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之曼陀罗华》博也

2、蔓华

　　我本是妖，一颗长在山涧的曼陀罗华，吸收日月之精华，百岁未老。后遇来此地游玩的桃花仙尊，她见我灵秀，又是同类，便赐我一颗仙珠化成内丹，将我点化。

　　我又苦心修行了两百年，得脱土收根，可以自在移动。最开始我只会幻化成动物，野猫、野狗、孤狼、游鱼，再之后我到了人间。

　　第一次见人的那一天，我正化作一只蝴蝶在花蕊中吸取花蜜，突然我被什么东西罩住，四周黑漆漆的，柔软而又温暖的东西将我牢牢捆中，我正动弹不得，便听见兴奋的声音：“姐姐！姐姐！你看我抓到了什么？”

　　有东西快速的移动过来，我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光慢慢散开，我看到了一双眼睛，棕褐色的眼眸，长长的睫毛微卷，简单柔和的线条勾勒出了一双纯净而又有神的眼睛。我在动物身上从没有见到过这么美丽而有神的眼睛。

　　有了空间，我变舒展开了羽翼，她手上透着青草的气味，我虽并不反感，但也深知此地不易久留。我未展翅便径直飞走，姿势竟没有一点点蝴蝶的样子。我藏在枝叶繁茂的树上，看着两个女孩疑惑的眼神，片刻，她们被远方的呼喊声叫走了。

　　这便是人，万物之灵。

　　我屏息执念，动用灵气，幻化成了那个女孩的样子。临水自照，媚骨天成，自觉颇为满意。

　　人是很狡猾和丑陋的动物，当我还未真正认识到这一点，便已经深受其害。我化作那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又长了一副姣好的面容，游街逛巷还没几天，便受了骗。

　　骗我的是一个赌鬼，以我现在的眼光来看，他自然是丑陋油腻不堪的，可是我当时并没有什么审美标准，只见他弯眉笑目、语气和善便信了他。他将我带进一个后院，又进了一间厢房，房间里放着许多水果和小食，我便开心的吃起来。

　　我吃东西的时候看见那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女人攀谈，那个女人一脸精明又很强势，拿着一个长长的烟管喷云吐雾，那个中年男人一脸哭相，又连连作揖，女人摆摆手，便见他跟着另一个男人走了。

　　见他走我也起身要跟，那女人却进屋来了。“你多大了？”

　　多大？我想了想，我多大还需要跟她解释吗？就她看到的那么大啊。

　　她见我一脸迷茫又不回答，摇摇头说：“果真是傻，白白可惜了这张脸”，她坐下，抽了口烟，朝着我吐出来，我被烟呛的眼睛疼，只听她接着说：“你爹把你卖给我了，从今你就在这望春楼里呆着吧”

　　“我爹？”我又不解，“爹是什么？”

　　这次烟呛到她了，“真是实傻子！”又看看桌上的果皮，说：“吃的到不少”

　　那老鸨吩咐龟奴为我清理出一件房间，在随龟奴上楼时，我看到了三层楼上一位倚着栏杆的俏丽女子，她穿着一袭桃色流纱裙，手执团扇，侧挽云鬓，斜插着两支簪子，坠着几颗玎玲作响的碎玉。

　　我们两个目光对视，自知都是妖类。

　　她询问了龟奴几句我的情况，便命龟奴告诉老鸨此后由她来带我，龟奴走后，她目光饶有意味的看着我，问道：“妹妹入人世多久了？怎会被一个酒鬼骗了？”

　　时至此，我才知被骗，将自己的情况一一说了，只听见她说：“妹妹初入人世，以后处处小心的罢，这人世不比山间谷地，复杂得很。”

　　这个女子便是粉面桃花的玉娘，玉娘是狐狸幻化而来，道行比我高出许多，入人世又不知有多少年，为人老练，我时时处处都仰仗她。

　　玉娘阅人无数，幻化出的样子自是绝美，也难怪她是望春楼的头牌，凭着她的面子，我得以同住在三楼的房间，她又以教引的身份带我入行，从此我只唤她“姐姐”。

　　哦，我还忘记了介绍自己的名字，因为在遇见玉娘之前我还没有名字，随后她告诉我取一个名字别人叫着方便，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叫什么好，玉娘知我是曼陀罗华幻化而来，便取了一前一后两字叫我，“蔓华”。

