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羽之嚣》一杯红莓

5、第 5 章

　　却说安琉璃独自高高兴兴回了家，她本就不喜欢什么歌宴，于她而言不能去歌宴算不了什么大事，遗憾是有，但也只是那么一点儿。

　　“大小姐。”管家第一时间迎了上来，他自来看着大小姐长大，不可否认，大小姐安琉璃自来不是个讨喜的孩子，但是确是个值得被宠爱的孩子。

　　“安叔，做菜吧，父亲说给我买了臭鳜鱼。”安琉璃手一挥就自己跑进了院子，也不管什么规矩礼仪，华丽的衣服就随手丢在地上，扑通一声跳进水里，这一路风尘，她出了一身的汗，此时已是一秒都不想忍耐。

　　千里之外，少年嘴唇干裂出一道道血色的口子，荒蛮之地，水源是永远的必争之地，无数部族会为水源厮杀至死，像他这样只身逃离的异族必须远离那些排外的部落，所以避开水源，也是他避开危险的第一步。

　　可是他要活着走出蛮荒之地，水，是必不可少的。

　　没有过多犹豫，他拿出一把小小的石刀，所谓石刀，不过是一块锐利的石片绑在一根木头上。

　　解开被破布包裹的手臂，石刀不紧不慢的割在手臂上，他幼时曾经听人说，蛮荒之地都是野人，茹毛饮血顽愚不可教化，如今他亦不得不这样做。

　　低头喝着自己的血，待到伤口血流不再汹涌，他才将伤痕累累的手臂上裹回破布。

　　离开那个部落，和当年选择那个部落一样，都是因为他想活下去，他已经渐渐长大，那些人可以容忍一个异族的孩子，但是不会容忍一个成年的异族男人。

　　他必须离开，在被杀死之前。

　　五年的时间，足够那些抓捕他的奴隶贩子彻底忘了他，他可以回到那被烧毁的破庙，回到安静平淡的生活。

　　少年看了看天色，深夜与正午都不是赶路的时机，此时此地他不该停留，可他已经两天没有打到猎物了，现在的他一肚子的草根，腹部狠狠的抽痛着。

　　举起手感受风向，然后打起精神拔光的周围二十步的荒草，将之堆在外围，最后只需要再挖了一个土坑就好。

　　这些全部做完，并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可是他必须坚持，身体的不适让他手脚发软，口中的血腥味让他想吐，很快他就出了一身的汗，冷汗混着热汗，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

　　终于，土坑挖好了，握着石刀，少年将自制的书皮粗甲覆在身上，然后闭眼一头栽进坑中。

　　他太累了，太困了，也太饿了，脏腑如同被利爪翻搅，心口就像被火焰焚烧，手脚却冷得不住颤抖。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去追逐猎物，那就让猎物来找自己吧。

　　“九月了，大风也该来了。”他喃喃自语，然后闭上眼沉沉睡去，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呼吸原来越缓慢，或者他快死了？

　　“喵喵……”

　　“喵喵……”

　　一只亚成年的小豹子叫声吵醒了土坑中的人。

　　少年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那徘徊在土坑边上，瘦干干的半大豹子。

　　“太愚蠢了。”少年在心底低喃，“这头蠢豹子必须被尽快解决，在它引来其它野兽之前！”

　　于是浑身无力的他继续静静躺在坑中——他可没办法和豹子赛跑，唯有豹子自己跳进坑里，他才有绝对的胜算。

　　不一会儿那头饿极了的半大豹子果然按耐不住，如他所愿的跳进土坑，对着粗甲就是连抓带咬。

　　树皮搓制的粗甲完全是爪牙的克星，那头小豹子根本咬不透那粗甲，土坑中的少年忍耐着，等待着，他握紧石刀，他必须一击毙命！

　　可是他从来不是什么幸运的人，此起彼伏的狼嚎呜呜咽叫，毫无疑问，一群狼发现这只愚蠢的豹子和它的‘猎物’。

　　这很正常，在这片土地上，谁才是猎物呢？猎人亦要有被捕猎的觉悟。

　　豹子急了，少年也出手了，就在豹子分神的瞬间，少年放弃了石刀，而是徒手拧伤了豹子的一条腿，然后毫不犹豫的把它丢出土坑。

　　花豹体型本就不大，何况这头未成年的半大豹子，被伤的花豹瞬间哀叫着想要挣扎逃跑。

　　一直藏在手中的石刀终于出手，狠狠扎进花豹的后腿。

　　少年没有继续对付花豹，将死的猎物，无用的挣扎，没必要浪费自己的力气，他看向草堆外缘。

　　不意外的看见了几双锐利的兽瞳。

　　风吹过枯草，豹子还在挣扎哀嚎，拖着受伤的腿想要逃跑，却绝望的发现自己已经被狼群团团围住。

　　少年和狼王对视着彼此，凶恶的狼群面前，别说他的猎物，便是他自己，都会被撕碎。

　　突的一头母狼受不住血肉的诱惑，扑向了受伤的豹子，少年反手就掷出了手中的石刀，向着狼王。

　　电光火石间，狼王闪电般跳开，受伤的豹子亦被两只狼缠住，矮小瘦弱的半大豹子瞬间被两头狼扑倒在地，狼牙豹爪，是招招见血的原始厮杀。

　　少年没有迟疑，向身后的草堆再次掷出一个东西，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狼群，所以他明白，恐惧是最没有用的。

