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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三 薄荷糖 ...

  •   如果说有哪家单位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生意都很红火的话,那答案一定是医院。

      罗千抱着秋意楼上楼下地来回跑,几趟下来早就气喘吁吁了,也幸亏他是军人的体格。

      “请秋意到2号诊室就诊。”电子提示音响起。罗千忙把秋意抱进了2号诊室,小心翼翼地放到椅子上。

      “怎么样?还难不难受?”罗千急切地问道,声音却很是温柔。

      秋意只觉得一阵恶心,头晕目眩、有气无力,根本说不出话来。

      挂着副主任医师牌子的老医生推了推金丝边眼镜,看了眼女生惨白的脸色,搭了搭脉,“中暑了。”

      “那问题大吗?”

      “问题不大。”

      “哦。”罗千放下心来,正要过去扶起秋意,一看自己的手,猛地心惊,“不对啊大夫!她这是磕着哪儿了吧,我手上怎么有血呢?”

      门口在后面等待的两个女孩子忍不住捂嘴嗤嗤笑着,秋意此时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医生抬了抬眼睛,透过眼镜上方打量了眼罗千,“你心里没数啊?”

      罗千愣愣地站着,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犹豫了片刻,还是用抱的形式把秋意给带了出去,只不过这回更加小心翼翼了。隔得近,罗千几乎能闻到秋意身上淡淡的馨香,像栀子花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为了不等电梯爬楼梯的缘故,罗千觉得自己的心跳在不断加速。

      他把秋意安置到输液室的一处位置上,“你坐着等等,我去给你配药。就几分钟。”

      几分钟的时间似乎去的久了点,秋意实在觉得这个开学是一个相当糟糕的一天。被学生耍聪明算计了也就罢了,早上、中午连着没吃饭导致的血糖低栽倒,还大姨妈提前了。还是当着一个冷血军官的面?多丢人?

      难道自己现在就要放任着让“姨妈逆流成河?”

      她挣扎着想起来,又怕罗千一会儿回来找不到自己,似乎不大好。毕竟人家是送自己过来看病的的。她用手撑着椅臂,罗千的身影出现在输液室门口。

      他见秋意好像想要起来的样子,大步流星几下就走到了秋意跟前,“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需要我帮你叫护士?”

      秋意的脸红得能滴下血来,她低着头,摇了摇头。

      罗千的手里多了一包东西,他把脸一别,“喏,给你。”

      秋意看清楚那样东西后,惊喜交加、哭笑不得。

      “嗯……”低音炮犹豫了几秒,“自动贩卖机应有尽有。”

      秋意被后面这句话逗乐了。不过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她赶忙拿起那样东西,走向洗手间。

      “哎。”罗千叫住了她,话到嘴边似乎有觉得有点不妥,“要不要我扶你去?”

      秋意笑着摆摆手,“不用了,喝了点水,我好多了。”

      好在夏天的裙子清洗起来方便,擦了几下后虽留下了印记,却也没那么红了,总算和裙子上的花融为了一体。

      等她回到座位上时,罗千已经把输液的药从护士站拿回来了,秋意乖乖地坐下,等着护士来扎针。

      一屋子人的嘈杂,很显然令罗千感到很不适应。他站了起来,笔直的身姿、俊秀硬气的五官引来了几个护士的频频注目。

      “嘶~”秋意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

      “没事儿。”

      罗千这才注意到,扎针的护士已经从左手换到了右手,连扎了三针都没扎进去。原本白皙纤长的手背,已经开始泛青了。

      “你这纳鞋底呢?到底会不会扎针啊?”罗千终于忍不住,狠狠瞪了小护士一眼。小护士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一吓,委屈巴巴地缩到了一边。怎么这人看起来挺帅,说话这么凶啊?

      “没事,我血管细本来就不好找。”秋意拉了拉罗千的衣袖。

      罗千看了秋意一眼,对小护士说:“让你们护士长来。”

      小护士像得了圣旨一般,撒腿就跑。

      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个上了点岁数的护士,一针见血就给挂上了。秋意这才松了一口气。

      罗千对着护士长敬了个礼,“谢谢啊。”

      看着罗千凶巴巴的样子,秋意不禁想起了那天在舰艇上头一回见面,这人也是这个样子。黑着脸,把自己像一条麻袋一样抱走了。而今天送自己来的一路上,却是那么地小心翼翼。靠近看,能看清楚他的睫毛,又翘又长。

      “在发什么呆?”低音炮打断了秋意的思绪,秋意一下子回过神来,猛然想起自己是在打量一个不该打量的煞神。

      见她明明刚刚还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盯着自己,被自己一吓,这会儿又变得跟鹌鹑一样老实了。罗千忍俊不禁,“是不是在偷看我?”

