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心》蒋南歌

24、不让你孤单

　　原来那天早上陈亦杰打给冯程程的电话，是关于陈阳奶奶去世了的消息。陈亦杰在电
　　里说：“程程，陈阳其实挺不容易的。他母亲去世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消沉了很长一段日子；现在他奶奶又去世了，他内心肯定很难受的。你有空去看看他，多关心一下他！”
　　原来陈阳父亲在外面欠了一些钱，无力偿还，之前一直隐瞒着家人。要债的人不敢找陈阳，却在陈阳离开家后，瞄准了陈阳的奶奶。老人家不敢将陈阳父亲的实情告诉陈阳，只好把自己仅剩的几万块养老金拿出来替儿子还清了债务，过后心情烦闷了好几天，最终在元旦当天，去世了。
　　元旦早晨六点钟，陈阳奶奶走了，走得很安详，很安静。陈阳父亲是在早晨做好早饭，去喊奶奶吃早餐时候，发现老人去世的。陈阳当天就赶回了老家，和父亲一起料理了奶奶的后事。当繁琐的后事结束之后，陈阳看到奶奶的照片挂在墙上，内心一片空洞和茫然。在他听邻居说完奶奶去世的真相时，他看向他的父亲，这个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潇洒俊秀，一生以来，对自己和家人从来都未曾负起过责任，贪玩而任性、无知而愚昧，如今被蹉跎的岁月打磨成一副神情萎顿的样貌的男人，却是他的至亲！他先是失去母亲之后，再一次失去了亲爱的奶奶！一共没有几万块钱，却夺走了奶奶的生命！最可恨的是，他无法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连怨恨，都不能。想到这里，他顿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奶奶去世后，父亲倒是一副幡然醒悟的样子。他讪讪地跟陈阳说，要去武汉打工，从此后，改新换面，从头做人。陈阳把家里的房产证、奶奶的遗物都收好，回了上海。到上海后，他当天接到任务，当晚和同事一起去了杭州，参加为期一月的全国刑警队警员一年一度的业务比赛，号称“打造铁军部队”，简称“打铁”活动。
　　训练与比赛场地在武警部队，“打铁”活动由训练和比赛两项组成。前期展开了为期三周各项业务技能的艰苦训练，最后一周进行各市区技能比赛。此次活动每天清晨开始，傍晚结束，吃完晚饭后，夜晚还要学习理论知识，写业务总结，做思想汇报，每天忙到晚上十一二点才结束。当疲惫的身躯终于躺在床上时，陈阳总能很快进入了睡梦，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暂时抛在脑后。
　　某个傍晚集训完结，难得晚上不用继续上课了，各个警队就组织起来，在操场上搞联欢活动。一起从上海来的战友打趣着陈阳，让他上台表演节目，陈阳只是微微一笑，转身走开，走到角落的他，静静地看着夜空，默然无语。

　　当比赛结束后，和战友们从杭州回到了上海，那天，他们打算早点下班。刚走到警队办公楼门口，没想到遇到了冯程程。他听到冯程程跟他说，她在门口等了他十一天；他看到这个女孩，毫无顾忌地走上前紧紧抱住了他，对他倾诉着，有她在，她不会让他孤单。一时间，陈阳浑身的血液都在涌动。晚霞太绚丽了，耀眼极了，他闭上眼睛，抱住了怀中的女子。此时，正值下班时间，单位门口人来人往的都是相处多年的熟人，陈阳难以面对众多不断扫向他暧昧的眼光，轻轻地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随后，冯程程又拉着他走到了马路对面商业大楼的隐秘处，倾身吻住了他。他想，这真是一个勇敢的女孩子。想起不久前地铁站分别的那一幕，陈阳微微叹了一口气，主动拥抱住了她。