　　今夜井宿湛湛，今日朱雀出笼。

　　在这莽荒之中，他遇见过太多人，颤抖的盗贼，贪婪的人贩子，在旷野哭泣的孕妇，因为他们活不下去，这片贫瘠的土地，根本无法养活他们，所以他们付出一切活着，于是这一切，成了他们的原罪。

　　弱小，就是这里的原罪！

　　小豹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它那断牙竟然咬破断了一头狼的后腿，被咬伤的狼被甩到一旁，小豹子拖着一身血淋淋的伤口彻底倒下了，他的肚子已经被狼爪抓破，它的后肢已经开始不住的抽搐。

　　它很害怕，可惜无济于事。

　　少年抬起手，慢慢脱下手上的粗甲，他摸了摸小豹子的屁股，看着它无力得哀嚎，看着它绝望的低吼，然后笑出了声。

　　“你想活吗？”少年垂着眼，看着瘫倒的小豹子，“其实从你想要猎捕我的那一刻开始，你已经死了。”

　　小豹子又嗷喵了一声，叫声凄厉悲哀。

　　“天意如此，杀戮非我所愿。”

　　少年身后，一点腥红在草木中起舞，那是一朵不大的火花，可是在这初秋的莽荒，遍地枯草，这么一点火星，便足够燎原。

　　“秋日的草原，也是在等一场大火吧。”

　　星火随着打旋的风飞快长大，不过几吸便彻底燃了起来，随风扭曲张扬。

　　头狼再也不能犹豫，毫不迟疑的带着狼群逃走。

　　火，是这片土地上最危险的东西，秋日的枯草一点就着，很快这里就会被大火吞噬。

　　看着逃跑的狼群，少年面无表情的快速脱下身上的树皮粗甲，徒手扯出小豹子破碎腹腔中的内脏，在小豹子的哀鸣中生吞着新鲜的血肉。

　　他吃的很快，咸腥的血肉快速补充着他的体力，还未吃完，火势已大，他拖着小豹子躲回土坑。

　　呼呼的风声裹着呼呼燃烧的火焰，它们肆意于天地，风吹到哪里，火就烧到哪里。

　　少年躲在豹子尸体下直到身边的火燃尽，他这才爬出焦土覆盖下的土坑，远远看着另一边红透的天空。

　　大火中，无数生灵会死去，而这场火的起因，只是因为他不想死。

　　少年沉默着开始扒豹子皮，这东西很值钱，即使焦了一半，但是终究还有另一半，他回到中原还能用。

　　突的，角落里嘤嘤的叫声让少年剥皮的手一顿。

　　少年握紧石刀，爬出土坑在余烬未熄的草灰中很快找到声音的来源。

　　掰开被烧的半熟的狼尸，两只小狼哀哀叫着。

　　少年犹豫了一下，拎起烧焦的狼尸丢进土坑。

　　看着跌跌撞撞跑向土坑的小狼，少年随手抓起一只，以小狼的皮毛擦拭自己染着草灰泥土和血液的双手。

　　天幕下佝偻着身形的少年跌跌撞撞的走回土坑旁，跳了进去。

　　这几只狼崽子还有用，至少在他恢复之前，这些玩意儿可以帮他守夜。

　　同样的星空下，吃着美食珍馐的安琉璃一身素衣靠在桌上。

　　“这臭鳜鱼不够入味。”安琉璃啪的一声将筷子丢在一旁。

　　“小姐，多吃点吧，你今日吃得太少了。”管家无奈上前哄着安琉璃多少再吃一点。

　　“不要，我不想吃了。”安琉璃皱着眉别过头，这臭鳜鱼没有入味，腥气太重，她不想吃。

　　管家暗叹可惜，这一条鱼要从江尾运过来，从捕捞到送到淳安便要半个月，就这一条鱼，便顶得上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吃用。

　　“我好累啊。”安琉璃皱着眉，把自己缩成一团，“今天跑来跑去的，吃了一肚子的灰，搞得我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那小姐早点休息，我这就让人过来收拾。”管家一声叹息，就安琉璃这性子，去了惠安，哪里能得什么好。

　　安琉璃却是真累了，径自起身，靠在女奴身上懒洋洋的回了卧房。

　　秋日蚊虫多，幸好她回来便让人开始熏屋子，此时屋内的蚊虫也去得差不多了。

　　“明日阿翁他们就该回来了，说好了要给我带鹿肉，你们记得去看看还有没有果蚁酱，那酱酸酸甜甜的，配烤鹿肉最好吃了。”安琉璃一边爬上床一边叮嘱。

　　很快屋中便熄了灯，就留一个守夜的丫头睡在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