      见被戳穿了心思,秋意咬了咬嘴唇,“是。”

      “这是我第二次见你,也是你第二次倒在我面前。”罗千的眼神里带了点戏谑的意味。

      平时能言善道的秋意,此刻竟然不知该如何应对。她迅速地抬头扫了一眼罗千,小声说道:“我又不知道你会来我们学校带新生军训。”

      “下次再倒,我可就要收救援费了。”

      “谁要你救了?”秋意觉得脸颊微微发烫,突然她意识到这个“老罗”正直的背后还带着那么一点黑坏。

      罗千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他五官生的很好看,秋意有些着迷。

      他站起身来,秋意一愣,“你去哪儿啊?”

      “回去训练啊。”

      “你就把我一个人扔这儿?”秋意大为惊诧。

      “昂。”罗千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把你送到医院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不回去干什么?”

      不知怎的,秋意的心里有了一丝莫名的失落。

      罗千爽朗一笑,“逗你的,你在这儿好好待着,我回去喊个女老师来陪你,那样也方便些。毕竟……我在这陪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男朋友呢。”

      “滚。”秋意红着脸嗔骂了一句。

      秋日的天气就是这般,白天有艳阳高照的时候,不比夏天凉快多少;到了日落西山,就开始凉风习习起来。

      宿舍里只有谷雨和秋意一起留了校,窗户半开着,晚风夹杂着月季花的暗香飘进室内,偶尔还有几声虫鸣。

      “窗户关上吧,回头灯光再把虫子招进来。”秋意躺在床上,吃着刚刚谷雨切好的火龙果。

      谷雨起身,边合上窗户边自言自语:“这会儿就关上会不会太热了点?”

      “热了开空调啊。”秋意用勺子挖了一口果肉,长发用夹子随意地挽起,身上穿着宽松的衬衫,光着脚。

      谷雨皱了皱眉,惊呼道:“这个天开什么空调?太浪费了。”

      秋意哭笑不得,她知道谷雨家境不好,之前住四人一间宿舍的时候,不论冬夏,她都舍不得开空调。弄得其他三个人也一起挨冷受热的,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后来还是宿舍大款简宁给宿管阿姨贿赂了好几张电费卡,骗谷雨说她们宿舍的电表坏了不走字,这才了结了。

      不过这次她却没有拒绝,而是替秋意打开了空调,她知道秋意不舒服,“我觉得我还是应该给你削个苹果。”

      秋意举了举火龙果,摆摆手,“这个也挺好。”

      “你们城里人就是会吃,我来海城之前,都没见过这种浑身长软刺的东西。”

      秋意“扑哧”一声没忍住,笑出了声。

      “咚咚”,门开着,被敲了两下,“谷老师。”

      “梁辰?”谷雨有些惊诧,自己刚带这个系的辅导员,老早就对这个叫梁辰的学生印象颇深。倒不是有过什么出格的事情,而是自己刚来,院领导就特别关照,让平时对这个学生好生照看,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开学那天,看见一辆豪华的房车开到信息学院宿舍楼下时,她便全明白了。

      谷雨顺着梁辰略带歉疚的眼神,顿时明白了大半,“哦,你是来找秋老师的吧?”

      梁辰没有搭腔,也没有做声,只是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

      秋意见是他,顿时也明白了,于是笑道:“没事,你放心,老师不会让宿管阿姨掐断你网线的。”

      梁辰笑了,露出了一颗小虎牙,脱去了军训服的男生换上了一身黑色T恤,依旧是有些细碎的刘海,头发却已经染成了黑色。

      看来白天说的话还是有些作用的。秋意头一次有了当老师的欣慰,就好像看见自己种的瓜苗子终于发芽了。

      “秋老师对不起。”

      “没事。”秋意觉得自己此刻还是很大度的。

      梁辰没有继续说话,似乎欲言又止,他看了秋意一眼,转身离开了门口。

      谷雨叹了口气,“唉,长得漂亮就是好。要是这事放我身上,哪还有被道歉这么好的事,恐怕我早就被院长亲自押着过去登门拜访了。”

      看着男生的气质与言行举止,秋意猜出七八分,“谁家的二代?”

