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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互相伤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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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楼中华灯初上,金色的莲花灯在水带上摇曳,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自楼顶坠下,笼罩着正当中的八宝乌木台。细风拂过,灯光微转,那轻纱折射着星点银光,遥遥看去像是将星光揉碎了铺洒上去。
胡琴琵琶合着娇声软语的轻笑充斥耳畔,齐楚元走在熙攘人群间享受地眯了眯眼:“不错不错,地方虽小了点儿,但不影响它人间仙境的本质。”
旁边的代子衡过来只是图个新奇,笑着摇了摇扇:“得看过献艺才能知道啊。”
傅衍弯唇,颇自信道:“你们尽管放心,要知道这不夜楼连楼主都是大美人,当年燕将军一见倾心扯着人家不放,还差点闹出大乱子。”
闻言不光是齐楚元,连代子衡也略有惊愕地问:“当真?”
在他印象里,燕霜寒虽看着混不吝,但不会头脑发昏到这种程度啊。
“自然是真。”傅衍勾着唇角,将燕霜寒当初做的那场戏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末了还不忘拉拉顾卿华,“当时我俩都在场,不信你问阿然。”
顾卿华并不想接话,他刚刚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一会儿金风玉露一相逢,一会儿天雷勾地火一眼万年的,就差编个不近人情的法海来拆散这霸道将军强制爱。哦不对,他已经编了,法海竟是我自己。
抿了抿唇,刚想说什么就瞧见傅衍那盈满期待晶亮如星的大眼睛朝他忽闪了忽闪。默了一息,顾卿华开口:“表哥说得对。”
“靠!”还沉浸在剧情里的齐楚元义愤填膺,“老傅!你怎么能这样!”
顾卿华喉头动了动,在傅衍殷殷期盼的目光下缓缓呼出一口去,放弃挣扎:“他二人身份悬殊,在一起也是没有结果的,只会徒增纠葛,不如早断早脱身。”
“爱情就是要冲破这些世俗桎梏啊!非要门当户对才行吗?非要郎才女貌才行吗?只要有爱,一切都不是问题啊!”齐楚元激动地宣扬着自己的爱情理论。
代子衡也唏嘘感叹:“看不出将军也是个性情中人。”
看到两人沉浸在瞎编的故事中,甚至没有察觉当年顾卿华一个十二岁小孩儿怎么能棒打鸳鸯这个逻辑漏洞,傅衍凑到脸黑成锅底的顾卿华耳边,笑的开怀:“表现不错!气氛烘托很到位!”
又轻又柔的热气铺洒在耳廓,像一股细小的电流从耳朵最敏感处猝然传至全身,酥酥麻麻。顾卿华一激灵,往旁边侧了半步离他远些。
傅衍以为他是因为背了黑锅而不愿搭理自己,便很懂见好就收的转移了话题:“走吧,去雅座那边,视野好。”
不夜楼和万香楼不同,是彻头彻尾的花楼,没有大堂散桌一类的。又因着舞台的缘故,雅座都直接设在一楼,二楼全是全包或半开的厢房以供客人会谈,三楼则除了包厢外还设了看台,供散客俯瞰楼中景致。
傅衍选的雅座在舞台西南侧,视野开阔又无法被人从三楼看到,很巧妙的一个位置。
刚落座不久,便有一青衣女子前来斟酒,身姿婀娜,似能步步生莲。轻纱覆面只露出一双眼尾上勾的凤眼,带着万千欲语又休的眸光一转,便能叫人耽溺其中,连手中酒满也不知道。
傅衍好心提醒:“小齐,酒都溢到手上了。”
齐楚元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放下酒杯拿帕子擦。
宴寒池凉凉瞥他一眼,嘴里却柔声道:“都怪寒池不小心,惊扰公子了。”
“没事儿没事儿,”齐楚元大大咧咧挥了挥袖子,正准备说都擦干了,忽地整个人诡异一顿。半晌才一字一顿道:“寒池?就是那个,楼主?”
傅衍点头:“也是故事中的女主角。”
宴寒池有些疑惑地看过去,不知道傅衍又在打什么哑谜。还未思量一二,只见刚刚还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的小子陡然换了个人般,虽也是灼灼望着自己,但总觉得这目光,很……同情?
“宴姐姐!”齐楚元郑重许诺,“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反对你们的!我永远坚定的站在你这边,鼓励你冲破世俗追求美好爱情!”说着还握拳助威,“加油!”
宴寒池听的云里雾里,勉强干巴巴笑了下,学着他的样子握了下拳:“加油。”
直到宴寒池身影没入重重人群中,齐楚元才收回视线,唏嘘感叹:“宴姐姐这种等次的风韵美人,也难怪燕将军念念不忘。”
“是啊,”代子衡接道,“楼主都有如此风姿,想必接下来的表演不会让我们失望。”
傅衍正准备跟着再讨论两句,强化下故事细节。瞟见顾卿华凉凉的眼神,吞了下口水将话一起咽下去。
恰时周围灯火忽地齐齐熄灭,只余水带上点点金莲绽着朦胧光芒,周围一阵激动:“要开始了!”
