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羽之嚣》一杯红莓

11、第 11 章

　　安琉璃惨白着脸坐在案几旁，她很害怕，害怕得浑身发抖，她努力忍耐，但是还是一直在哭。

　　安溪叹息着，就安琉璃这样，走出安居都难，更别说去找淳南王室。

　　若栖推开门，看着哭得不行的安琉璃只是皱眉。

　　“若栖！”安琉璃哭着就要扑过去，安若栖却退开了几步。

　　“若栖？”安琉璃哭得越发厉害了。

　　“我出门了。”若栖看向安溪，淡淡开口，“阿父那边我会照顾好，麻烦姑姑照看好琉璃。”

　　“若栖！”琉璃再次扑上去，这一次她抱住了若栖，“若栖你不要去！”

　　“你把我衣服弄脏了。”若栖扯开了琉璃的手，“你乖乖在家……等我们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琉璃固执的不想放手。

　　“然后一直哭？在那里闹脾气？给我们添乱？”

　　“我是……我是舍不得你，别人比我好，你去了惠安不想回来了怎么办？”琉璃紧紧的抱住若栖，“惠安的人不喜欢我，肯定会跟你说我的坏话，你那么好，那些人不让你回来了怎么办？”

　　“谁给你说的我要去惠安？”若栖冷笑。

　　“可是……”琉璃愣愣的，她分不清若栖是不是在骗她。

　　“我不去惠安，我去陪阿父。”若栖轻叹，“你再这样闹我就真的不回来了。”

　　“你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琉璃要一个承诺。

　　“布我已经买好了，等我回来就给你裁新衣。”若栖用力闭了闭眼，挣开琉璃的束缚，她是讨厌琉璃的，任性又骄横，天真又愚蠢，可是她也是喜欢琉璃的，笨拙的真诚，幼稚的温柔。

　　走出琉璃的房间，若栖眨去眼眶中的湿热，就在今早，琉璃离开后，管家便过来了，这次她必须去淳南王宫，因为这就是安公给她的机会。

　　若栖笑着昂起头，今日踏出安居，下一次她回来的时候，或许就是淳南的王妃？

　　至于琉璃，琉璃什么都不懂，她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呆在这里就好，她的姐妹会成为淳南最尊贵的女人，而她，可以无忧无虑的呆在淳南，继续她的幼稚和愚蠢。

　　而此时泠国国土上燃起无数硝烟。

　　“将军，难道真的不管那些人吗？”少年骑士看着城中燃起烈火，冲天的黑烟几乎挡住了天空，即使是军人，他亦觉得那些贵族私兵作恶太过了。

　　将军打开少年骑士送来的信件，看完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对一旁的少年骑士道，“我儿，等回去，你就去西峰领军吧。”

　　西峰是安国祖地，那里有一支名为俑军的部队，他们是历代守墓的士兵及其后代，他们大多是历代安王的亲信，世世代代守护王陵。

　　“将军？”少年骑士觉得不安。

　　“如此杀孽，天理难容，安国必遭天谴。”将军看向自己的儿子，“我儿，记住了，为将者，永远不能忘记，将军也是军人，而军人也是人。”多少人提起刀兵军权，便以为天下皆为鱼肉，杀戮劫掠无度，却不知苍天有眼，迟早都会还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安明远心中一动，“可是泠国和盛国联合了？”

　　将军别过头，有许多东西根本无从解释。

　　“泠国不是派人求和了吗？”安明远急急追问。

　　“是啊，泠国都已经求和了，为何王都还迟迟没有退兵的军令？”将军垂下眼，“看王上的意思，当初答应出兵泠国，就没有打算救助泠国，王师到处，劫掠无度，如今泠国哪里还有冬粮，泠国，根本没有投降的可能。”

　　“所以泠国只能联合盛国。”安明远苦笑，“那么如今盛国大军应该不远了。”

　　“若是盛国追击，这些荒城和流民可以阻拦一二，坚壁清野，没有补给，看那些追兵能饿着肚子跑几天。”

　　“可是我们的军粮……”最多只够十天。

　　将军看向自己的儿子，目光沉沉，“有的人不配回到安国。”

　　每当大战，不仅有国家的军队，王室的军队，还有地方贵族的军队，其中国家的兵权约莫只有其中六成，各地贵族又有三成左右。

　　“我手里不仅有我母族的封地军队，还有我哥哥的封地军队，加上你母族的支持，大军十之五六都会听令为父，你只要把这些人带回去，便是泠国和盛国联合也无法一举打败安国。”

