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之人》尤源一

5、行李箱沉尸案

　　班里即将要参加高考的女生在讨论自己的生理期。

　　“我妈说到时候提前给我吃避孕药，这样'大姨妈'就可以推迟。”一位女生给正在苦恼自己生理期可能赶上高考的女生出主意。

　　“真的吗？那我回头也让我妈去买，我自己可不好意思去，人家不知道会怎么想我。”

　　“嗯，所以你别担心了，我家有，我明天就给你带。”

　　温安然的耳朵竖了起来，“那一直吃避孕药是不是就能不来'大姨妈'啊？”她插了一句。

　　“肯定不能一直吃啊！大姨妈该来就让她来啊！”女生回答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不是啊，我就随口一问，没有别的意思，哪个女生想来'大姨妈'啊，是吧？”温安然生怕别人误会。

　　现在是下午课前的午休时段，班里的男生几乎都在篮球场上，那个女生转身看了看周围，问她：“你跟吴州伦最近怎么没在一块儿啊？你俩进行到哪一步了？”

　　“上次那个事纯属误会，是我的大冒险任务，开玩笑的，大家不要当真啊！”

　　“难怪呢？我说平时没看出来你这么'勇'啊！”

　　“是的，我压根做不出来这种事。”

　　“我还在想他不是要去加拿大，你又不出国，你们以后难道要异国恋？”

　　“哎呀，过去啦！不要再讨论了啊！”温安然这也算是本人当面澄清了，虽然这件事确实荒唐。

　　欣欣现在已经彻底不理温安然了，最近她甚至都没来上学，反正她已经拿到offer了，都不一定参加高考。

　　自从韩云上次说她也在陪伴着自己，温安然就觉得有些别扭，有时候她会自言自语，然后说：“你听得到吧，韩云，如果你下次再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我直接吃避孕药。”

　　如她所愿，温安然的高考很顺利，她被本省省城N市的一所重点本科学校录取了，离家里只有三个小时的车程，算是很近了。

　　父母在骄阳似火的七月里大宴宾客，马上她就要成为一名大学生了。

　　去学校报到的前几天，她又来例假了。

　　“我真的太开心了！”韩云在梦里手舞足蹈，甚至热情地拥抱她，“我们就要一起去上大学了，好厉害啊！我们！”

　　上个月温安然就没跟她说话，这次依然很冷淡。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想通了，既然我们是合作关系，理应为对方考虑，不能够肆意妄为，你不开心的话我的生活也不会有意思的。”见温安然仍然无动于衷，一股悲伤涌上韩云的心头，“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你，感谢你给了我一个家，一段美好的高中生活，如果你这么讨厌我的话，我就走吧！怎么说呢？这几年算算一百多天我也值了！”

　　听她说到这，温安然抬起略带惊喜又不可思议的眸子，“你真走了？不反悔？”

　　“这些日子打扰你了，对不起！”韩云朝她鞠了一躬。

　　突然间，温安然的周遭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妈妈喊着她的名字，一片冰凉的退烧贴贴上了自己的额头。她费力的睁开眼睛，妈妈扶她坐起来，拿来两粒退烧药给她就着白开水吞下。

　　“然然，你发烧了38.5，都好几年没生病了，等会儿要是不退烧，妈妈带你去医院。回头我让医生开证明就说你的身体不适合剧烈运动，让你不要参加军训了。”

　　温安然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觉脑子里很混沌，嘴巴也干燥的厉害。她又要了一大杯水，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喝完，像一条搁浅的鱼。

