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心》蒋南歌

7、陈阳

　　在回去的路上，许佩瑶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一本正经地对正在开车的司机说：“冯医生，你今天的表现非常棒！”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早应该这样，勇敢且坚定地去追寻你内心的理想。”
　　勇敢的冯医生对着好友展颜一笑，说：“瑶瑶，今天谢谢你！”
　　许佩瑶挑眉一笑，夸张地说：“我们之间不谈这个。记得，要发挥你一贯的特色，加油哦！”
　　冯程程打开车窗，迎着夜晚的微风，看向城市里灯光璀璨的景色，熟练地开着车，回以微笑。其实认识陈阳，真的没有那么难，远比拿手术刀做手术简单多了。这就是成长中所谓的勇敢吗？不过今晚真的很愉快，不枉费这顿晚餐她花了一千多块。
　　送完瑶瑶回到酒店，冯程程才开回家。打开家门后，冯程程坐在客厅里，静了会儿，才拿出手机，看到陈亦杰发给他的微信。
　　他说：“老同学，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今晚的冯程程觉得很开心，终于，她战胜了内心的自卑与怯懦，勇敢地对那个人做自我介绍，做了十年前就想做的事。他过去或许不认识她，但是，从现在开始认识，应该不算晚吧？
　　冯程程甚至发现，夜晚的上海，比白天更好看，而且是不一样的好看。白天的上海金光闪闪，到处都是钱的味道；而夜晚的上海，到处都是温柔的思念的味道。
　　而思念，尤其是掺杂了回忆的思念，总是令人多愁善感的。

　　一个礼拜前，当许佩瑶告诉冯程程，陈阳在上海工作，工作地点就在上海刑警队，而且，半年前分手恢复单身时，她的内心瞬间涌动着一种情愫，十多年前那个少年重新出现在她脑海中。真的是，好像很久没有见过陈阳了，也很久没再想起过这个人了，但是内心的思绪一旦被打开，就迅速弥漫了整颗心。陈阳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时间总是会改变人的，但大致轮廓总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记得大学三年级国庆放假的那会儿，她主动约了陈亦杰去北京玩，她不好意思说她要去北京看陈阳，就说她国庆没事做，想去首都逛一逛，最想去的地方是清华园，其次是天安门广场看升国旗，然后去几个大学找高中同学蹭饭。
　　陈亦杰在天津读大学，国庆正无聊，何况天津距离北京才几个小时的火车路程，就爽快地作陪了。冯程程从上海出发，赶了一夜的火车，在火车站与陈阳汇合。他们连行礼都没放下，就一早去看了天安门升国旗，后来又去清华园逛了半天，最后在冯程程的委婉的暗示下，双双来到北京陈阳的大学校园逛了半天后，陈亦杰电话喊来了陈阳，可是陈阳那天似乎太忙了，他才抽了一个午饭的时间，陪他们在学校溜达了一圈，又陪着两个人在学校食堂餐厅吃了一顿饭，就急忙忙地走了。

　　即使是多年后，冯程程依然清晰地记得，当她踏入北京陈阳就读的这所知名政法大学时的情景：校园很大，校园的建筑物气势恢弘，校园道路两旁栽满了高大的梧桐树，在一栋爬满了藤蔓的图书馆前，她见到了骑单车飞奔而来的陈阳。那天的陈阳还是记忆中的样子，短短的头发，一脸阳光的笑容直击人心。他不再穿着高中的校服了，但是即使是身着款式常见的套帽衫，颜色朴素的黑色长裤，依然身姿挺拔。冯程程一路上保持着矜持的微笑，内心却心猿意马。
　　但是陈阳那天好像急匆匆的样子，他根本没有心情陪他们玩太久，一路上他都顾着跟陈亦杰聊天，聊的都是男生世界的内容，冯程程插不进话，貌似陈阳也没有在意她，冯程程甚至想，陈阳会不会根本当她是空气呢？
　　相聚一个小时后，他们就分别了。
　　那晚，冯程程登陆了□□,，再一次翻出陈阳的□□ ID，她看到陈阳更新了□□签名：人生如只如初见。
　　那是纳兰容若的一句词，这一句词的后一句，恰好印证了冯程程那一刻的心情。她想，刚刚还以为陈阳根本不在意她，原来是他是知道她是喜欢他的，只是看不上她。
　　那时的冯程程忽然变得很沮丧。
　　北京，你一点都不好玩了。
　　再见，北京！