　　冬日的夜幕降临得比平时要早一些，户外的凉风吹到脸上凉飕飕的，两人在原地没有站多久，冯程程牵着陈阳的手，来到了停车场，用钥匙遥控打开了车门，正准备进去，陈阳却说：
　　“我来开！”
　　冯程程顺从地把钥匙给陈阳，乖巧地坐进了副驾驶，“现在去哪？”
　　“你还没吃晚饭吧？我也饿了。要不去我家，我来做饭？”
　　陈阳做饭啊，那敢情好！冯程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不过，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啊，刚刚走得太匆忙，话还没说完，虽然说之前也去过陈阳家，但经过今天，两人似乎又不一样了，冯程程忽然也有些后悔，如此这般心中转过一百个念头。
　　陈阳眼看着她一会儿神色高兴极了，一会儿又陷入了深思，不明所以，最后只好说：“我今天突然想秀一秀厨艺的。怎么，你怕了？刚刚不是挺勇敢的？”
　　冯程程被陈阳最后一句话逗得笑了，内心的迟疑不决变成了不好意思，于是心一横，一鼓作气，望着身旁盈然而笑的陈警官，挑起眉头，哼了一声：“我怕什么？！”要知道陈警官可是跆拳道高手，如果真心想做什么，她哪里是对手。说完，顺手点了一下导航。

　　经过超市的时候，两人先是下车去超市买了些食材，才一起回了家。那一晚，陈阳做的菜很简单，都是地道的湖北菜：排骨炖莲藕汤，辣椒炒土豆丝，苦瓜炒鸡蛋，清炒小青菜。陈阳做菜的时候，冯程程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娴熟地切菜炒菜的样子，内心一片欢乐。等饭菜端上了桌子，陈阳为她盛了饭，递过饭碗，看到她开开心心地开始吃了，心底一阵莫名的温暖。
　　冯程程正开开心心地吃晚饭，脑中幻想：好像，年少时期的梦，终于实现了！幸福，不过是岁月静好，一粥一饭。吃完晚饭，陈阳在厨房收拾，冯程程闲的无聊，拿起了书架上一个相框。照片里的两个小伙子，穿着同款式笔挺的警服，并肩而立，脸庞年轻而稚嫩，笑容都一样，沉稳而不张扬。
　　“这照片里一个是你，另一个是你战友吗？”冯程程眼睛里闪烁着光彩，语气有些欢快，手指抚摸着照片，指着站在陈阳身边的人，好奇地问。
　　“嗯，我们是同一批考到上海刑警队的战友。”
　　“你朋友长得真得很帅，不输给你呀！什么时候，介绍我认识一下呗？哎，我发现男人一旦穿上警服就显得格外精神，有没有人跟你说过这一点？”冯程程说完这句话，又拿眼神对比着眼前的陈阳与照片里的人，似乎要比对出真人与相片里的人究竟有哪里不同，眼神瞟了两个来回，忽然发现刚刚满心欢喜的陈阳，此刻竟然流露出神情落寞的样子。一瞬间，冯程程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惹得他不痛快。是因为当着他的面夸他的朋友长得帅？好像是有点没心没肺。正在检讨自己的冯程程，小心翼翼地蹭到陈阳身边，笑着说：“哎，我就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个表情是吃醋了？”
　　“怎么会，杨远超确实很帅！生前迷倒了很多女孩子。”陈阳淡淡地说：“只是，四年前，为了救我，已经牺牲了。”
　　刚刚还是一脸花痴的冯程程，闻言不禁震惊极了，这种心情的跌宕起伏让她的五官生动而鲜明，
　　“牺牲了！”
　　陈阳似乎陷入了回忆中，看着眼前的姑娘，低声说：“程程，我想给你讲个故事，你有没有兴趣听？”
　　冯程程随着陈阳一起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靠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静待下文。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从她少女时代起就令她念念不忘，如今褪去了少年时候的活泼洒脱，变得沉稳内敛，却依然令她心潮澎湃不已，他身上似乎有一股凛冽的阳刚气息扑面而来，令她有一些发晕。在这样静谧而美好的冬日夜晚，在温暖而明亮的灯光下，他用亲切而动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为她讲述一个令她终身难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