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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三薄荷糖 ...


  •   原本还算结实宽敞的动力船,在风雨飘摇中不堪一击。林嫣早就被晃得直呕吐,平时霸王似的简宁此刻也是尖叫连连。只有秋意和谷雨一言不发,脸色却一个比一个难看。

      她知道,如果救援的队伍再不来,自己可能真的就要葬身大海。突然,东子那边惊喜地大叫,“海军同志来救我们了!”常在海上作业的东子,比谁都熟悉他们的制服和迷彩。

      秋意的心底猛地升腾起一丝希望,随着船身好像被一股巨大的牵引力拉扯靠稳,几声有力的脚步声迅速地落在船头甲板上,这股希望扭转为求生的无穷动力。

      “船舱里的人快出来,快过来!”

      她松开紧紧扶着栏杆的手,企图站起来,却双腿一虚一个踉跄,细细的凉鞋带儿“蹦”地一下断了。

      就在她要摔倒的瞬间,一只孔武有力的手臂一把托起她,那动作丝毫不像怜香惜玉般地扶起一个弱女子,反而更像是翱翔多时的雄鹰一把揪住了地面上的兔子。同时耳边多了一句似怒非怒的喊话:“你们这些女孩子,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生命,不知道出行在海上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不能穿高跟凉鞋吗?”

      突如其来的奚落与指责让秋意感到一阵委屈,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吼过她。一下子眼泪就要盈在眼眶里,可这不是委屈哭诉的时候。她咬咬牙,三下两下蹬掉了左右两只鞋,踢进了海里。

      “怎么样能走吗?”罗千的眉宇皱起。

      还没等秋意回答,罗千索性抓住了秋意的肩膀,“哎哎,你干什么?你放我下来!”男人结实的胸膛、英气的脸庞近在咫尺,秋意被眼前男人的举动惊得心慌意乱。

      “特殊时期,这可由不得你!”说着,一个反手,将秋意扛到背上,三步两步踏上营救艇。还没待秋意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像一捆麻袋一样丢在船舱的地上了。

      秋意的眉头带着怒意,盯着这个一连串动作简单粗暴的男人。那男人却没有多看她一眼,就转身迅速出了船舱,看样子是去营救其他的人。

      舱内如履平地、遮风避雨,秋意和谷雨这才松了一口气。谷雨拍了拍身边几位比她小的同学,此刻像一个大姐姐一般,安慰了被吓哭的林嫣。

      坐定了的秋意,却仍觉得惊魂未定。

      一边已有人给她们送上干毛巾。秋意道了一声谢,抬头看去,见是一位看起来文绉绉的年轻水兵。脸上稚气未脱,估计比她大不了多少。

      被秋意这么一看,水兵害羞得低下了头。虽有纪律在身,可无疑几个被救上来的女学生,在被救援的人群中,还是让舰上的水兵们眼前一亮,流露出羡慕与赞美的目光。他们大都是海事大学和舰艇学院毕业的高知识人才,虽有赞美,却毫无挑弄之意。

      水兵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腼腆地笑笑,“不好意思啊大姐,我们也是临时接到海上救援队请求支援的电话,没有提前准备物资,毛巾条数有限,你们将就着用吧。”

      简宁擦了擦湿漉漉的短发,被水浸湿后的脸庞更显得眉墨目秀,不怀好意地问道:“大姐?你看着也不比我小多少吧?你多大了,叫什么,家哪里人?”

      一连串抛出来的问句叫水兵一愣,“我们有纪律,个人信息属于部队隐私,不能透露。”

      简宁一拍光洁的大腿,“那以后别人给你介绍对象的时候,你这也不说那也不说,该怎么办?”

      “啊?”水兵彻底蒙圈了,似乎觉得对方说的话很有道理,半天才磕磕绊绊地道:“我还没有对象呢……”

      简宁心里一乐,“哦,还没有对象啊。那你……”

      “干什么呢?苏文!”

      苏文闻声,像听到了命令一般,忙站直了身体,行了个军礼昂首挺胸起来。“航海长!”