　　“那你呢？你也会和我们。一起回到安国的，是吗？”少年拉住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将军。

　　“我会击败盛国，你只需带兵冲破泠国残兵，就能回到安国。”是的，击败盛国，可是击败盛国之后，孤军在此，没有补给，他也回不去了。

　　“阿翁，我们不能一起走吗？”少年紧紧抓着父亲的护臂，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去死？

　　“我走了，你以为那些只会烧杀抢掠的废物能抵挡盛国大军？”将军冷笑，“若不是他们打不赢，王上怎么可能让我领军，这次你以为我能活着回到安国？你看看那些畜牲做的事，便是伐尽泠国之木也难写尽，我是主将，即使回到安国，我也必死无疑。”

　　“那为何我们还要来？”明知是死，为何还义无反顾的来到战场？！

　　“因为安国不能，你看见了吧，战败的后果。”将军看向远处黑烟滚滚的城池，“我是安国宗室，也是安国的将军，对不起我的，是多疑无能的君王，不是安国无辜的老幼。”

　　“阿翁，我们为什么不杀了那个昏君，为什么要走到今天这一步？”少年哭红了眼，他只知道父亲孤僻古怪，哪里知道父亲厌恶的是朝局诡谲。

　　“你可知泠国为何会变成今天这样？”将军长叹，“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绝对的对错，有的，不过是人心的抉择。”

　　“那我回到安国后为何要去西峰？”

　　“你去了你就知道了。”将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才十六岁，已是一部将军，可是你真的以为你比那些老兵厉害吗？你不过是因为是我的儿子，我是将军，所以你也会成为将军，或者说，你生下来就注定可以当上将军，但是，你真的有成为将军的本事吗？”

　　安明远回到自己的营帐，他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这时一员老兵带着信鹰找到了他……

　　淳南王宫，若栖跪坐在安公身侧。

　　“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我能帮你的也只有那么多了。”安公落下一子，黑子落在白子腹地，危险重重。

　　“若栖谢过阿父大恩。”若栖俯身叩首。

　　安公却是一声叹息，“我从未想过要你们姐妹做什么，我安孝宜一生都是只靠自己，旁人笑话我，奚落我，我亦心中清静，因为我知道我做的所有事，我都无愧无悔。”

　　“阿父是君子。”若栖小心答话。

　　“你以为我是要你如我一般活着？”安公低笑，他并不想劝若栖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子女也不会和父母一样，你有鸿鹄之志，作为父亲，我便尽力成全你，可是这并不是一条好走的路。”

　　“这世上哪一条路好走呢？”若栖看向安公，美目中是所向披靡的勇悍。

　　“是啊，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安公依旧包容，这是他的女儿，他要做的是指引她，而非自以为对她好的阻碍她。

　　“阿父，若栖有幸。”若栖是真心感激安公。

　　“旁人都说人有亲疏，我对琉璃确实纵容许多，甚至让你也要多宠着琉璃，你可知为何？”

　　“因为，琉璃真的很天真。”若栖垂眸，琉璃毕竟才是安公的亲女儿，他有偏爱很正常，若栖早就心中有数，怎么可能计较。

　　“是啊，她很傻，她这辈子的心愿，似乎就是一个人呆着。”安公苦笑着摇摇头，“她是天生的隐世之人，你却是天生的入世之人，她可以不顾所有的繁文缛节，因为学那些东西她难受，你呢？”

　　“……。”若栖不得不承认，琉璃连自己喜欢吃的是什么米都不知道，穿的布料也不在意，琉璃和她就是不一样。

　　“唉，人与人本来就是不同的，多的我也无法说，我不是女子，我也不懂女子的心思，若栖啊，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何尝不若战场，可我和琉璃，永远不会懂。”安公捏了捏自己的耳朵，“你要对得起自己，也要保护好自己。”

　　“是……”若栖根本无心细想安公的话，这里是淳南王宫，淳南王世子才是最重要的，那是她后半生的荣华富贵，是她将来的权势名利。

　　若栖走出安公的陋室，她看着翘起的屋檐，心思飞远，这华丽的宫殿，她终于进来了，这是她的战场，她会赢到最后，然后呢？

　　没有什么然后！

　　为了她枉死的族人，为了她现在的家人，为了她自己！

　　“我受够了被权势摆布的人生，”淳南王一句话，她全家流放。

　　“我受够了低人一等的生活，”她必须小心翼翼的活着，甚至可以说，战战兢兢的活着。

　　“我受够了，所以该让别人受了。”

　　若栖勾起笑，她那样美，她的笑却已凉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