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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石榴树 ...

  •   韩云很爱学习,她记的笔记清晰易懂,性格也外向,很快就与温安然的室友们重新拉近了距离。偶尔的逃离并没有让温安然觉得不安,反而让她在那个没有时间概念的梦境里独享一份宁静。

      “欸,明天是周六,你想不想回去你的家乡看看,也不远,可能还能见到你认识的人?”温安然提议。

      “呃,我一个人去吗?”眼前的韩云穿着校服,露出了那个年纪的胆怯。

      “怕什么,说不定去了你能想起来什么。”温安然一再怂恿她。

      这几年相处下来,韩云知道温安然胆子大,一直很喜欢看悬疑推理类的小说,她的这种爱好也是她当初能很快接受自己的原因之一。这一次一桩悬案把她自己也牵扯进来,况且她一直想要知道韩云的过往,不仅是好奇心,她还油然而生了一种参与侦破的使命感。不论男孩还是女孩,人人都有觉得自己很特殊的时刻,人人都有想要成为英雄人物的时刻。

      “我去了怎么说啊?很奇怪吧?一个陌生女孩跑到一个小镇上打听一个死者的过往,我要是被警察怀疑了怎么办?”

      “你……你就说你是实习记者,在做一个关爱留守儿童的专题,想了解一下韩云小时候的事。反正你是以我的样子去的,我压根跟你的死亡扯不上关系,警察不会怀疑的。”

      “行,那我叫上我朋友一起,女孩子一个人出门不安全。”

      “等会儿,你哪个朋友?”

      “是我在桌游社团认识的,她叫郝倩。我这两天天天跟她一块儿上自习呢!我是考虑到你的爱好才报的桌游社团,不过后来发现还挺好玩的,郝倩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儿,我跟她很合得来。你肯定也会喜欢她的!”

      “呃,好吧!谢谢你帮我交了新朋友。”

      “不用谢,你回头要跟人家还有你的室友们好好相处啊!别天天一个人在那不说话,不要让人家以为你是精神分裂。你说你从小养尊处优的,怎么性格这么放不开呢?”

      “不行吗?你以为个个都像你一样自来熟啊?”

      “也对,你养尊处优的,都不需要交什么朋友,反正啥也不缺,我们这样的才需要多交朋友,出门在外靠朋友嘛!”

      “什么跟什么啊?一天到晚哪来这么多废话。哎,你不会真的当过小姐吧?说话怎么这么社会啊?”

      “当过小姐又怎么了?你以为都像你一样锦衣玉食的?”

      这是温安然第一次在韩云的眼神里看到凛冽的寒意。

      “我没有歧视你的意思,是我说错话了。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活得很不容易。”

      “知道就好。”

      “明天注意安全啊……”温安然的话还没说完,韩云就消失了。

      凌晨的时候韩云就醒了,她给郝倩发了微信说自己想去隔壁的M市探寻下那个“韩云案”的死者生前的事。冒昧请求郝倩可以陪她一起去,如果对方不介意的话。她还借用了温安然的说辞说自己想写关于留守儿童的稿子。而郝倩是学法学的,之前也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韩云的这种探索求知的欲望和郝倩热爱钻研的学术精神一拍即合,对方一看到微信就答应了她。

      温安然和韩云有个共同点,都很大方,这样才能被别人瞧得起,一个是因为真有钱,一个是因为想体现自己有钱。韩云把这一优点娴熟地运用到了交友上,请客吃饭啊,直接送人一套高级护肤品小样啊,给人商家送的优惠券啊,谁会不给这样的朋友面子呢?

      韩云带了个鸭舌帽,穿了一身运动装。她们是打车去的,也就花了两个多小时。去了才知道,在这个自媒体繁盛、流量为王的时代,原来小镇上来了不少自称是“记者”的人在拍视频。韩云原先的担忧一扫而空。

      这是一条只有一半坐北朝南的街道,对面是一条小河,沿岸种着一排垂柳,孩子们嘻嘻闹闹地跑过,老人们坐在门口闲聊,逝去的年轻生命如今化成人们口中猎奇的谈资。

      韩云的脚步离曾经的家越来越近,踏过的石路拉开了记忆里熟悉的画面。她家就在不远处,院子里有口老水井和一棵栀子花树,开花时,奶奶会摘下来送给街坊邻居。两层的自建房,她住在二楼靠北面,房间里贴着好几张明星海报。奶奶是齐耳的短发,会别黑色的老式发卡,喜欢穿布鞋;爷爷的背心上破了好几个洞,胸口挂着老花镜,不抽烟,一天两顿酒;弟弟的个头还不到自己的肩膀,皮肤黝黑,但是却有着双眼皮大眼睛,有次贪玩掉进门口的小河里还是她给捞上来的。