      “海城某药企老总家的公子。”

      海城某药企?姓梁的也就那么一位,秋意摇了摇头,这样来头大的学生,幸亏不是自己系里的。

      为期十四天的军训很快就过去了。再过一周就是国庆小长假,秋意从心里有些期待。最后一天汇报演出,秋意跟随着一众老师混在席位上。用简宁的话来说,简直就是人模狗样。一排排豆腐块一般的方阵从塑胶跑道上走过,看得出来,校长很满意。

      最后一个环节是各系的系花给教官带上花环,所谓系花也就是通过一个班会推举出来的。从一开始就保留了这几个女生不上汇演方阵,所以也就不用那么辛苦地训练。谁都想消尖了头,既能露脸,又不用晒黑,还可以挂上班花系花的称号。

      秋意扇了扇扇子,不禁感叹:水很深哪。

      貌美如花的小学妹给教官戴花环,颇有美人送别英雄的画面感。

      散了汇演,他们就要坐车回军队了。秋意跟着挤在人群中,四处张望着。

      “东张西望地找什么呢?”

      低沉而浑厚的嗓音在嘈杂的人群中仿佛一下子穿透了秋意的心思,她猛地一回头,发现罗千正带着浅浅的笑意,微微歪着脖子望着自己。

      秋意先是一怔,旋即笑靥如花,“你来了?”

      罗千点了点头,“嗯,我要走了。”

      “哦。”秋意怅然地应了声。“那你还会回来吗?”

      “我是海鸥也好,海鱼也罢,现在都要回我的海上了。在陆地上待太久,我会难以呼吸。”罗千半说笑地对秋意道。

      秋意只淡淡地弯了弯嘴角。“那你……”

      “嗯?”

      “没什么。”秋意摇了摇头,忽然她眼前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我听他们常管你叫老罗,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原来就想问这个啊?”罗千一笑,“我叫罗千。”

      “罗千?网罗万千?”秋意喃喃地念道。

      “不是,我有个姐姐叫罗一,就这么顺下来了。”

      秋意忍俊不禁,“那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叫罗万呀?”罗千也跟着笑了,“那倒真没有。”

      “老罗!走了!”不远处,一个水兵喊道。

      罗千回头看了一眼,“我真走了。”

      秋意的眼里满是落寞与不舍。

      罗千一笑,“希望下次见着你的时候,可别再让我背着你或者抱着你了。好好保重,我走了。”他挥了挥手,戴上军帽走向人群中。

      “罗千!”

      罗千一愣,只见对面的女孩像一只小燕一般朝自己奔了过来,在自己面前立定。秋意比罗千矮半个头,罗千望着眼前女孩清澈的目光,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心绪。

      秋意从包里拿出笔,一把拉过罗千的手,用笔在他的手心里写下一串号码,“这是我的电话。”她低了低头,又扬起脸道:“如果你想找我说话的话,就给我打电话吧。不许洗手。”

      罗千愣愣地看着那串号码,旋即绽出爽朗的笑容。“我救了你两次,你打算怎么谢我?”

      “嗯……”秋意想了想,侧脸看了看斜阳下的跑道,“我给你画一幅画儿吧。”

      罗千又好气又好笑,觉得这个丫头真是有意思极了。下午五点来钟,夕阳很美。操场草地上落着几只白鸽,很美。不远处是绵延的青山,犹如最美的画廊,眼前的女孩子,很美。

      军训后的秋高气爽中渐渐地带了一丝凉意。文学院辅导员办公室在静雅阁三楼。窗外有一棵巨伞似的香樟树,青绿色的小豆散发出草木的怡人气息。这两年流行种多肉植物,窗台上密密麻麻都是各色各样萌萌的花盆。东南角放着的一盆松树盆景在一堆憨态可掬的多肉中显得格外突兀。

