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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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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少年没有急着赶路,他坐在草甸上,看着仅剩的那一只小狼,叼着淹死的老鼠跑回他的身边。
少年摸了摸小狼的头,“我的脚冻伤了,你为什么不逃走?”
小狼只是看着少年,它不懂人语,犹豫了一会儿,见少年不理它,它便又跑开了。
少年也没有说什么,掏出骨刀,剖了老鼠,便在阳光下慢慢吃了起来,他怀里还有些肉干,可是他如今受伤,在恢复前,他必须节省每一口吃食。
过了一会儿,那头小狼又回来了,这次叼回来的是一只半死的兔子。
少年微微垂下眼,又摸了摸它,这一次少年知道,往后的旅程,他有了陪伴。
安若栖看着安琉璃差人送来的图样子,终究还是心软了。
“你去同管家说一声,我想出门去买些新布料。”安若栖对身边的侍女吩咐了一句。
淳南王都的街头,一位贵女身后跟着四五个家中仆人,登时吸引了整条街的注意力。
若栖步履纤纤,姿态雅然,不紧不慢的入了布坊。
“娘子,还请为我取些软和鲜艳的布料来。”若栖清楚琉璃的喜好,更知道她的娇气,布料再好看,不舒服她也不会喜欢的。
挑了好一会儿,终究不满意,若栖索性挑了一匹素布,想着自己回去给琉璃染。
远远的淳南王的宠臣看见了走出布坊的若栖,不由感慨,“想不到淳南还有如斯绝色。”
而此时的安居内,安公看着眼前的文士,此人正是之前与他对弈,让他送女儿见淳南世子的青衫文士。
“先生此来所为何事?”安公无心周旋,索性开门见山。
“王上的意思,是想请安公去为世子讲学。”
安公没有推辞,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昨日安国的人才从这安居离开,今日淳南王便派人来带走他,想也知道这安居从来不是什么安居之所。
安公嘱咐家丁,照看好两位小姐,他过段时间就会回来,父亲不在,两个女儿独自在家,他自然不放心,再三叮嘱莫要让两个姑娘出门,也不许同两位姑娘嚼舌。
却不想出门时刚好遇上了归家的若栖。
“阿父,你这是?”若栖见情势不对,依旧硬着头皮上去行了一礼。
“若栖,为父要出去一段时日,你带着琉璃乖乖呆在家中。”安公当面对若栖又是一通叮嘱,“莫要担心,让琉璃好好照顾你。”
“……是。”若栖心有所感,知道安居定然是有了变故,“我会好好照顾琉璃的。”
目送安公离开,若栖这才红着眼回到自己的住处,家破人亡的滋味她已经尝过一次了,那种栖遑不安的茫然恐惧,她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
逃走吗?
或者再经历一次?
若栖木然的看着桌上的素布,她脑子里好像塞满了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直到傍晚,一幅涂鸦被送到了若栖面前。
“小姐说她捡到一只蝴蝶,很好看,所以想让若栖小姐也看看。”
“已是秋末,怎么还有蝴蝶呢?”若栖声音空蒙,眼中亦是空蒙。
“因为若栖小姐你喜欢蝴蝶,而琉璃喜欢若栖小姐。”安溪浅笑递上涂鸦,几片枯黄的叶子被贴在布帛上,墨笔勾勒须尾。
若栖摸着那枯叶的脉络,“琉璃好像永远都那么开心,可是马上就是冬日了,蝴蝶怎么可能活在冬日呢?”
安溪只是垂下眼,除了琉璃,她并不愿与人多话。
待安溪离去,若栖看着那枯叶贴作的蝴蝶,赶走了絮絮叨叨的侍女。
她需要好好想想,留在安居她能得到什么?
安公承诺让她嫁入淳南王室,可是自那次歌宴后安公再无动作,如今安公自身难保,琉璃又天真任性,安居已经不适于安居,而她,她该怎么办?
独坐许久,夜越来越冷。
一个人影鬼鬼祟祟溜到了若栖身边,暖意蔓延,若栖被那人笨拙的拥在怀里。
“阿栖,你不冷吗?”琉璃蹭了蹭若栖凉透的胳膊。
“若栖你莫要害怕,阿翁不在,我也会保护你的。”
若栖喉头滚动,多可笑,安琉璃竟然说要保护她?天真任性又娇气的安琉璃能保护别人吗?
