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心》蒋南歌

14、没有完美的人生

　　毕业后的陈阳，白天忙于工作，晚上回到单位分配的单身宿舍，过着忙碌而单调的日子。如此六年匆匆而过，直到去年的初秋，在陈亦杰的忽悠下，意外认识了冯程程。

　　开始的时候，陈阳并没有把冯程程太放在心上。陈阳只以为冯程程是陈亦杰的高中同学，是他的高中校友，对这位本人女孩并未留心；直到几次深入的交往，他才慢慢发现这个女孩子对他似乎有些特别；但繁忙的各种工作，很快冲淡了他这种奇怪的，若有若无的感觉。

　　国庆假期前的一个周末，陈阳回了一趟老家。爸爸告诉他，奶奶身体有些不舒服，因此陈阳带着奶奶来上海看病，事后，留着奶奶在身边住了一段日子。国庆假期里，他也没有休息，他和同事一起去南京出了一趟短差。不料，奶奶那天早上没接他的电话。当时，他远在外地，无法可想，心里一着急，才想起来冯程程这个人，想起这位老同学，是医学博士，是三甲医院的医生。

　　电话那端的冯程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而且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她为他所做的，远超过他拜托的事，这份情谊已经超越了普通朋友，这样的冯程程，多少让他有些感动。因此，出差回来的路上，他想着，等回上海后，无论如何，他应该亲自去感谢一下她的，毕竟，奶奶是从小最爱他的人；而冯程程，在他茫然无助时，给了他最需要的帮助。

　　所以，这天，他特意下了个早班，去了冯程程工作的医院门口等候。

　　大概五点半时，陈阳看到冯医生走出大楼。今天的冯程程穿着一件米色的毛衣，深色的牛仔裤，普通的帆布鞋，披肩长发挽了起来，别成了一个丸子头。她和几个同事走在一起，笑着说着，就走向他。快到他面前时，冯程程才看到了陈阳，似乎是特意等她下班？于是停住脚步，看了看他，又转头对同伴笑着说再见。

　　冯程程走到陈阳面前，笑得时候莫名地有些心跳，心想，陈警官，你终于来了！

　　陈阳也报之一笑，没有开口先说话，于是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对面站着。在晚霞的映衬下，陈阳的轮廓仿佛被打上了一道金色的银边，不同往日的是，此时的陈阳，笑起来的时候是安静的。

　　冯程程电话响了。

　　是冯妈妈。

　　冯程程按了接听键，冯妈妈在电话里问她几点下班回家，她好准备做饭。

　　冯程程嗯了一声，背转过身子，说：“妈妈，我今天没空。有一位朋友来了！”

　　电话里的妈妈继续问：“哪个朋友啊，是你上次那个同学？当刑警的那位？”

　　冯程程低声地耐心地解释：“就是那位，晚上可能晚点回来，不要担心我。”

　　冯妈妈还要嘱咐几句，冯程程果断地挂断了电话，冯程程定了定心神，理了理思绪，淡定地问：“你这是在等我？”

　　陈阳点了点头，笑着说：“是你妈妈？要不要紧？”

　　冯程程听这句话，随意地说了一句：“不要紧，我妈就是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陈阳一听，反而不知说什么好，于是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我出差的那几天，谢谢你帮我照顾我奶奶。”

　　“陈警官，你已经在电话里谢过了；再说，救助病人乃医生的天职！换成其他人，我也做不到视而不见。”

　　陈阳听完这句话，再次笑着说：“还是要谢谢你，毕竟，当时我想不到别人能帮我。”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让人感动。冯程程想，陈阳在遇到困难时，能跟她打电话，说明心里还是有她这个朋友的。这样一想，她忽然就开心起来了，于是笑着说：“你这样出来，你奶奶在家谁照顾？她病好了吗？”

　　“我这就回去。奶奶已经好多了，我奶奶说，她挺喜欢你的，让你有空来家里做客。说起来，我们还是同乡呢！她不会说普通话，只会讲方言，在上海跟我住着，也怪孤单的。”

　　冯程程心一热，马上说：“好啊，我现在就有空，现在就去吧！”

　　陈阳都要跟不上冯程程的脑回路了，但是他自己开口说出去的话，怎么能立刻收回呢？于是，两人上了车，冯程程点开导航，一路开到了陈阳家。

　　当晚，是陈阳做的晚饭，四菜一汤，家常菜。陈阳在厨房忙碌的时候，冯程程就陪着奶奶在聊天，聊来聊去，话题都是围绕着陈阳，奶奶开心地说个没完。陈阳在厨房里忙碌着，心情有些一样。等饭菜上桌，三人吃了一顿愉快的晚餐。

　　陈阳现在住的房子，是单位分给未婚青年职工的两室一厅的周转房，每年只需缴纳极低的管理费和水电费，户型方正，采光通风都极好，装修简单，一看就是单身汉常年住的地方。吃完了饭，陈阳让奶奶回房休息去了，他负责收拾做卫生，冯程程则坐在客厅四处打量。等陈阳收拾完毕出来，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冯程程起身便要告辞回家。

　　陈阳拿起外套，换好鞋子，起身相送到楼下。

　　仲秋季节，此时晚风微凉。今夜的城市没有月光，抬头却可见些许星许闪亮在夜幕中。小区的树木高大，一路过来，只见蔚然成荫；在沿途路灯光源的作用下，这些树木投影在地上呈现深长的黑影。景观绿化带中种植的不知名花卉和树木，一阵阵地散发着春天独有的清香气味，与着微微润湿的空气融合在一起，浮动在这凉意清浅的暗夜里。

　　冯程程默默跟在陈阳身后，陈阳变得很安静，两人谁都不着急似的，于是闲庭信步般，似陶醉在这美丽的夜景中，似忘却现实的烦恼。

　　陈阳走走停停，冯程程跟着他的脚步和节奏，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一路默默跟随。他眼望别处，目光和神情都淡淡的，似是说给冯程程听，又似乎是说给自己听。

　　“我母亲在我大学刚毕业那年就病逝了，我父亲在我母亲去世不久，把我母亲所有的照片都烧掉了。我现在只能凭着记忆，去怀念我的母亲。我母亲年轻时是一个很美丽很优雅的女人，是个知分子，一辈子教书育人，善良本分；我是我家里唯一的孩子，因此，我奶奶从小最疼我。母亲去世后，她是我最在乎的人。”

　　“你父亲呢？”

　　“我母亲嫁给我父亲，吃了一辈子的苦。”

　　冯程程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问这个问题，但是陈阳似乎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从小，我的母亲和我的奶奶，都在教育我要好好读书；我把理想和抱负什么的，放在追求的第一位，凡事克制，勤勉努力，一直相信，未来的我，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可以改变家人的命运，让他们过得幸福；我也相信，可以实现心中的理想。可后来却发现，很多事，我即使拼劲全力，也改变不了什么。现在，我只希望奶奶最后的日子能过得幸福。”

　　末了，陈阳望着冯程程，展颜一笑，略显郑重地说了一句：“所以，谢谢你。”

　　一直倾听的冯程程，看着陈阳，温柔地说：“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各种不如意，但是，我始终相信，上天不会辜负努力的人，你会幸福的！”顿了顿，又说：“我们都会幸福的！”

　　那一晚，送完冯程程后，陈阳回到家中，回忆起冯程程的话和她的眼神，想了许久，脑海中不禁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女孩子，好像蛮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