      “欸,你在想什么呢?”郝倩戳了戳神游的韩云。“我们现在怎么办?直接去受害者家里打听还是先问问镇上的人?我感觉我们跟着别人旁边听听都够了,你看好几拍视频的人在问呢!她家里估计也有人,我们去看看吧!”

      郝倩拉着韩云脚步走近门口最多人的那家,那应该就是韩云的家没错了。

      奶奶对着拍摄者们哭诉自己的孙女死得惨,旁边扶着她的是一个已经快一米八的小伙子应该是韩云的弟弟。

      “听说她已经五六年没跟你们联系了,你们觉得是什么原因呢?还有她之前离开家去做什么了你们知道吗?”拍视频的自媒体记者问。

      “你们走吧,别问了,我相信警察会调查清楚还我姐姐一个公道的。”韩云的弟弟开始赶客却又被问的人缠上。

      “你们都是留守儿童,平时爷爷奶奶对你们姐弟好不好,姐姐为什么会辍学不回家呢?还有说你姐姐在外面从事不合法的工作,你们怎么看?”

      “滚滚滚!都给我滚!”弟弟气愤地拍打那些举着的手机。

      “韩飞……”韩云忍不住叫了一声弟弟的名字。

      郝倩差异地看着她。

      少年的目光穿过嘈杂的人群去寻声音的来源。韩云察觉到了自己举动的不寻常,赶忙压低帽檐离开了,那少年没找到人于是作罢“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你怎么知道她弟弟的名字?”郝倩问她。

      “哦,在网上看到的。”

      “那你突然喊人家干什么?”

      “没什么,就觉得这些人这么对着一个高中生和一个老人家说话很过分。”

      郝倩刚刚的疑问顺利地被她带走了,“确实,我感觉我们这趟可能白来了,人家都被问烦了。而且真的一点儿也不尊重受害人的隐私。”说完,她的肚子叫了一声,已经到了午饭的点。

      “我们刚来的路上有家面馆,你先去吃饭吧,我想再转转,待会过去找你。”

      “那好吧,我确实饿了,没吃早饭。”郝倩往回走,去找街头那家面馆。

      韩云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不知不觉她走到了后街,一户人家伸出院外的石榴树使她停下了脚步。火红的果实已经熟透,只是很小,没有让人摘下来的欲望,估计口感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嘎嘎嘎,鸭鸭,宝宝你说鸭鸭。”一名年轻的女子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女婴从院子里走出来,那个小宝宝手里还拿着一个鸭子模样的玩偶。

      韩云的视线与她们相撞,她觉得这个小宝宝的眉眼还有这棵石榴树都似曾相识。这时,一个男人骑着电动车在她面前停下。“爸爸下班回来啦!”女人抓着小宝宝的手朝自己的丈夫挥动着。

      没错,是邹鸣鸣,韩云的初恋。

      她开始不由自主地慌张起来,下意识地想遮自己的脸,脚步却停在了原地。

      “你找人吗?”常驻居民对于街上出现的陌生人很敏感,尤其是有了幼儿的母亲。

      韩云回过神来,对方是在问她,自己如今是温安然的模样,又隔了这么多年,自己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她恢复了镇定,“哦,你好,我是实习记者,也是想问问关于那个'韩云'的事。”

      可能是最近小镇上这种“记者”并不少见,又或者是女人生性健谈,她并没有质疑韩云的身份,而是主动打开了话匣子,憋了一肚子的话不吐不快。“唉,死者为大,我们也不评论什么了。但是真的晦气,就因为我老公以前上学的时候跟她谈过恋爱,然后不小心犯了错,网上就说我老公怎么怎么不负责,那时候都是小孩子啊,不打掉还能怎么着?她后来跟我老公没联系了啊……”

      “行了行了,就你话多。”邹鸣鸣呵斥了自己的妻子,“走走走,进去吃饭了。”他把母女俩往院子里揽。

      韩云头疼得厉害,蹲下来抱住脑袋缓了缓。她看了眼手机,起身去找郝倩。

      郝倩问她去了哪里,她只说自己瞎转了一圈,马上就过来。

      “那现在干嘛?回去吗?”吃完饭后郝倩问。

      “嗯,回去吧,我头好疼,昨晚也没睡好,谢谢你今天陪我一起。”

      “没事,反正我也没事干,那咱们回去吧!明晚社团还有个活动,记得来啊!”