      这盆景是隔壁数学系傅老师的,据说他们办公室的采光不如辅导员办公室的好,于是爱松如命的傅先生,便把这盆景送到了这里。

      每次看到傅老师端着自己那带着茶杯盖的老式陶瓷茶杯,秋意就想笑。她转了转自己搁在阳台上的一盆多肉,用手逗弄了弄胖乎乎的叶子,好让它均匀地晒到阳光。

      对桌的辅导员袁月从外面走进来,将一份档案袋放到秋意的桌子上,边无奈地摇摇头,“现在的大学生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这才刚开学多长时间?就要转院系。喏,信息工程学院的,说要转到文学院来。我就弄不明白了,信息工程当初招生的分数可是比文学院高出一大截呢,将来也好就业啊。”

      秋意笑笑,“你就别操心人家的职业生涯了,想想自己怎么转正吧。开学就知道自己不适合这个专业,总比学了四年才发现自己不适合的要好。说不定人家转到文学院,就能在这片领域开花结果呢。”

      袁月饶有兴致地走了过来,拿起一杯水,“我还是先管管我的花吧。”

      秋意看着她的动作大吃一惊,急忙拦住,“唉,你三天前不是刚浇过水吗?你看这泥土还是湿的呢?不知道多肉不能多浇水吗?”

      袁月愣了愣,“不是三天了么?”

      秋意顿觉好笑,“我的袁老师,多肉植物在这个季节,你即使一周都不给它浇水,都不会干死的。多肉不喜水,喜阳光。”

      袁月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还是我们的大才女懂得多。像我就不行,种这个也是三分钟热度,早知道还不如学傅如淮种一个松树盆景呢。”

      秋意没好气道:“你以为松树盆景不费心思?我看傅老师在这盆景上的心思,恐怕要比对自己妻子的时间还多。”

      “傅如淮没有老婆。”袁月不以为意地弄了弄那盆景。

      “啊?”秋意颇为意外,看了看周围,用胳膊抵了抵袁月小声问道:“可我看他都有三十多了啊。”

      袁月摆出了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神神秘秘地道:“就他,成天就知道算微积分、概率论的,有谁会喜欢?而且这年头实际的很,你要是做金融的,可以出去做项目。做学术的而且是数学,就很难有赚钱的项目喽。我还听说,原本他和一个女学生谈恋爱了,院里觉得影响不好,虽说现在挺开放的了,但是还是没能评上那年的职称。结果那个女学生一毕业傍上一个富二代,就把他给甩了。这不感情受挫,就一直单到现在。”

      “也是个可怜人。”秋意看了看那盆松树,若有所思。

      袁月狡黠的目光瞥了瞥她,半开玩笑道:“不过我看自从你来了以后,他好像跑我们这个办公室特别勤,我看八成是对你有意思。”

      “啧。”秋意没好气地白了袁月一眼,“你就搬弄是非吧,我看你不当娱乐记者太可惜了。”

      被秋意抢白一顿,袁月讨了个没趣,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凑近她,“你有男朋友吧?”秋意摇摇头,淡淡笑笑,“我就是海师大文学院正经毕业的,大半都是女生的学院,能找着什么男朋友?”

      “一直给你送花的那个男的,难道不是你男朋友吗?上次你在太阳底下晒晕倒了,他不是还来看你的吗?”

      不提还好,一提起那个人,秋意顿觉一阵说不出来的窝火,“哦,你说那个人啊,那个人不是。小许是我爸爸朋友的儿子,我爸妈怕我在文学院没什么机会接触男生,回头念个研究生出来年纪再大了找不到对象,就想把小许介绍给我。不过并不喜欢他,只是吃过一顿饭而已。”

      “哦。”袁月看了看秋意,点了点头。

      很显然,袁月并不相信自己的话,欲言又止地想再从自己这里套出点话,秋意却并不想与她多说。她拿起桌上的档案袋,抽出里面的资料看了一眼,眉头便紧锁了起来。“我去一趟五楼学生工作处。”

      “嗯,好,你去吧,有事我给你打电话。”袁月热络地对秋意笑笑。

      果不其然,秋意刚走到门口,便看到傅如淮端着白瓷茶杯,慢悠悠地走了进来。那样子,儒雅风度,不像是研究数学的科学怪人,反倒像是饱读诗书的文人墨客。秋意对着他微微点头,“傅老师,又来照看盆景啊。”

      “秋老师。”傅如淮微微颔首,也对秋意打了个招呼。

      “哼,装什么装,明明有男朋友,还非要说是什么相亲对象。这年头谁不是老司机,不知道这点欲盖弥彰的套路啊?”袁月冷笑着给那盆多肉浇了半玻璃杯的水,挪到了离秋意花盆远远的地方。

      另一个老师附和道:“就是,我最反感这种谈恋爱藏着掖着的人了。你说她又不是明星,装单身给谁看呢?”

