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初识老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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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熊此人，特有意思。
他大名原本叫张熊，但我喜欢称他为老熊。
老熊之所以叫老熊，是因为彼时我们身边有很多叫老什么的人，如老李，老铁，老狗。我觉得人应当顺潮流而为，而老熊认为这词体现出他像一头熊一样强壮，因此欣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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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老熊相识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冷飕飕的夜晚。
那是一个异常冰冷的冬天。晚上看天气预报时，有位年轻貌美的女播音员说未来三天，将有一股从西西伯利亚发源的冷空气席卷而来，所到之处将势如破竹，草木皆冰。果然第二天，永开县内便寒风呼啸，气温骤降十余度。
人们纷纷拿出十八般武艺来抵制寒气。然而在这场人与自然的对抗中，由于各人功夫参差不齐，一些低段位选手经常由于操作失误而引发各种事故。比如那段时间，每当我从街头走过时，总会看到某一处不知名的房子上空有阵阵黑烟飘过，不用想，那绝对是某一个可怜的孩子在家烧火取暖而不慎引发了火灾。据说刚入冬时，街上还会有人惊讶地哇哇大叫，不过到了深冬之后，众人逐渐见怪不惊。后来还听说有人发明了抱团取暖的方法，从那儿之后，街头怀抱流浪猫狗冻死的人数越来越多。
当时我正在读小学一年级，放学路上冻得鼻涕直流，一路哆嗦不停。想到晚上也会四肢冰凉，如坠冰窟，不禁忧心忡忡。
不过，当我走到一个破旧的老诊所门口时，这种沉重的心情瞬间一扫而光。
由于近段时间流感频发，室内空间又极为有限，为了安置更多的病患，诊所老板便将大量已经用完的输液瓶从室内拿出，整齐堆放外面的空地上。
我驻足的那一刻，风儿呼呼刮过，空瓶子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极其悦耳的声音。
那一刻，我决定偷几个空瓶子回家。
一想到里面会有咕咕冒着热气的热水，而这些热水会乖巧地徜徉在瓶子里，心甘情愿地为我献上珍贵的热量，我不由得咧开了花。
诊所外面，灯光昏暗。
我睁大自己像狼一样敏锐的双眼，仔细搜寻，终于看到一个体积、容量与我被窝拱起幅度完美契合的瓶子。于是，踢开脚边的滑溜溜的冰块，我乐哉乐哉地跑上前去。
那些瓶子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结果，前面突然出现了个什么东西？！
仰头望去，这是一个雄壮的背影，宽厚、瓷实，牢牢地卡在了我和瓶子的中间。我小声叫道：“喂！麻烦你让一下可以么？”
只见前面的人缓缓回头，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道：“你要哪个？我拿给你。”
这一天，我和老熊第一次遇见。
他原本蹲在地上在捡拾瓶子，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便缓缓站起。
而我取暖心切，一开始竟没注意到他。
我俩对视一眼，接下来的动作充满了默契……
我和老熊相识于这个难捱的冬天，却在之后的岁月里，陪伴彼此度过了最快乐的少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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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天空是湛蓝色的，夜晚是有星星的，我们的世界都小小的。
老熊一家住在附近的纺织厂家属院里。那个家属院原本是给厂里的员工住的，鼎盛时期，从旁边经过的路人随意抬头，映入眼帘的都是大片蓝色的工装服。纺织厂的老板，人称黑哥，是一个颇有名望又让人瑟瑟发抖的人，据说年轻时曾以一敌五，凭一己之力从一群混混手中救出上一任厂长的女儿，后来，这女人成了他老婆，黑哥成了下一任厂长。
黑哥经常开着一辆高大阔气的车，带着老婆到处巡逻。有一次，我和老熊在纺织厂门口玩泥巴时，黑哥的车从我们面前扬长而过，纺织厂的大门徐徐打开。
老熊我俩玩泥巴的动作停了下来，不约而同看向大门口。
“陆过，你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嘛？”老熊突然想起了什么，兴高采烈地指向厂子里。
我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不知道。”
“我叔叔在里面上班，他前天还和我说，这个厂子里养了很多鸡！”
“真的么？”
“真的！所以，咱们一起去看鸡，怎么样？”
“好！”
我和老熊沉浸在群鸡纷飞的幻想中，瞬间达成共识。趁保安大叔还没关上门的空档，老熊绕到大门的另一边，放低重心，利用车的掩护迅速爬了进去。我紧随其后。
厂子里有很多高高大大的树，以及很多曲曲折折的路。我和老熊进去之后，便迷失了方向。
“没事，我在这里闭眼转个圈，你喊停的时候，我面向哪儿，我们就往哪儿走。”老熊胸有成竹，看起来十分靠谱。
“好！”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如果有人从这里经过，便会看到细碎的阳光下，一个小男孩仿佛陀螺一样，在这里转呀转，而在他旁边还蹲着一个小女孩，呆若木鸡。