      简宁用胳膊抵了抵旁边的秋意,悄声说:“声音真好听,低音炮。”

      秋意一个恼怒,又用胳膊给怼了回去。同样小声地动了动嘴皮子,“都什么时候了?劫后余生都不能让你消停点儿?还不如让你掉海里喂鲨鱼呢。”

      低音炮却丝毫没有被眼前的几个女生吸引驻足的意思,只板着一张脸看向被称作苏文的水兵,训斥道:“让你给救援上来的游客送毛巾,不是让你在这儿聊天儿的!要不要事后留个微信电话什么的?”

      “我看行啊!”简宁一听喜得就差站起来当即掏手机了,紧接着被秋意忙一把按了下来。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简宁一眼,咬牙切齿地提醒,“你怎么正反话都听不出来?”

      说着,秋意抬眼望了望站在眼前的这个男人,不苟言笑、严肃庄重,即使脸部线条再立体、声线再有磁性,也被这周身散发出的生人勿进给抹平了。她想起刚才在渔船上,自己想被捏小鸡子似的一把揪起,不由摸了摸被捏红的手臂。

      罗千的身后跟了一个拿着纸笔记录的水兵,他走过去一个一个地询问登记,“姓名。”

      简宁对这个冷面的海军军官还是有几分敬畏,收敛了搭讪的心,老老实实地答道:“简宁,简单的简,宁静的宁。”

      “亲友联系方式。”

      她看了一眼罗千,顿时怂了下来,“非要我说的话,我就随便说一个,亲爹的联系方式是XXX。”
      谷雨疑惑地看了简宁一眼,“这不是你自己的电话号码吗?”

      “你小声一点,你记错了,亲情号,都差不多就尾号不一样。”简宁朝谷雨眨了眨眼。

      罗千走到秋意跟前,依旧不苟言笑地问:“姓名。”

      “秋意,秋天的秋,意思的意。”

      “姓什么?”

      “就叫秋意。”女生没有骄傲地扬起脸,也没有跋扈地尖着嗓音说话,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三分倔强,一分不服,清丽容貌下落落大方的气质,一双清澈的眼眸如秋天的琴湖。

      名字叫秋意,人也有几分秋天的意思。罗千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眼,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人是挺美。

      女生光洁的脚踝落在他的眼中,他想起在渔船甲板上,被女孩气急败坏蹬掉到海里那断了带子的鞋。此时女孩静静地坐着,像一幅画廊里的油画,娴静温婉,和她方才的样子大相径庭,只不过眉目间隐隐透出的清冷倔强不难让人猜出,这是个有性格的姑娘。

      罗千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苏文吩咐:“这几个海城师范的女学生就交给你了。我去前面那几个游客那边看看,一会儿靠岸,会有海事局搜救队的同志来接应。你做好安排。”

      “是!”苏文立正,挺直了身体,洁白飘逸的海军服落在简宁的眼里,简直不是一般的帅气俊逸。

      “我叫谷雨,我们都是海城师范的学生。”

      ……

      罗千低声唤过了苏文,向前走了几步,“给那个光脚的师范女学生找双能穿的鞋来。”

      苏文一愣,他有些吃惊地望着罗千,老罗让他找双鞋给女学生?没听错吧?

      罗千见他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不由一皱眉,“想什么呢?一会儿靠了岸,沙滩上都是粗砂砾和贝类。”
      苏文面露难色,“航海长,这……我上哪儿去找给姑娘穿的鞋啊?”

      罗千冷冷地瞟了苏文一眼,“让你找你就找,哪儿那么多废话?没有那就用你自己的。”

      苏文哭笑不得,对于这个说话做事向来说一不二,且从不重复第二遍的航海长,他知道如果等会儿罗千转了一圈回来,发现自己还是没找到鞋,他一定会让自己当众脱下来的。

      外面的风雨飘雨,似乎与船舱内无关。秋意舒了一口气,海岛上的风雨总是来的快,走的也快,说不定等靠岸了就平息了。

      “呕……”一旁的林嫣已经吐了第三回。

      简宁一边搂着林嫣,给她端着呕吐袋,一边一脸嫌弃地翻着白眼,用她那惯用的语气刻薄着,“某人不是说自己是在琴湖岛长大的吗?怎么是只旱鸭子?”

      林嫣一脸虚弱,“我才不是……我是刚刚在船上海鲜吃多了……”

      “谁没吃啊?”简宁嘟囔了一句,忽然拔高了一度,十分温柔地靠着林嫣,柔声细语地问:“还难不难受啊?”