但是若栖太累了,她只是闭上眼,靠在安琉璃怀里。
“若栖,你别怕,别害怕。”琉璃轻拍着若栖的脊背,“你知道吗?我看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小姐姐,所以若栖啊,你怎么那么漂亮。”
若栖只是闭着眼靠在琉璃怀里不说话。
“你就应该开开心心的,好好的幸福一生,”琉璃亲了亲若栖的发迹,“你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冬天的蝴蝶只是怕冷躲起来了,我可以给你画好多好多蝴蝶。”
“冬天,蝴蝶会飞么?”若栖沙哑着开口。
“它可以飞,如果你想看。”
烛光下琉璃剪下纸上的枯叶蝴蝶,一根细线,一条枯萎的柳枝,琉璃转着圈,蝴蝶随着她飞舞。
若栖苦笑,看着琉璃傻乎乎讨好她的样子,这世间真的有人澄澈如琉璃,连眼泪滴在上面都会变成蜜糖。
真想毁了这样的琉璃,真想看见她再也无法天真的样子。
这一夜若栖让琉璃留在了自己房中,她们牵着手,缩成一团依偎着入眠。
次日,天还未明,琉璃已然睡醒,安溪已然跪在床下。
“安溪,到底怎么了?”安琉璃清醒得不像个刚刚睡醒的人。
“安公被请走了。”安溪没有隐瞒。
“之前阿翁说要送我去姨母家,我就知道很可能是出事了。”安琉璃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挤出一个笑,“没事的,不要担心,阿翁叫我们等他,那我们就等他好了。”
“公主……”
“我不是公主。”安琉璃很冷静,即使她浑身颤抖,“安溪,如果安国亡了,安国的公主肯定会死,可是我不能死。”
“……”
“安溪,我不想死。”安琉璃哭着看着安溪,“我想活着,我不想死。”
“你会活着的。”安溪看着琉璃,“我这就安排人送你走!”
“送若栖走吧。”琉璃咬牙,虽然她也很害怕,但是她要保护若栖,保护父亲。
“把若栖送走,我去找淳南王世子。”安琉璃红着眼安排着一切,“安居是我们的家,安溪,你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琉璃!惠安是你姨妈,她们……”
“若栖就是我!”安琉璃下了床,“她们从未见我,她们只是在我小时候说我丑,如今让若栖过去,她们定会吓一跳,我变得那么漂亮。”
“琉璃,那你怎么办?”安溪不忍。
“我有阿翁,我什么都不怕。”安琉璃垂着眼,任由安溪为她套上衣物,“希望那些人帮我照顾好若栖,我好喜欢若栖,我好想若栖能幸福一辈子,而且我舍不得离开父亲。”
琉璃挤出笑容,抬手抱了抱安溪,“若栖聪明又漂亮,她一定会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直到安琉璃离开,若栖才叹息着睁开眼,“从小到大受不住事,爱哭,又傻,连察言观色讨好人都不会,安琉璃,你哪一点比得过我?你哪一点比得上我?”
是无知无畏的孤勇,还是一厢情愿的情义。
泠国境内,安国大军军营外。
这附近能逃的泠国人都逃走了,安国大军所到之处便是泠国人的地狱。
一个泠国少女满身伤痕的被几个安国士兵拖在地上,她还没死,可是她的眼中已是一片死寂。
旁边一位安国的少年骑士经过,目光扫过那几个士兵,目露厌恶。
“你们伍长是谁?”少年骑士一马鞭抽在一个士兵头上。
那个士兵,当即捂着脸跪倒,“伍长还在城中,今日从泠国收人头税,此女家中不够钱,便将她充作税金。”
“我说过,不许将泠国人带入大营。”少年骑士冷眼,“你们想违法军纪吗?”
一旁机敏的老兵立刻抽刀,刀锋落下,泠国少女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哀嚎,她空洞的眼在一阵抽动后彻底熄灭。
少年骑士满意的点点头,马蹄踏过染血的枯草,秋高气爽,暖阳正好,正适合纵马。
恰在此时远空飞来点墨色,少年驻马,一只信鹰停在他胳膊的护甲上。
少年不敢迟疑,取下信鹰爪上的信件,便调转马头奔回安国大营。
信鹰没有跟随少年,它饿了,一路疾飞,它此刻已是饥渴难耐。
那个受伤的安国士兵挨了一鞭子,正是气不过,想打它,却被一旁的同族拦住,“这是宗室的爱兽,你伤了它,你全家老幼都抵不起它一根鸟毛。”
另一个年长一些的看了一眼两人,“有气冲泠国人发去,这个女的家人不是还在城中么?”
眼看着那两人又气势汹汹提着刀往城里去,老兵看着那扑在地上啃噬鲜肉的信鹰目光淡淡。
温暖的阳光下微凉的风,远处的城池中在风中带着隐约的臭味。
老兵摘下一朵野花,坐在草地上,一瓣瓣吃着花瓣,一旁的信鹰一口口吃着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