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雪GL》如牙

13、看台上

　　比起楼下看客们高声呼喊，阵阵喝彩声。
　　今日的品香楼的二层，显得尤为冷清。
　　一排身穿黑衣的侍从，面色暗沉，毫无表情地立在两侧，从头到尾没有看过一眼表演。
　　刀就在腰间，手压着，随时准备拔刀。

　　“月骑人最近换了首领，对我端朝应该有了别的想法。”少年着浅色长衫，头上束了一个书生冠，然而他如鹰一般锐利的目光和黝黑的肤色却让人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三十年的缔约，换了几代人，守不住了也是常有的事。”与少年倚靠在扶栏上往下兴致勃勃地张望不同，萧洛盖了一层厚厚的绒线毯子，单手支撑着，靠在榻上。
　　“图利罢了，说得这么好听，还守旧约……我朝能够给他们长期供给布匹、粮食、和器皿……他们才舍不得这份好处，一直维持到了现在。月骑人不讲什么仁义，要的就是活着。”少年淡淡地道：“就算昨天跟你称兄道弟，今天就挥刀屠了你全族，也是常有的事。更别说，我们对于他们来说，是一只肥羊。”
　　萧洛眼皮微微眨了眨，对少年的说法表示赞同。
　　“你有什么想法？”
　　“我？我一个先锋营参将，能有什么想法……就算有，又能有什么用处……”少年显然十分感慨，有些顽皮地伸出双臂，揽住自己的后颈。

　　“元青，拿这些酥饼丢他。”听着少年的满腹惆怅之意，萧洛却依旧是一脸不以为意，转头就对手下的侍卫吩咐道。
　　这个叫元青的侍卫先是一愣，随机就要去取盘子中的糕点。
　　“唉唉，使不得。公主殿下息怒。”少年自知失言，立刻转脸抱拳笑道。
　　元青的手也仿佛被释了什么怪咒，动作慢了许多，同时还一边看着自己的主子，随时等待着指令变更。
　　“行了，拿给我吃吧。”萧洛有恃无恐地道。
　　果然，自己的主子什么秉性，自己的还了解的。
　　元青松了口气，偷偷给少年使了一个眼色，仿佛在说，别介意，她就这德行。

　　酥饼被递到了萧洛手中，她伸出葱葱食指捏住，缓缓地送进朱红色的唇齿之间。
　　“公主殿下倒是大方，不害怕有人在食物里下毒？”大约是没怎么见过萧洛平日里的做派，少年好奇地问道。
　　下毒？
　　“要毒也是毒皇上，毒太子，毒我一个闲散公主做什么！这般吃力不讨巧……”说着，萧洛又吃了几口，大概是觉得不太好吃，随手递了出去。
　　比起那些常在宫廷之中的金枝玉叶，萧洛显然随性的多。

　　噗。
　　少年终究没有忍住，轻声笑出来。
　　早就听说这个公主与众不同，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出乎自己的意料。
　　若是别人口里说出毒皇帝，毒太子这样的话来，已经算是谋反的重罪，奈何她是大端朝最受宠的长公主殿下，即便说了如此破格的话，也不过就是一句玩笑吧。

　　少年想到这里，忍不住还是笑了。
　　这样直率的样子，也让萧洛十分欣赏，她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很小的弧度。若是不仔细去看，根本不易察觉。

　　“敢不敢赌一把？”萧洛陡然问道。
　　赌？
　　少年的面色微微变化，显然很快递理解了萧洛话中的隐藏的含义。

　　真的可以赌一把吗？
　　他的内心，显然波澜起伏，想要却又有些犹豫。

　　少年当然知道，萧洛一直以来通过中间人与自己联系，为的恐怕不是‘多一个朋友’这么简单。而萧洛本人，更不像是她自己口中所说的那样闲云野鹤，与世无争，不过是也一个闲散的公主。
　　她有胆色。有气度。有远虑。更加愿意识人，用人。
　　接近自己，也是为了某个目的。
　　只是这一年以来的书信往来，就更让少年笃定，这个人心中所想，是家国天下，是开疆拓土，是济世救民，竟然与自己居然不谋而合。
　　只可惜……
　　只可惜，她不过是一个女子。