只听一声清越的箜篌拨弦,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眼睛紧紧盯着轻纱围住的乌木舞台。
随着乐声,一道纤秾合度的婀娜身影从高处缓缓落向水中木台。借着腕上坠的白纱,那舞姬得以在空中翩然起舞,隔着外面那层若隐若现的轻纱,真如九天仙子落入凡尘般。
待她双脚触到木台,脚腕上绑着的铃铛脆生生一响,围着木台的轻纱倏然自上抽离。薄纱翻飞间,台顶华贵璀璨的莲花灯点点亮起,照耀着台上翩若惊鸿的舞姬,如梦似幻。
傅衍瞥了眼四周,见无人注意到这边,便眼神示意了下顾卿华,而后拍拍专心盯着舞台的齐楚元,“好好看,我去下恭房。”
说罢自然起身往楼后走去。
不夜楼中设置了诸多暗道,傅衍轻车熟路从角落闪身进去,七绕八绕便走到与飞雪阁上下连通的一间密室,宴寒池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公子怎么今日突然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傅衍摆摆手:“带学生体验下咱不夜楼的夜,顺便帮你拉个常客。”
宴寒池想起那个有些微胖的奇怪少年,皱了皱细长的眉:“那位小侯爷?”
“嗯,”傅衍随意道,“派出去的那些人有消息了吗?”
“正要跟公子说,”宴寒池从袖中拿出一支精巧的竹简递过去,“这是西南传回来的。”
傅衍接过,看完上面刻着的小字,不由弯起唇:“终于有些眉目了,找个赤云铁矿还真是不容易啊。”
“不过,”傅衍摩挲着竹签上刻着的‘梁’字,“我是真不想蹚靖王这趟浑水。”
宴寒池也蹙了蹙眉:“梁州素来排外,各州中我们在那儿的商铺是最少的,规模也不大。此次能探出些东西已经很是不易,而且他们提到的沉砂镇,最近好像不大太平。”
“怎么了?”
宴寒池摇了摇头:“说是有匪徒肆虐,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傅衍捏着下巴思忖着,忽地眼神一凛,轻手轻脚掠至密室门口,豁然开门。
顾卿华平静站在门外,墨发被开门扇出的风吹起,又慢慢落在肩上。
傅衍有些讶异:“你怎么找过来了?”
“不是你示意我跟过来的吗?”顾卿华挑眉问。
“我的意思是我要走开一会儿,你帮我看着点齐楚元和代子衡,”傅衍无奈,“我走了,你也离座,这不明摆着把可疑贴身上了。”
“无碍,”顾卿华神色淡淡,“我说你许久不归应是肠胃不适,我来给你送药。”
“哦,行,只要不会被怀疑就好了。”傅衍将他迎进来,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又不太说的上来。
“你们刚刚在说梁州?”顾卿华微蹙了眉。
“嗯,”傅衍没打算瞒他,“我一直打听的赤云铁矿在那边有了点眉目。”
顾卿华垂眸思忖片刻:“那,你会亲自去吗?”
其实傅衍是想自己过去看看那究竟是不是赤云铁,是否真的能像原文中写的那样可与陨铁比肩。可他现在没法和顾卿华拉开太远的距离,连出京的都困难,更别说跨几个州了。
摇了摇头,他道:“我又不用事事亲为,过几天派久良去走一趟好了。”
听完顾卿华依旧垂着眼,不知是喜是忧。他一早便察觉出来,只要和傅衍日日相处在一起,他根本无法像学府里时那般克制自持。似乎只要看到那双盈着笑的眸子,就会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意愿而为。可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回到被他牵着情绪走的状态。
“做御前监使会有新的府邸,过几日我就搬过去。”顾卿华忽地淡声道。
他猛地调转话头让傅衍微有一愣,反应了下便笑开:“好呀,刚好我也嫌海晏坊的地方太小,回去就让久良他们收拾。”
“我的意思是……”
“厨房得选的大点,要不然那些瓶瓶罐罐都没地儿放。还有主屋旁边的厢房也得归置好,不然会像现在我住的那样,采光不行……”傅衍自顾自说了一堆,揉了揉头发,“算了,到时候我再去看。咱们先回吧,不然他俩要起疑心。”
说着冲宴寒池一摆手就扯着顾卿华匆匆走出去。
一路如风般穿过回廊人群,顾卿华犹豫再三,终于开口:“其实……”
傅衍忽地顿住脚步,看看不远处齐楚元微妙担忧的脸,又回过头看看顾卿华欲言又止的脸:“其实你是在故意报复我对吧。”
顾卿华正要解释,齐楚元已奔了过来:“傅先生,要不我给你推荐款肠润茶吧。”
傅衍黑着脸咧了咧嘴,从牙缝里挤出字:“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