      袁月轻笑了道:“那可不一定,单身才有大把的人追嘛,这要是有了对象,可就没有市场了。不趁着有几分姿色挑挑好的,选几个官二代富二代什么的,难不成还等到人老珠黄的时候?”

      “人不都说了,那不是她男朋友吗?我从走廊那儿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你们非在这儿搬弄是非,有话当面问人家秋老师去。”傅如淮拿起一把剪子,“咔嚓咔嚓”一丝不苟地修剪了几下盆景上的松针,严谨冷漠的声音让几个“讨论”热切的女老师瞬间闭了嘴。

      袁月知道傅如淮这个人虽没权没势,可为人正直倔强,好钻牛角尖,弄不好真能把刚才自己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秋意去。于是忙给旁边的两个女老师使了眼色,停下了话题。

      “咚咚。”敞着的办公室门被不重但响亮地叩了两下。一众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男子,个头约莫一米七八,不算瘦也不算胖,国字脸五官端正,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方框的黑框眼镜。手里抱着一束小雏菊,正中央是九朵白玫瑰,四周围着绿色的小莲蓬,绿白的搭配显得清新可爱。

      “您好。”男子礼貌地问了声好,他先向屋里环顾了一周,然后礼貌地说:“那个我找意儿。”

      “意儿?”袁月蹙了蹙眉,上下打量了男子一番。

      男子礼貌地笑笑,“哦,就是你们的秋老师。”

      “哦。”袁月顿时眼前一亮,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旋即饶有兴致地对着身边的几个同事挤挤眼睛,“哦,找秋老师是吗?不巧啊,她刚上楼,没事儿,你进来坐,她一会儿就下来。”

      说着就热络地招呼男子进来坐,男子连连推辞,“不用了,她忙就算了。我一会儿就走。”

      “您是秋老师的……男朋友吧?”

      男子推了推眼镜,谦和地笑笑,既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他的反应让袁月更加坐实了自己的猜想,不屑地在心底冷笑了笑。

      “既然她不在,我就把花儿放她桌上吧。您帮我放一下,我就不进去了,谢谢您。”男子礼貌有加地再三道谢。

      “进来呗,她一会儿就回来了。”

      “不不。”男子再三推辞,“意儿平时不大喜欢我来单位找她,怕打扰到她工作。所以……”

      几个女老师交换了下眼神,多么老实本分又可怜的男人,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女朋友在单位从来都不提有他这个人吧。找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就是不好,人家根本就不把你放在心上。这种虚伪的女人真是令人厌恶。

      “所以你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到底是不是秋老师的男朋友。”门口走进来的人打断了办公室尴尬的宁静。

      许平之微微有些诧异地打量着眼前高出自己半头的男生,一身简单的休闲装价格不菲,腕上不起眼的欧米伽手表以及冷峻的微表情。许平之稍稍朝一旁走了半步,他感觉到眼前的人似乎不太好惹,对自己语气也不那么友善。

      他低下头推了推眼镜,旋即对袁月等人大方客气地道别:“我就不多留了,先走了。”

      “等一下。”梁辰一把拦住许平之的去路,挡在门口,毫不客气地继续发问:“您是秋老师的男朋友吗?”