“好了没？”
我突然回过神来，发现老熊还在转：“好了好了，停！”
接下来，我扶着晕头转向的老熊，一步一步，踏上了面前一条不知道通往何处的小路。
这条小路，两边都是参天大树，小鸟来回飞舞，仿佛通向古堡深处。我和老熊行走其中，越走越激动。
“你猜，路的尽头是什么？”老熊转头兴奋地问我。
“我觉得，没准是糖果屋！有糖果、巧克力、饼干，咱俩到时候爬上去，想吃多少管够！”
“如果遇见了女巫，怎么办？咱们会不会被她定身？”
“没事，”我伸手拍拍老熊，安慰他，“到时候你先去，如果你发现情况不对，就大声喊出来，这样我还能跑出去，找人救你。”
老熊深表同意。
过了一会儿，这条路逐渐开阔，映入眼帘的是一栋高高大大的楼。
“糖果屋就在里面！”老熊坚信里面是糖果屋。
“嗯！我们马上就要吃到糖果啦。”我和老熊眼前浮现了各种各样的糖果。
“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叫你去，你就去。”
“好！”我坚定地看着老熊，向他比出OK的手势。
只见老熊左脚向前迈出一步，重心后移，双拳紧握，接下来，像箭一样飞奔到对面的楼下，随后，又像箭一样飞奔到一楼的某个房间门口。老熊探出头来，往里面张望。
“啊！！！哪来的小畜生？！”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叫骂。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老熊迅速夺门而出，向我在的方向跑来。慌乱中我往后看，只见两个女的，头发散乱，边穿拖鞋边追赶老熊。
“跑啊！”老熊一把拉过我，在小路上飞奔。
老熊误入了女员工宿舍，他进去时，被里面正在换衣服的两个女员工逮个正着，好不容易才逃脱。十分钟后，老熊和我气喘吁吁地坐在一个小湖边。湖边有非常高大的石头，我们靠在石头下面。
“所以，咱们接下来去哪？”我问老熊。
老熊虚惊一场，拍着胸口，说“反正那个方向是不能去了。”
“诶？你听。”这时，另一个方向突然传来了“嘎嘎嘎”的声音。
“好像是大鹅！我姥姥之前在家里养了一条大鹅，就是这个声音！”
于是，我和老熊相视而笑，一致决定去寻找大鹅。
后来，我们在一个鹅圈里找到了两只大鹅。老熊临时起意，要带我上去骑大鹅，结果，我俩英勇翻身进鹅圈之后，被两只大鹅追着满圈跑，边跑边哭喊，眼泪鼻涕到处飞。
旁边刚好经过一保安大叔，大叔从天而降，将我们从鹅圈中救了出来。“你们这群小家伙，从哪溜进来的？”
我和老熊在保安大叔面前，痛哭流涕，指了指门口，“我们是来看鸡的。”
那天下午，我和老熊被保安大叔牵着手，心满意足地去看了工厂新引入的小鸡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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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母经常说，我和老熊臭味相投，狼狈为奸。但我始终觉得，虽然我俩确实很臭，大多数情况下也很狼狈，但要说到为奸，实在是不敢当。
由于两家离得很近，我和老熊经常一起写作业。老熊有时候很笨，做数学题时经常算不出来，有次被一道十以内的加减乘除为难地嚎啕大哭。为激励老熊好好学习，熊母说：“熊仔，每做出一道题，奖励五毛钱。”
穿着胖胖的背带裤的老熊和我，眼前顿时浮现一根又一根冰棍。这些冰棍躺在冰柜，里向我们发出甜蜜的邀请。后来，每次做题时，我和老熊都凑在一起，老熊把题目拿给我看，我飞速旋转小脑瓜，偷偷给他说答案。于是那段时间，我俩经常蹲在家属院的小卖部门口，乐呵呵地一手一根冰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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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纺织厂家属院的南边是一堵高高的红砖墙。老熊和我经常站在墙下思索墙外的风光，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站在墙上眺望远方的感觉又是如何？
直到有一天傍晚，四周无人，万籁俱寂，我俩搬来一块又一块石砖，把它们堆在一起，踩着这些高高的石砖就爬到了墙上。我们看见，一段黑黑的并行轨道自远方而来，绕过墙外，又向远方而去。过了一会儿，我俩听见一阵呜呜的鸣笛声从远方传来，一截长长的车子咣当咣当地驶来。
老熊问我：“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我茫然：“不知道。”
老熊得意地扬起头：“我哥说，那是火车，里面坐着很多人，能载他们去往很远的地方。”
“哦。”
我似懂非懂，但很想坐上这个能载人去往很远的地方的车子。那一刻，我们很羡慕开这辆车的人，因为他可以一直坐在车上。
火车离开后，老熊我俩继续坐在墙上，看着太阳一点点沉入云里，又看着月亮从东方冉冉升起，繁星一颗颗铺满天空。渐渐地，我俩热泪盈眶。因为，我们悲伤地发现这堵墙太高了，下不去了。直到后来，被惊慌失措的家人发现，回家之后各自被痛打一顿。
光阴流转。
很多年后，我们可以自由地坐着火车跑来跑去，对这个世界依然有那么多的好奇。
我们知道了很多事情，也知道了当年我们不能坐着那列墙外的火车离开。因为那是一列拉货火车，常年拉煤。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初识老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