　　妖的修行各有门道，我在幻化成人形之前，是靠着吸收阳光雨露的精华和仙珠养护，遇见玉娘之后，她教我魅惑男人，吸取他们的精气来修炼。

　　玉娘修行近五百年，即便是凭借着我两百年的法力，若是强取，凡人也根本不是对手，但是玉娘却乐于和这些凡人周旋。喝酒、下棋、吟诗、奏乐、跳舞……玉娘精通这些凡人的玩意儿，又精通男女之事，与男人们你来我往的谈情说爱。

　　我不明白玉娘为什么留在望春楼里，男人的流连忘返、挥金如土对于尘世的女人们来说或许有用，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却毫无用处。我们想要的只有男人的精气，而我们想要取得，并不需要他们的同意。

　　对于这个疑问，我曾问过玉娘，“反正都是拿他们的精气，为什么要搞的这么麻烦？他们又不是太聪明，而且对女人极其的狂热，姐姐只要略施小计，便可手到擒来，为什么这样大费周章？”

　　玉娘嫣然一笑，道：“精气当然和精气是不一样的，一个男人在兽s欲下与你交欢，与在人欲下与你交欢，这怎么能是一样的呢？如果相同，我大可不必在人身上大费周章，这世界上有的是四只腿的畜生，但是人欲不一样。”

　　她幽幽地背过身去，接着说：“一个男人他从万花丛中只看到了你，你虽同样是女人，可他却只看到了你的柔美、可爱，他苦苦想你，在夜里辗转反侧，每每想起你，思绪都如涓涓细流，时而安静，时而狂热。他取他能拿到最好的东西给你，即便是这样，他也觉得这些物件配不上你。

　　他记得你每一个眼神，你说过的每一句话，你喜欢的花，你用的胭脂粉香，他因为触到了你的手而心慌神乱，因为亲到了你的唇而思绪迷失。他会因你的冷漠而伤心失意，会因为别的对你好的人争风吃醋。他有时候像孩子看糖一样看着你，又有时候像个英雄一样挡在你前面。

　　他爱你，隐忍而狂热，他竭力压制自己的欲望怕吓到了你，又在深情处如狂兽般占据你。他自私、幼稚、小气而又狂热、勇敢、执着。妹妹，这是不一样的。如果你足够幸运，那么有一天你会懂得。”

　　我不懂，我当然不懂，我们需要精气来精进修为，并不是爱，不是吗？看着玉娘的样子，我不禁问：“那么，这样你会爱上他吗？”

　　她目光变得疏离了，看向远处：“男人和女人之间就像是野兽与猎物，被追逐的那个看上去很主动，但实则非常的可怜。猎物是不会爱上野兽的，除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猎物。呵……不过这个世界上的女人很傻的，她们有时候显得既狡诈又愚蠢，她们享受被追逐的过程，却又甘心被捕。”

　　“我们不一样，虽然我们也是雌性，但我们是妖怪，这是一场野兽追着像猎物的狩猎者，噢！用他们的话来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看，多有意思，当他们进入我的身体之后，他们满以为得到了我，而我却拿走了他们最宝贵的东西，那些凡尘女子最想要得到的东西。炽热的爱与精气，汇聚成一缕烟雾，堪比玉露琼浆。”

　　“那他们之后会死吗？”

　　玉娘转过来，突然严肃的看着我：“那就要看你吸了多少精气和他们自身的寿长了，我们做妖的也不可太贪心，多则几年，少则数月，千万别让他死在你的床上，刹了风景不说，也易引起人类的怀疑。这世上还有许多道士、和尚，他们拿到我们的妖灵增进自己的修行，或是带到兰若寺祭奉灵珠，到时候魂飞魄散，永世不能超生了。”

　　妖类的死便是魂飞魄散，没有投胎，没有灵魂，只有消失。我虽从未经过什么危险，但只要想要自己不再会有思想，不再会有感觉，便从内心深处涌起一股触电般的惊怵。

　　而且，玉娘的话我都奉做圣典，自然是事事听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