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之曼陀罗华》博也

3、幻术

　　兰若寺对于我们来说是地狱，那是一般妖怪进也进不得的圣境，听闻寺中最高的一座佛塔顶尖悬着一颗灵珠，是几千年前一位得道高僧留在凡间的舍利子。

　　兰若寺中得道高僧有许多，而且都是斩妖除魔的圣徒，专门拿妖怪的内丹祭献灵珠，灵珠吸收了成千上万只妖怪的内丹，日夜光芒万射，照的寺中夜如白日。

　　这些东西我都是听姐姐说，不曾亲眼见过，不过即便是姐姐那般见多识广的人，也没有真正见过灵珠的样子，我想那样的圣物即便是远远的瞧上一眼，也会灼瞎我们的双目。

　　我虽是妖怪，虽然学着吸食人的精气，但是仍在学艺阶段。严格来说，我还没有真正地吸过人的精气，也并没有干过任何有违天道伦常的坏事，但是我生就是妖怪，这本身或许就是原罪。对于那光芒万射、万人敬仰的东西，我虽不知世事，但却也知道遥不可及。

　　听说书人讲，妖怪是被诅咒的生灵，它们无法像人一样百年轮回，有没有办法像永生不死的神仙一样万人敬仰。它们注定是活在黑暗和沉默中的污秽魔障，前世犯下了大罪，受人诅咒，才会托成妖怪，妖怪无父无母，无情无爱，有的只是无尽的欲望，是被神抛弃的可怜虫。

　　不过我却真的不觉得自己可怜，我同玉娘在一起，在这望春楼中，每日嬉戏，吃山珍海味，穿林罗绸缎，见各种各样的人，听各式各样的书，我只觉得人世间有趣，而作为妖怪游乐人间是更有趣的一种。

　　只是由于初来乍到，我出了不少的丑。玉娘本来想让我多学习一下再接客人，不过我每天学着玉娘的样子，却无施展的机会，心里一直跃跃欲试。

　　那天晚上我陪一个客人喝酒，那客人有些醉意，正巧在我房中，便开始动手动脚。我欲拒还休的与他调情，没想到他太过心急，竟拉扯掉了我的衣服，我还未惊，便听见他大叫一声，晕死过去。

　　在隔壁的玉娘闻声赶来，看见我赤裸的上身，又看到晕倒在地的客人，诧异道，“你怎么还是这副身体？”

　　我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并不理解。玉娘将我拉进浴池中，衣衫褪去，我看到了玉娘玲珑有致的身体，那是属于人身体的样子。而我除了白日露出的皮肤之外，其余还是青青花茎，是青绿色的，冰凉的，毫无美感的枝干。我空有人的骨架，皮肤、血液、骨头还是花株的样子。

　　我不禁伸手去触摸玉娘的身体，她并不闪躲，我感觉到她带着温度的皮肤，柔软细腻，有着淡淡的清香。浴池中水气朦胧，玉娘身体上好像笼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缭绕之间，更让人意乱情迷。

　　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式的看着人的身体，恍然间我觉得自己的身体丑陋无比。

　　玉娘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她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轻轻地将我的头揽在她的胸口，我的耳朵紧贴在她的胸前。在那脂玉般的皮肤下，我听到了跳动，一下一下的，有力而又从容的跳动。

　　这就是人的生命吗？这就是轮回齿轮的声音吗？在看似弱小孱弱的身体中，涌出了生命的热泉。我摸了摸胸口，冰凉木讷，毫无生机。这不公平！为什么神如此偏爱人类，为什么我类没有？！

　　嫉妒，甚至有一股愤怒，从我心底袭来，可我不得不承认，其中还夹杂着一股敬畏。

　　玉娘又将我的手指放在她的手腕处，她体内的血液奔涌着，像是浪击海礁，只是更干脆利落。从前我并不觉得人的身体好，可突然在这一刻，我着实羡慕，羡慕人体内奔涌的血液，羡慕那跳动的心脏，羡慕那有温度的皮肤……

　　我与玉娘进入到温热的泉浴之中，她带我感受着温度和生命，人的外形是可以轻易学来的，我可以轻松幻化成任何样子，但是我没有人的知觉。妖怪被赐予的感知力很弱，我们对饥饿、寒冷、灼热、危险、血腥气味感知灵敏，可是却对抚摸、刺痒、快感的感知极其微弱。妖怪并不知道如何将这些感知转化成喜悦和战粟。