      谷雨十分不可置信地看着简宁,秋意朝不远处正走过来的那个小水兵看了一眼,淡淡一笑,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

      待苏文走到她们跟前,简宁矜持地抬头冲着苏文一笑,苏文见林嫣那个样子,关切地道:“呀,这位同志是不是不舒服?要不你们坚持一会儿,等靠了岸,我带你们去军医院。”

      “好的呀。”简宁依然是一副难得的浅笑。

      一旁的秋意和谷雨忍俊不禁。

      “哦。”苏文红了红脸,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正事,将一双拖鞋干脆地放到秋意面前,“同志,这是给您的鞋。”

      “给我的?”秋意一脸的诧异。她这才想起刚才和那个海军军官在渔船甲板上拉扯时,一气之下踢掉了坏了的凉鞋。浑身湿哒哒的,也就忘了光着脚这回事。

      简宁更是一脸的错愕,心里又是焦急又是羡慕嫉妒,“为什么只给她一人?”

      苏文是弄不明白这女生的心思,只老老实实地实话实说,“这是我们航海长让我送来的。说一会儿靠了岸,谨防被砂砾礁石扎破脚。”

      几人这才恍然大悟,简宁松了一口气。谷雨十分高兴又由衷地冲苏文点点头,“谢谢海军同志!”

      秋意的心里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听到谷雨道谢,这才回过神来,礼貌地对苏文点点头,“替我谢谢你们航海长。”

      苏文笑笑,“应该的。”他只觉得眼前这个面容清丽的紫裙女孩很亲切,浅笑起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一侧脸,正对上和自己同乡的那位短发女孩殷切又略带责怪的目光,女孩面容清秀带着一点点英气,清澈明亮的双眼,目光对上的一刹那,苏文的心微微一颤,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心底蔓延开来。

      简宁看到了对面水兵眼神中同样的热切与羞涩,这回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咋咋呼呼的犯花痴,也没有用突然的大声讲话来掩饰自己的不安。她微微低下头一瞬,抬起头时,再次对上男孩温暖如灿阳的目光。两个人会心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苏文立正,笔直地行了一个海军礼,回去自己的岗位。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跑步过来的水兵过来行了个军礼,“各位乡亲们。”

      带着浓浓山东口音的话一出口,几个女生忍不住一笑。

      那水兵先是一愣,随后略微不好意思地继续道:“现在外面的雨小了,俺接到通知,说海事局搜救队的同志们已经在岸边准备接应,你们可以跟我下船了。”

      船舱里一阵骚动与舒气声。

      “感谢海军同志!”
      “感谢感谢!”

      秋意送了一口气,还好小些了。要是今晚回不了家,爸妈就该担心了。真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样的惊心动魄中度过了一天。

      在海军的指挥下,人群井然有序地下了船艇。人们有种重见天日、劫后余生的愉悦,虽然此刻并没有太阳,仍是阴沉沉的乌云压顶。

      谷雨和简宁一起扶着林嫣,紧随其后的秋意不知怎的,踏上甲板的脚步有了一分迟疑。她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想在人群中找寻什么身影,看到的却是人头攒动。一股失落感涌上心头,她连句谢谢都还没有当面说。

      谷雨回头看了一眼秋意,“秋意你在哪儿呢?跟上别走散了,咱这可都手机泡水了。”

      “哎。”秋意慌忙应了一声,赶紧跟上。

      快到舷梯口时,她的眼前仿佛一亮,她看到那个挺拔的身姿站在那里,还是那张比台风天还要冷峻的脸,不苟言笑却极其凝重地看着一个个游客、渔民安全下了舱,沉沉浑厚的低音炮响在耳边,“走好,注意安全。”

      她微微驻足。

      罗千来回认真地目送每一位人员,一侧脸,见是她,不由微微一愣,即使经历了落汤鸡般的狼狈,也能保有不慌不忙的风度。目光的停留只一秒,依旧是平静如水的嗓音,“快走吧,一会儿难说不会继续下大雨。”

      见她还站在那里,罗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轻咳了一声,低声道:“我为我刚才未经你许可就擅自背你、并且把你扔在船舱地上的行为表示道歉。”说着,对着秋意敬了一个礼。

      秋意笑笑。

      罗千的嘴角绽放出一抹笑意,“怎么?舍不得下船?”