      袁月感到气氛有些不妙,忙过来打圆场,“这位同学,你这样问是不是有些不大礼貌。”

      梁辰看了一眼袁月,“老师这是在大学,不是高中。礼不礼貌我心里有数,犯不着你来教导我。”

      袁月气急败坏,“哎,你这个同学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怎么说话……”一旁忙有人拉住她,在她耳边小声提醒了一句,袁月的脸色变了变。

      傅如淮给自己的盆景浇完了水,端着他那白瓷茶杯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他推了推眼镜,“其实这位同学说的也有道理,如果您并不是秋老师男友的话,就请您不要给人造成一种您是秋老师男友的假象,容易给秋老师带来不好的影响。您说是吧?”说着有意无意地白了袁月等人一眼。

      袁月的脸一下子红了。

      “这个……”许平之面对眼前知识分子犀利的目光,顿时心虚了大半,他直感觉,自己今天来的真不是时候。或许应该先去做秋意父母的工作,这样才更容易对秋意展开追求。

      “秋老师,回来了?”傅如淮微笑着点点头,别的话也不多说,他合了合茶杯盖便径自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秋意对傅如淮也礼貌地点点头,一转脸不由惊讶地叫出声,“许平之?你怎么在这里?”

      许平之微微一怔,捧在手里的花拿也不是,给也不是,只能尽力维持自己的原有的风度。“哦,路过这里办事,顺道来看看你。”

      袁月等人探究的目光落在她的眼中,秋意心中顿时明白了大半。

      她走过去,对许平之大大方方地绽放出一个得体的微笑,伸出右手做出了握手的邀请。许平之犹豫了几秒,却还是伸出手去回应了秋意。

      “谢谢你百忙之中还抽空来看我。”

      许平之闻言,尴尬地笑笑。

      “花儿是送给我的吗?”

      许平之忙道:“是,是。”

      秋意接过花,十分欣喜地道:“谢谢,很漂亮的花和包装。”她略微顿了顿,旋即笑道:“不过,以后如果你路过我们学校,顺道来看看我这个老朋友,就不必给我带花了。一来我不想让你花钱,二来……”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身边同事一眼,“也容易给身边同事造成误解。”

      许平之点了点头,“没什么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秋意笑靥如花,“好,欢迎常来海城师大,我还有事要做,就不送你了。慢走。”

      许平之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秋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摆脱了一个大麻烦。她心情愉悦地拿着花,走向办公桌,将花随意地搁在桌上。开始收拾起自己案头的工作。

      本来还担心她应付不了刚才的场面,没想到被她几句话就应付过去了。梁辰心里像是雀跃了起来,几步跟到秋意的跟前,“秋老师。”

      “嗯?”秋意一边翻动着笔记本,一边应了一声。

      梁辰微垂下眼睑,没想到她对自己如此视而不见,“我叫梁辰。”

      “我知道你叫梁辰。你上次已经说过了。”

      “我叫梁辰,来自信息工程学院,现转院系到人文学院广播传媒系新闻2班。”

      “嗯,我下午已经看到你的档案了。”秋意终于抬起了头,看了梁辰一眼。“有什么问题?”

      眼前清冷的脸庞与高冷的态度让梁辰感到始料未及,他头一回在女孩面前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想厚着脸皮问秋意要一个微信号码,又或想霸道直接地邀请她共进晚餐,可是她没有像那些女孩一般趋之若鹜,也没有像有些看不惯自己的女孩一样对自己冷若冰霜,她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浅笑,温暖地如秋日的夕阳,柔和不刺眼,看起来很近似乎触手可得,其实远在千里之外。

      “那老师我走了。”梁辰垂了垂眼睑。

      秋意点了点头,手中的笔杆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希望你转到人文学院是因为你真的喜欢广播传媒。回去吧。”她觉得此刻自己的语气,像极了父亲老秋在学校里对学生说话的样子。

      静雅阁外的樟树香气越发馥郁起来,矮胖的男生站在一棵树底下,伸长了手臂,纵身一跃,拽下了一把青叶小香豆。

      “哪个班的?干什么呢?”一个学生会班干部模样的高年级学生卷起手中的马哲书,指了指胖子。

      胖子一愣,忙陪着笑脸,“没干什么,闹着玩。”

      “闹着玩也不许破坏花草树木。”

      眼看着就要上纲上线,胖子一转身就要跑,迎面正撞上梁辰从楼梯手插着口袋下来,忙一把拉过梁辰,“你可算下来了,快走。”

      梁辰瞥了一眼站在对面的学生会学长,那学长见来了个刺头,便卷卷书,“下不为例。”背着手走了。

      胖子舒了一口气,梁辰白了他一眼,“多点出息,你是学生,他也是学生,你怎么就被他唬住了?”