　　过了一会儿，她好像缓了过来，靠在床上拿起了手机翻阅。高考完，父亲就给她买了最新款的智能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推送新闻引起了她的注意。“N城郊外的河里打捞起一个破旧不堪的黑色行李箱，里面发现一副年轻女子的尸骨。”骇人画面照例打上了马赛克，警戒线内是警察和法医，警戒线外围观了很多附近的村民，视频的画外音是现场报道的记者。“因为连日来高温和干旱，小河水位骤降，加上有附近村民引水灌溉农田这才发现了沉在水底的冤魂，第一目击者的村民及时拨打了110报警电话，随后警方初步判定为他杀，法医推断死者大约死于四五年前，被人谋杀后装入箱内连同石块一起沉尸河底，至于死者的具体死因还有待进一步的检测。死者的身份目前还无法确定，警方将先从N市近几年来的失踪人口开始着手调查。本次案件引起了全社会的高度关注，本台记者也将实时追踪案件的最新进展。”

　　温安然这个月的例假来了三天就走了，虽然烧退了，母亲还是拖了关系找了医生给她请了病假，去学校报道后，不用参加军训。寝室是标准的四人间，上床下桌，三个室友一个本地的两个外省的。室友们很是羡慕她可以不用军训，白天她一个人在宿舍里无聊的打了一整天的游戏，晚上三个室友回来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军训生活她也插不上嘴，她仿佛从开学的起始就要与室友们产生结界了。突然，N市本地的那个室友拿着手机读了一个新闻标题：行李箱沉尸案新进展。

　　“对了，你们知道我们市那个行李箱沉尸案吗？我上周看到吓死了，我妈让我晚上一定不要跑出学校。”

　　“哦，哪个哦，之前好像还上了热搜吧，确实挺吓人，都好几年前死的，凶手说不定现在还在这个城市呢！我妈在我来报到前也嘱咐我注意安全，不要一个人出门。我说我人生地不熟的，肯定不会乱跑的。”另一位外省来的室友接话。

　　“什么新进展？”温安然问。

　　“我把链接发到咱们宿舍群里，你们自己看，好像是确认了死者的身份。”

　　“经警方排查和DHA比对，死者名为韩云，女，死亡时应该是20岁左右，身高大约1米7，临近N市的M市人。据亲戚介绍，韩云于7年前外出打工，5年前因与家人争吵后便断了联系。由于时隔多年，关于凶手的调查难度较大，但警方表示，仍会尽全力早日侦破此案，将凶手绳之以法。目前，警方透露，将先从死者生前的人际关系和活动轨迹寻找突破点，也希望认识死者的相关知情人士可以主动联系警方提供有用信息。”

　　新闻的最后还附上了一张韩云十五岁时的证件照，穿着校服，新闻里说没有死者更新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留着齐脖短发，皮肤黝黑，瘦瘦的，五官算不上出众，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生，不刻意去记，转眼就会忘的一张脸。温安然留意到她的下巴上有一颗痣，和自己的在同一个位置。

　　温安然吓得说不出话，手机也“啪”的一声摔在了桌子上。

　　“很吓人对不对？死者当时也就比我们大两三岁，太可怜了！”室友唏嘘。

　　温安然回过神来，“原来韩云真的是非正常死亡，还是被人谋杀了几年后才被发现……”想到这儿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可能真的忘了自己的前世，不然怎么从未听她提起过自己的过往，算起来她应该比自己大个六七岁，身高也跟自己差不多。她不知道韩云是彻底消失了，还是徘徊在周围的空气中、等到下一次来例假还是会回来，有没有看到这个新闻、一时间能不能接受？她又想起来之前神婆的话，找上自己的是个怨妇，如此死于非命，怎能不怨？21岁的诅咒，她吓出一身冷汗，还好寝室人多，不然胆大的她也没法睡觉了。