　　玉娘看着我，池水腾起层层雾气，殿外香薰缭绕，我处于混沌之中的身体开始朦朦胧胧的苏醒，玉娘的手轻轻放我的背上，带着些许水，我能隐约感到水珠滑落的轨迹。

　　她靠近我，用湿润的唇吻我，温柔地进入，与我的舌卷绕在一起。这是我从未感知到的世界，心底像是慢慢点燃了一团小小的火焰，可爱的跳动着，宣示着它的存在。

　　我的身体开始变了，有了肤色，有了温度，玉娘的手所到之处就像是在那里点燃了生机，我在变化、在感受、在苏醒、在燃烧……

　　我闭上眼沉溺在池水之中。就像是来自远方的泉涌，我听到了玉娘躯壳内的声音，不同的是它来自我。

　　心跳、脉动、血液、温度……

　　我的身体打开之后，各种感知变得更加灵敏，风声、雨声、雷鸣声，鸟叫、狮吼、虫鸣，花香、果香、稻米香，温度、湿度、浓度……各种各样的感觉，蜂拥而上，这是属于人身体的神奇，多种多样的、纷繁复杂的。

　　最让我和玉娘惊奇的是，我在打开身体之后也解封了体内的另一种能力——致幻。

　　当我们还在池中，我看到周围的景物开始变成我脑海中的样子，是一处森林深地，周围树木苍翠欲滴，岸上鲜花锦簇，空气浸润了草香，身处的温泉如同天空的倒影，这是我的出生地。

　　玉娘显然也惊了。我幻化出一方幻境，能让玉娘一时间都忘却现实，沉溺其中。她修为比我高出不少，可见这幻境的迷惑性。

　　玉娘说这是一种非常难得的法术，可能是我曼陀罗华一族特有的能力。不过，花草树木能修炼成精的少之又少，关于这个法术她也只是零星听过到。

　　不过，我现在法力尚浅，化出的幻境漏洞百出，且维持不了多久，平时不过拿来戏弄一下楼里的客人罢了。看见不知廉耻的纠缠在玉娘身边的酒鬼，不过是在他眼中幻化出玉娘的样子，逗引他跌跌撞撞走出望春楼去。

　　不过，玉娘说幻觉能够放大一个人的欲望、恐惧和邪恶，如果我善加利用，将会是一种很厉害的法术。

　　玉娘打开了我的身体，唤醒了我混沌无知的感觉，可从此我却害怕与男人触碰了。

　　我嗅到了那些男人身上的体味，与玉娘身上的不同，那是一种脏污的、混杂的、沉积已久的气味，他们腰间的香囊也掩盖不住，我甚是不喜欢。

　　我喜欢在水中和玉娘嬉戏，喜欢她的温度，喜欢她触摸我的感觉，喜欢闻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我整日徘徊在望春楼内，等待着玉娘送走恩客，与我玩耍。

　　常日里来找我玩的几个公子也被我借口拒了，那一日其中的一位前来厮闹，我躲闪不及，竟情急之下使用了法术，得亏玉娘眼疾手快，施法消解，才躲过许多是非。玉娘看出来我的不对劲了，将我拉到房中，细心问道，“蔓华，这几日你是怎么了？”

　　我失望的说道，“姐姐，我不想让他们碰我，我觉得很难受，我讨厌和那些男人们接触，也讨厌他们身上的气味。”

　　“可是之前你不一直都是好好的吗？”

　　我觉得脑子里很乱，小声道：“我变了，我也不知道，自从我……自从我打开自己的身体之后，我感受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但对于一些事情我好像变得更加敏感了”

　　玉娘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忽而愁眉舒展，笑到，“我知道了，你需要爱上一个人。只有你爱上一个男人，你才会懂。”

　　“爱上一个男人？”我看着玉娘兴奋的样子，心里实在不解，我们是妖怪，是不可能爱上一个男人的，玉娘曾经跟我说过，猎物是不会爱上野兽的，而我们是像猎物的狩猎者，是黄雀在后。

　　玉娘看着我不解的样子，坐到我的旁边，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到，“蔓华，我只是帮助你有了人的感觉，但是你需要一个男人，你爱上的男人，会帮助你真正地打开你的身体。”

　　我看见她眼眸中的光亮消失了，她想了想，继续说道，“但是你也不可以太过爱他，凡世间的男人不是用来爱的，至少……至少是对我们妖怪来说。我先说给你，不要爱上一个男人，你有的放矢的去爱，权当是一次经历吧。等你过了这个坎，你我姐妹二人，便同游世间，共同修道。”

　　我不懂，怎样是要爱一个男人但是又不要爱上男人，怎样是一次有的放矢的爱？我看着玉娘，问到，“玉娘，可是我不会爱，你爱过一个男人吗？你可以教给我吗？”

　　玉娘起身，背对着我，我也看不到她的神情了，只听她幽幽道，“会有一个男人教会你如何去爱的，蔓华，这个我教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