      秋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知怎的,那句稀疏平常的“谢谢”,到了嘴边,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她的心微微触动了动,脚下却干脆利落地跟着游人一起下了舷梯,跟上了谷雨她们。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人,却发现对方似乎也在目送着自己。被她发现后,那人有些微滞地转过了头,继续指挥着疏散。

      秋意笑了笑,她忽然觉得,今天来采风,她找到了比海鸥更值得画的风景。那船舷上站着的一个个身影,不正是大海的守护吗?他们才是最勇敢的海鸥。她对那个面冷心热的男人,流露出由衷的赞赏与钦佩。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她有些着急与犹豫,简宁喊道:“秋意,快过来,跟我们坐一辆车,海事局的同志送我们走。”

      “知道了。”秋意有一丝遗憾。

      海上救援队催促道:“快走快走,看天一会儿又要下大雨了。”

      秋意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人推搡了下,见是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男生,年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估计也就刚工作的样子,架子倒不小。正在一边捂着耳朵,一边打电话:

      “妈妈!我在海边!妈妈,你都不知道这边的风浪有多可怕!我也没想到会安排我过来……我想回家……”

      想想和刚才在海上冒着台风雨来救自己的人们,再看看这位,一经对比,高下立现。一旁几个资历看上去老些的工作人员,倒是兢兢业业,穿着雨披,熟练镇定地将从船上接下来的游客们一批批安排到车里。

      接完最后一个人,搜救队队长刘虎十分感激地冲着船舷上的海军招招手,“老罗,多谢了!”

      罗千什么话也没说,同样挥挥手。

      秋意了然,原来他叫“老罗。”看起来不老啊。

      老罗……秋意喃喃地念了一句这个名字,还会再见到吗?

      飞奔的车沿着蜿蜒的公路驶出了琴湖岛,秋意望向窗外,心里萌生出一股不舍。她回头看了看后方,岛屿的路标在离自己逐渐远去。那些停靠的船只变成一个个小黑点,那个高大洁白如海鸥的身影,却在脑海里愈发清晰起来。

      回到家里,已经是六点多钟。天气原因,天也黑的早了一些。屋里白昼般的日光灯照在餐桌上,秋实透过阳台的落地玻璃,看向对面灰蒙蒙的建筑。浓墨般的云翻滚着,好像随时都会再来一场大雨。

      他失望而又不满地摇摇头,拉上窗帘。城市里再浓的云,也描不出乡村里泼墨山水画般的意境。转过头来,更不满的是刚从卧室里走出来,拢了拢新吹干头发的女儿。他秋实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视同掌上明珠。有才情,有涵养,虽聪明狡黠,却也孝顺听话。

      老秋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放在门口那双宽大的男士凉拖鞋,严肃地走到沙发上,声音听不出喜怒,看似平静地道:“丫丫啊,下午去和……你们班里考上研究生的几个同学出去玩了?”

      秋意愣了愣,旋即眼珠转转,心里顿时明白了老秋接下来想套的话,于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嗯,是啊。”

      “哦,去哪儿啦?”

      秋意伸开右手五指,向脑后梳了梳头发,“去海边了。本来我带了画板,想去采风。结果谁知道下午突然来了台风雨,我们就去附近的渔民村舍去躲雨。爸,您今天下午没出去不知道,海边的风雨可比城中大多了。我回来的时候身上都快捂干了,那时候伞根本就没用,裙子全是湿的。我可真后悔穿那双紫凉鞋,没跑几步带子就断了,差点崴着脚。”

      吴湘端着两盘菜从厨房出来,放置到餐桌上,心疼道:“我说你这丫头真是傻,去海边穿什么凉鞋?还臭美什么?人都是光着脚,穿个拖鞋去的。我看看,脚崴了没?”