　　当晚，冯程程独自回到了上海。那时候的冯程程已下定决心了要考研。按宿舍同学的说法，读医学专业的学生，不考研基本上没出路了。所以她暑假没有回家，在学校的图书馆潜心看专业书。暑假后的国庆假期，去前原本兴致盎然的旅行，归途变得兴趣索然。回到上海的时候，假期才过一半，冯程程依旧一头扎进了书山书海。
　　世界上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异，那份深藏于内心，从未找到合适机遇向对方说出口的爱情，就这样因为一句□□签名，就悄无声息地再次深埋于心里。而上天却是公平的，冯程程苦心读书得到了回报，大四下学期刚开始的时候，她收到了上海一所知名高校神经内科医学专业的录取通知书，硕博连读。于是她换了一个学校，继续求学。

　　时光匆匆而逝，转眼六年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这六年里，冯程程终于读完了博士，参加了工作。这几年时光里，已经很少再想起那个久违的名字了，只是偶尔从陈亦杰或者瑶瑶的口中得知陈阳的消息。
　　比如，陈阳大学期间谈了一个女朋友，但好像大学毕业后就分了，原因不详，她也不问；
　　比如，陈阳的母亲在他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年就因病去世了；
　　比如，有一年过年时，陈亦杰大年三十出来买饮料，看到陈阳的父亲还坐在一个便利店旁边的棋牌室里和一群闲散懒汉打麻将，陈阳的父亲告诉陈亦杰，陈阳这个年就没有回来过。
　　再后来，就慢慢没有这个人的消息了。
　　再灼热的心，没有获得对等的光源能量，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直到许佩瑶从陈亦杰那里得知，陈阳居然也在上海，而且至今仍然是孑然一身，她久违的少女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看到许佩瑶的短信后，冯程程站在医院的休息室往窗外望去，又回忆起少女时代曾反复做过的梦，她在梦里，始终没有鞋子，光着脚丫，奔跑着，奔跑着......

　　城市的高楼一栋有一栋，绵延向远方，脚下的车流昼夜不息，四通八达。
　　陈阳在上海刑警队呢，百度地图上显示的位置，距离她工作的医院，并不远，他偶尔会从她脚下的路上走过吗？他会不会生病的时候来过她工作的医院？距离大三那次的见面，已经八年过去了。
　　她等不住了，内心有一种情绪在催动她做出行动，于是迅速地给瑶瑶打了电话。

　　许佩瑶接到冯程程电话的时候，正在和男朋友一起逛街，听完冯程程的话，她都要魔怔了，惊叹地说：“你怎么还不死心啊，这都多久的事了！”
　　她撇开男朋友，独自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耐心地劝解冯程程：“大姐，陈阳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他是你的一个幻想。忘掉这个幻想，重新发现身边一个更活生生的男人！如果你缺，我可以给你介绍！”
　　听了一会儿冯程程的电话，她哀叹一声：“那好吧，我帮你！不过，这是最后一次帮你了！”
　　许佩瑶绝对是一个敬业的闺蜜，挂完冯程程的电话后，她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高中同学陈亦杰，得知陈亦杰恰好这个周要去上海出差，她鬼使神差地撒了一个谎，撇开男朋友，跟着陈亦杰来到了上海，接着，就有了四人茶餐厅聚会的那一幕。

　　陈亦杰也是来上海的路上，一路上听许佩瑶聊天，才听懂了关于冯程程的故事，他先表示惊叹，随之又非常仗义地，热心地一口答应了许佩瑶，再三向他保证绝对把陈阳带到她们面前，不过，他表示，只负责带人来见面，其他的就无能为力了。好人好事，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在四人聚餐完毕后的第二天，冯程程送许佩瑶去坐动车回了武汉。去火车站的路上，许佩瑶再次告诉冯程程，她三个月后要结婚的消息，并盛情邀请冯程程这位多年好闺蜜出席伴娘，而且是唯一的伴娘。
　　冯程程欣然答应。
　　这一晚，冯程程独自回到家后，看着陈阳的朋友圈图像，再次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