      胖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这不是在高中时候被老师、高年级学生吓唬怕了条件反射么。”忽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用手背怼了梁辰一下,“哎,怎么样?搞定没有?”

      梁辰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沮丧,却依旧一脸不屑地和胖子朝前走着,“不怎么样。”

      胖子不以为然,“不会吧?你这样的富二代加小鲜肉都搞不定那女老师?不会是装的吧?信我话,她也就是吊吊你胃口,你先给她点甜头尝尝,要不了几天,等她习惯了你给的甜头,你再这么一消失,保管她日思夜想、到时候追着你跑。”

      梁辰有些不耐烦,“废话说完了吗?”

      胖子有眼色地连连点头,“说完了,说完了。今天我们去吃什么?”

      “大学城新开了家慢摇吧,叫上他们几个。”

      西边烧了晚霞,下了课后的海城师大校园宁静安详,不远处半山寺庙里的晚钟敲了几下,惊起湿地上一片白鹭。

      今天是周五,不少老师都回家了,本地的学生回家的回家,出去玩的出去玩。秋意在宿舍里用电饭煲煮了一锅白粥,给其他三人都盛了一碗。小桌上摆了几样咸菜、咸鸭蛋,还有一个盘子里放着几个葱花卷、豆腐卷什么的。

      简宁边咬豆腐卷边发出了一阵抱怨,“你说我们放弃了周五出去嗨的时间来看看你,你就请我们喝稀饭就咸菜啊?怎么着也煮个小火锅给我们吧?”

      秋意淡淡笑笑,“养生。”

      林嫣蹙了蹙眉,“可真羡慕你,一边读研一边当辅导员,我想争取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简宁放下豆腐卷,“我们可都听说了,说下午有个男的来找你,谎称是你男朋友。是不是之前你爸妈让你相亲的那个许平之?”

      “嗯。”秋意的筷子在白粥里拨了几下,“让我给赶走了。”

      简宁一听,忙放下了筷子,“别说我没提醒你,这样的男人看着老实,最会从想追的女孩子身边入手,先是朋友,造成一种他就是你男朋友的既定事实;然后再从你的父母身上入手。你把他轰走了,他一准去你父母那边告你状。”

      秋意抬了抬眼,“不至于吧,都是熟人家的小孩。”

      “那从小一起长大的还有后来变坏的呢。他能对你动这个笼络同事的心思,就说明不是个真正没心眼的老实人。不信你等着瞧吧。”简宁吹了吹豆腐卷,似乎有些烫。

      秋意喝了一口粥,若有所思。

      谷雨将鸭蛋黄抹到饼上,递给了秋意,“我怎么还听说信息工程学院那个梁辰,就是上次害得你被晒晕了去医院那个,转系到你们人文了?是在你手下的班级吗?”

      秋意咬了一口饼,“是啊。”

      几个人面面相觑,简宁饶有兴致地问道:“该不会是也看上你了吧?”

      秋意抬起头,将长发夹到耳后,“不然呢?你以为一个富二代会头脑不好到进了信息工程,然后为了梦想转院系到人文?当然是因为我的颜值。”

      简宁对着秋意竖起了大拇指,“我就喜欢你这样说实话外加不要脸的美人。”

      谷雨不无担忧地问:“那你怎么想?我看那个小梁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这是轰走了一个许平之,又招来一个不速之客。”

      “没什么想法。一个至少小我三四岁的毛孩子,自以为情圣。无非是见我长得还算好看,追老师又有挑战性,还对他爱答不理,图一时新鲜感罢了。传媒系这么多未来的主持人、编导甚至演员,个个比我嫩,过不了几天他就转移目标了。我犯不着跟他对抗,这种人就跟那个什么雷阵雨里的男主角,你越跟他对抗他越来劲,客客气气、不跟他较真也不多理会他就对了。”秋意说罢,缓缓地喝了一口粥。

      简宁灵动的大眼睛转了转,悄悄靠近秋意,“我看不完全是吧?你是不是有看上的主了?”

      秋意微微一怔,放慢了吃饭的节奏,犹豫了下,最后点点头,“嗯,是的。”

      “谁呀?”

      “上次在海上救我们的那个海军。”

      “海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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