      秋意十分感谢这个时候老妈的神挡之功,“没事儿了妈妈,这不好好的嘛。还得感谢人家村民借的鞋子。”说着,故作心疼又鄙夷地对吴湘道,“就这,我还掏了几块钱当做是买的呢。”

      听到女儿这么说,老秋这才放下心来。起身对母女俩招呼,“吃饭吃饭。”

      知道自己编的谎话过关了,秋意心里颇为得意地起身,按着吴湘的肩,母女俩宠溺地走到餐桌旁坐下。

      吴湘给三个人分了筷子,给秋意的碗里夹了一只虾饺,扒拉了几口自己碗里的饭,朝秋实递了个眼色,悠悠道:“小意,你说你马上开学了,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啊。”

      秋意边咬着虾饺,边应付性地点点头。心里却在盘算着另外一宗事。

      吴湘见她没有什么反应,又和老秋对视一眼,得到了丈夫眼神里的默许之后,吴湘扬扬眉,“你说你以前在师范大学,里面男生少没找到合适的也是情有可原。现在可不一样,这当了老师的女孩子,在相亲市场上可抢手的很。”

      秋意停顿了筷子,大概猜到接下来爸妈想说的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们想让我相亲?”

      听到这么一句话,吴湘多少知道了女儿心中对此的看法。她怕女儿心气高,没过过日子,找一个琼瑶式的男朋友回来,整天歇斯里地地把爱情当饭吃;更怕女儿初入社会,被一些所谓的富二代、官二代骗了感情。

      她有些没底气地和老秋交换了眼色,老秋忙放下碗筷,平和地对秋意道:“爸爸妈妈不是想让你相亲,只是想介绍个异性朋友给你认识认识。”

      秋意轻笑一声,“还是老爸的套路稍微高明一点儿,还异性朋友。”

      “是我和你妈妈早年的好朋友家的儿子,你许伯伯和爱人都在国企做中层干部,他们的儿子和你同岁,今年刚考上公务员。我和你爸见过这孩子,你们女孩子现如今不都流行找小鲜肉么。这孩子叫许平之,长得帅气文绉绉的,说话也有礼貌,你一定喜欢。”

      秋父语重心长地道:“丫丫啊,你一直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在终身大事上我们充分尊重你的意见,可你也要听听我们的想法。先去见一见,不喜欢再说不喜欢的话。”

      “我不愿意。”说着,秋意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秋父十分不悦地道:“你这个孩子啊,我跟你妈辛辛苦苦把你养到大,教你弹琴、画画、书法,培养了那么多年。这给你介绍小朋友,不也是为了你好吗?怎么长大了就不听话了?”

      秋意有些委屈地蹙了蹙眉:“爸,从小到大我一直很听你们的话,难道只要有一次意见和你们不一样,就要被你们评定为不懂事了吗?小的时候,别人家的孩子回回六七十分,偶尔考了一次九十分,家里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而我呢,回回一百分,偶尔考个九十九分,也要被你们说上很久。”

      秋实气地拍桌子道:“那……那是对你严格要求。我们家是书香世家,即便你现在长大了,爸爸也要教你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吴湘忙帮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好端端的吃个饭,怎么争起来了?我来跟小意说好了。”

      秋意转身回了房间,吴湘无奈地摇了摇头,刚刚她就生怕性子很像的父女俩,会因为这个问题在餐桌上争执起来。

      她走了过去,安慰女儿道:“那个小许,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妈妈只是希望你去见一见,也没有一定让你们在一起。”

      “妈,不是我不愿意相亲。而是……”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的这种情感传达给母亲,“我不想再被安排着过这种生活。妈,我不小了。其实我在有些事情上一直都有自己的主见,你知道的。”

      吴湘看了看女儿,隐隐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不顾一切想要和一个人在一起,却最终听从了父母的安排嫁给了秋意父亲。这么多年来,二人一直相敬如宾,到了这个岁数,却总觉得岁月留下了难以言说的遗憾。

      “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人了?”吴湘试探着问道。

      秋意微微一怔,不知怎的,眼前竟浮现出那抹白色的军装身影,她忙矢口否认道:“没有。”

      “那就答应妈妈,只去见一见。这样我们也不好失信于人,没看好就回来说一声,你爸爸那头我去说。”吴湘和声道。

      秋意终于点了点头。
      一场台风雨后,暑气褪去了大半。开学的这一天,天气格外晴朗。宿舍楼下种了好几株紫薇花,粉的白的紫的开了一片。

      秋意并没有和谷雨、简宁她们住在一栋宿舍。学校给辅导员专门安排了不一样的宿舍,在图书馆对面一排古色古香的房子里,房子前面有个院子,院子里有架子,搭了一棵葡萄树。左边有一处古代模样的走廊。秋意打量了一下,很是满意,说实话这环境还挺有诗意的。能得到辅导员的差事,一半是秋意的才干,一半离不开老秋的活动打点。这年头有才华的人很多,有才华中又拼了一层关系。