　　无论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对韩云的同情，毕竟她们也曾共同生活了一百多天，温安然密切地关注着这个案件的进展，网友在社交网络上的讨论她也都不放过。有位自称是韩云初中同学的匿名人士说，韩云一直是留守儿童，她还有个比她小八岁的弟弟，四年级时候，她的父亲在外务工时意外身亡，得了一笔赔偿款，后来妈妈带着钱跑了，家里主要经济收入来源就是爷爷做的零工和奶奶的农活。按理说像她这样的留守儿童应该比较内向，虽然她长得不怎么样，却一直挺自信的，还很爱打扮，班里男生嘲笑她也不以为然。她在初中时跟同班的一个男生谈恋爱，好像还怀了孕打了胎，也没念高中，就在本地县城里的一家奶茶店打工，再然后她奶奶就说她去找她妈妈了，就一直没回来过，前几年她爷爷去世也没见她回来。家乡有人传言她是去做了小姐，傍上大款了或者跟哪个嫖客私奔了，总之，她的风评一直不好。她的成绩倒是还行，但是早恋还怀孕堕胎，老师和家长都让别的同学离她远点儿。不过，死者为大，何况两人无冤无仇，这位韩云曾经的同学也希望案件早日侦破，让她安息。

　　温安然理解了为何韩云如此喜爱花花绿绿的衣服了，之前还给自己的手指涂过指甲油，也被温安然警告过，原来是生性使然。一开始韩云对她颇有微词，“我就看你零花钱多，可以随便买衣服和化妆品，没想到你都不爱那些，头发都不准留长，烦死了，一点儿也不像女孩子，早知道换个人了。”

　　“你赶紧的！”温安然巴不得她别缠着自己。

　　“要是能换我早就换了！算了，除了你这点比较奇怪之外，其他还是挺好的，我以前穿xl号，现在m号都能穿上，我很满意。”韩云打量着对面的温安然，露出了微笑。

　　又过了两周，案件还是没有新消息，室友们的军训也即将接近尾声。这些天温安然过得浑浑噩噩，原来自己之前也没有对大学生活好好做过规划。她忍不住去想韩云的案件，失眠也随之而来。室友们好像都已经在军训时交到了新朋友，自己曾经的同学几乎没有跟她在一个城市的，她忽然觉得有些寂寞。

　　下一次的例假即将到访，她拿出笔记本，“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见，听了你的遭遇很难过，你要是想起来什么可以提供一些线索的话，如果你可以回来的话，我愿意帮助你。”写完这段话，她叹了口气。

　　第二天晚上，温安然发现周遭是熟悉的安静，她知道韩云回来了……

　　“韩云？是你吗？”

　　韩云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唉，原来我死的那么惨……谢谢你让我回来。”这一次她不再是温安然的模样，而是那个证件照的模样。

　　“你……变了，变回你自己了。”温安然盯着她的脸。

　　“哦？是吗？一点儿也不好看吧！”韩云用手摸摸自己的脸。

　　“没有，就是个普通的小女孩。那你想起来什么了吗？”

　　“还是很模糊……记不清……”

　　“那好吧，希望警察可以尽快破案。”

　　“嗯，既然我现在还可以继续生活，那我要好好珍惜，享受我的大学生活。”韩云自己给自己打气。

　　“唉，刚好准备给你说呢，我没有参加军训，跟班里同学都不熟，感觉室友她们都融入大学生活了就我还站在门外。”

　　“我今天中午下课给你报了好几个社团，摄影协会啊，旅行协会啊，还有个桌游社团，你以后可以去玩狼人杀、剧本杀什么的。”

　　“你……”温安然又好气又无奈。

　　“怎么啦？大学生了欸，你不会除了上课就在寝室打游戏吧？这些天我还在想一件事……”

　　“你说如果你后面有了喜欢的人，开始谈恋爱了怎么办？你要是来大姨妈的时候换成是我，这感觉好奇怪啊！”

　　“天呐，我已经开始尴尬了！”

　　“是吧？我反正可以不谈恋爱，那你呢？到时候咋办啊？总不能躲着不见人吧？要是你男朋友我也很喜欢的话，我还是挺乐意和他呆在一块的。”

　　“你闭嘴，到时候我就直接说，或者你就走吧，一山注定不容二虎。”

　　“你对我还真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啊！那你就迟点谈哈，尤其是进展不要太快，我会用我的优势帮你把关的，要是不是什么好人，我第一时间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