从其他方面帮助他啊。

　　最重要的是，玄烨以为自己有这个能力啊。

　　谈恋爱讲究的是坑蒙拐骗，不然哪来的什么旷世奇缘呢？白娘子骗许仙自己是人，牛郎耍流氓抱走了织女的衣服，祝英台更可恶，骗梁山伯自己是男人，差点让梁山伯以为自己有断s袖之癖。

　　可见啊，谈恋爱不能太过老实，讲究的是光明正大耍无赖，一本正经装流氓。

　　于是，蔓华听见装作没听见，端起架子，继续喝茶。

　　玄烨见蔓华的样子，便以为蔓华不想帮他，急道，“我也知道仙姑可能很忙。”

　　“我不忙啊”，蔓华立马接话，一脸天真。

　　“……”，玄烨卡住，换了说辞，“那仙姑最近要离开这里？”

　　“不啊”，蔓华回答，满眼无邪

　　玄烨再次卡住，又换了说辞，“那是幻化要消耗很多灵力？”

　　“不会啊”，蔓华接道，又抿了一口茶

　　本不爱说话的玄烨深感压力，“那仙姑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难言之隐？”蔓华皱眉，花痴算吗？做无辜状，摇头道，“没有。”

　　玄烨嗔目结舌，就单纯的不想帮助自己吗？拒绝的这么生硬吗？这女孩明明看上去很好讲话的啊？仙姑说话都这么直白的吗？

　　眼眸暗了，低头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那好吧。”

　　他本就不善求人，不善说话。社交恐惧症在他身上发作了，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不过，只是玄烨那一边尴尬，蔓华还没察觉出来，自顾自的倒着茶。

　　可是师父……玄烨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眼前的女子。只见她开心地喝着茶，毫无心机，便问道，“你很喜欢喝这个茶吗？”

　　“嗯嗯！”蔓华用力地点点头，满脸纯真，又带着一股傻里傻气。

　　玄烨好像找到了一点突破口，有一些不好意思，有点讨好，道，“这是我自己种的茶树，在后山上，茶叶还有很多，我可以拿给你一些。”

　　“真的？”蔓华有些惊讶，他自己还会种茶呢。不过，眼神一转，惊喜变成了失望，撇撇嘴道，“可是我又不会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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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玄烨有一些头大，似是做了一番斗争，眼神里有股势在必得，道，“仙姑若肯帮助我师父，我可以为仙姑天天泡茶。”

　　对了！要的就是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