　　君权永远不会落入女子之手。
　　少年心中觉得有些遗憾，却没有明说出来。毕竟有些事，不是他们能够选择的。
　　一如他自知自己这几年战功卓越，屡立奇功，却始终不能如父兄一样统领军权，左右战局的道理一样。
　　是愤怒、是委屈，更是无奈。

　　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是个庶子。庶子的身份，除了让自己在府里受尽白眼和无视以外，更阻挡了他的理想和未来。他不甘心。
　　正是这份不甘心，让他来到这里，私下与长公主殿下叙谈，寻求一个出路。
　　而此刻，一酬壮志的机会，居然就在眼前！
　　这让他不禁有些小激动。

　　可他同样知道，这场冒险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是父子反目，是被人诟病，又或者是马革裹尸，遗臭万年。
　　少年没有很快回答，只是回头看向了楼下的主台。没有人发现，他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

　　此时一个一袭红衣胜血的曼妙女子，正戴着一方锦帕遮面，在台上翩然起舞。她时而一跃而起，时而俯冲探身，犹如一轮旭日，燃起了少年沉默已久的心。
　　“好！！”台下的看客们又是一轮掌声雷动。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看到过的最精彩的一次表扬。
　　红衣女子的动作灵动，舞姿曼妙，让他似乎又回到了草原，回到了他一直戍守的边关要塞。
　　那里荒凉，却让他甘愿为之付诸青春。

　　舞毕。红衣女子带着邪魅的笑意撒下花瓣，缓缓退去。
　　众人还在尖叫。
　　笑声和闹意混合在一起。
　　将整个场子的热度掀到了最高潮。

　　“你瞧见没有，这软腰细骨的，就算是天王老子见到，也把持不住啊！”
　　“如意，是如意！”
　　“看我，我这里！哟吼！”
　　期间还夹杂着口哨和嘘声。
　　此起彼伏的叫嚷声，果然赢得了美人的青睐。
　　一袭红裙的如意，在下场之前，回眸一笑，对着台下抛去了几个飞吻。
　　众人又是一轮尖叫。

　　若不是下台阶的时候，如意看到脸上毫无血色的锦瑟，怔怔地抱着琴迎面走来，她的笑意应该不会立刻收拢不见的。
　　几日而已，她消瘦了许多。
　　原本恰到好处的脸颊，此刻有些嶙峋。微微露出的香肩，锁骨赫然起伏。平日里黑如深潭的明眸，此刻却全无颜色，黯然无光。
　　擦肩而过的时候，如意一把拉住了锦瑟的胳膊。
　　纤细的手臂，在细腻的指尖停留。
　　如意直视锦瑟，皱眉道：“若不行我去跟房妈妈说。你的气色不好，今天不然就算了吧。”
　　算了？
　　又算了？
　　一次两次也罢了，可是次数多了，次次就这样算了。房妈妈那里如何说的过去。
　　锦瑟也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光使性子没有用。
　　“不用了。既然来了。就弹一曲吧。即便是回到房里，我也不会更好的。”
　　“当真没问题么？”如意关切地追问。
　　“嗯。”锦瑟看了一眼如意，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点点头。
　　可是这笑却戛然在唇边。
　　即便是涂抹了唇色，却依旧显得有些苍白。
　　仿佛只是轻轻摇晃，就会彻底破碎。

　　该死。
　　如意牙齿一咬，恨自己居然这样轻佻。
　　居然被这有些憔悴的笑容，惹得一阵心跳加速。她立刻猛地眨眼，这才有些恍然地松开了手。
　　“锦瑟。你……”如意踌躇了片刻，想要说却还是很欲言又止。
　　等如意反应过来，锦瑟已经抱着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