      回去的路上,韩云又想起了邹鸣鸣一家。如果自己还活着,是不是也结婚生子了呢?会过得幸福吗?应该不会吧,不然也不会连人都没了。那些幸福的人,就像现在的温安然一样,家庭美满,学业有成,不愁吃穿,想做什么也不用考虑后顾之忧,因为有家人的支持,有钱可以解决问题。

      她记起来了十年前的邹鸣鸣,他们好像确实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为何如今成为了别人口中的“晦气”,邹鸣鸣似乎在隐瞒些什么……她的脑袋发胀,记忆像铺上了粘腻的胶水混沌不堪,怎么也撕扯不开来。

      “怎么样,今天?”夜里见到韩云,温安然迫不及待地追问。

      韩云把大概事情说了一遍,她兴致不高,说自己需要休息就消失了。正当温安然悻悻之时,周围亮了起来。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无外乎是韩云开始做梦了,虽然她很少做梦,梦里也大都是她和温安然说的白天经历的事情。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周遭的环境很明显不是这个年代的,也不是这个城市,好像是回到了十年前,“应该是韩云的老家”,温安然心里想,可能是白天的行程激发了她那未被孟婆汤彻底消融的记忆。温安然像个透明人一样在韩云的梦境里游荡,不能干预,只能观察,就像平时在人间游荡的韩云。

      “姐姐,你屁股破了吗?怎么流血了呀?”梦境里的少女韩云穿着校服正在卫生间的水池里洗着沾上经血的内裤,弟弟韩飞恰巧要进来上厕所。

      “去去去,没你什么事儿!”她用眼神威慑弟弟。

      “疼不疼啊?你坐到钉子上面了吗?”弟弟站在她身后,一边朝马桶里尿尿一边用稚嫩的童声问她。

      “哪儿那么多废话,一边玩去。”

      弟弟跑走了一会儿又回来了,递给了她一张创口贴。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停下正搓得满是肥皂泡的手,“就放这吧,谢谢。”

      看到这一幕的温安然也觉得心里柔软了许多。

      场景一瞬间又变到一棵硕大的石榴树下。梦,就是这么毫无章法,梦里的事物甚至是很夸张的。比如,这棵石榴树,大的像榕树一样不现实,上面开满了鲜艳的石榴花,很是美丽。韩云和一个比她高半个头的、同样穿着校服的男生在接吻。温安然托着下巴,露出了慈祥的姨母笑。一位大爷的出现,惊扰了少男少女,韩云羞涩地跑走了。

      又到了石榴成熟的季节,那一颗颗果实又大又红,压弯了枝头。温安然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摘,显然扑了个空。韩云穿着一条和石榴花一样的红色连衣裙走进院子里,大爷说邹鸣鸣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让她进屋里等一等。韩云点点头,蹦蹦跳跳地走进了屋内……

      突然,屋外的石榴如同冰雹一般砸下,摔得稀巴烂,流了一地暗红色的汁水。屋内的韩云挣扎着又被推倒,连衣裙也被撕了一道口子,她在奋力地呼喊却没有能发出一点儿声音,她的表情全部扭曲了。大爷变成了一团黑色的影子侵蚀着她,她红色的指甲都扣断了也没能驱散那团黑影……

      温安然正急不可耐之时,梦境再次转场了……

      “奶奶,我好像……三个月没来……那个了。”韩云支支吾吾的说。

      “啊?怎么回事?”

      “而且我老是想睡觉,没胃口。”

      “你是不是谈朋友了?”

      “嗯……”

      “你个死丫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了?”

      韩云低着头沉默。奶奶掀开她的衣服看了眼她的肚子,“明天跟我去医院!”

      从医院里出来的韩云一直在哭,邹鸣鸣找到她求她不要说出去,奶奶接过来他给的1000块钱,让他也别乱说,以后两个人不许再有任何来往。事情还是从镇上的医院里传了出去,班里的每个人都对她指指点点,邹鸣鸣考上了县城里的高中,她辍学了,连中考的考场都没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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