      当然,这些老秋并没有告诉秋意。

      她拣了一身看起来中规中矩的衣裙,让自己尽量看起来成熟稳重一些。等到了广播传媒系班级里,才发现,现在的大学生已经不得了了。自己刚上大一的时候,还是过了一个月才学会的化妆打扮、烫大波浪,而眼前坐着的学生已经一个个花枝招展地如参加北影海选的小演员了。

      秋意不由后悔,自己第一次和学生打照面,为何要打扮得如此“朴素”,好像一只麻雀立在一群孔雀之中。果不其然,底下已经有几个女生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秋意灵机一动,忙放下了手中的班会笔记本,走出教室。

      过了一会儿,重又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秋意,唇上多了一抹旖旎的色彩。几个学生不由眼前一亮。

      “老师,你的口红是什么牌子的什么色号?”

      秋意浅笑,“圣罗兰的一支比较适合初秋的色号。不过你们还是学生,用的还是父母的钱,我不希望你们这些方面攀比或者刻意追求名牌。老师还知道一款平价的替代色,如果有兴趣的话,下课可以加一下老师□□或微信,我们交个朋友。以后有什么学业上的疑惑可以问你们的班主任老师,生活上、职业生涯上随时都可以来和我聊聊。”

      几句话下来,刚才对秋意还有些抱迟疑态度的小女生纷纷有几分兴奋起来,看来这个辅导员还挺平易近人的,看起来和自己也差不多大。

      秋意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与联系方式,和班主任叮嘱了几句,就跟着另外几位辅导员去了下一个班级。

      为了避开之前的高温,海城师范现在才开始军训,时间也不长,两个星期而已。秋意这阵子的主要工作,就是看好这帮不省事的大孩子,不能有半分差池。本着负责人的心态,秋意也跟着在外头站了。

      “秋老虎”的日头虽然不及夏季,可也是名不虚传。

      城中校区请的是空军工程兵学院的工程兵,琴湖校区就近请的是琴湖岛海域的海军。

      “看孩子”的活儿不好干。来回转了几个片区,秋意就有些走路打晃了。老远的,一个熟悉的身影挂在篮球场外的铁丝网上,对着里面正在军训的队伍翘首以盼。秋意觉得丢人,忍不住走过去把简宁从上面拉了下来。

      “你现在是研究生学姐,学弟是学妹们的,能不能不要让人家看笑话?”

      简宁一脸忿忿不平,“谁看学弟了?我来看我未来男朋友来着。”

      秋意忍不住乐了,“你未来男朋友在哪儿呢?”

      简宁满怀欣喜地冲篮球场努努嘴,秋意顺着看去,一张斯文俊秀的脸上挂着汗珠,正在声嘶力竭地喊着口号,严肃认真的表情与他的五官极为不搭。

      “这不是那天在舰艇上给我们送毛巾的小海军吗?”秋意大为震惊,“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简宁颇为得意,“小哥哥当即就明白了我的暗语,记下了我的号码,随后就加了微信。”

      秋意不由感慨,到底还是简宁的套路深啊,难怪自己找不到男朋友。

      忽然,秋意的心底一阵触动:如果这个水兵在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那个“老罗”也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秋意微微脸红。

      “看,上次那个不会笑的海军军官,在罚你的学生了。”简宁轻叹了口气。

      秋意顺着目光看去,在另一侧的塑胶跑道边上,站着一支队伍,那不是自己学院的学生,那是整片操场上为数不多的男生多女生少的队伍——信息工程学院院系。四个男生单膝着地的姿势蹲在跑道上,很显然已经保持这个姿势有一段时间,腿肚子的酸胀让男生开始身体打晃。

      罗千围着四个男生缓缓地踱了几步,“保持上身挺立,不许晃。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样子,细皮嫩肉、娇生惯养,还有没有一点男人应该有的样子?”说着,一把掀起其中一个男生头上的军帽,“还染了一头黄棕发,谁让你剪刘海的?”

      “报告教官!”黄发刘海男生爆发出了洪亮的一吼。

      罗千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讲。”

      “我们也是有尊严的!”

      “尊严?”罗千挑了挑眉,“你一个宿舍四人迟到还敢跟我谈尊严?”

      男生冷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倔强,“在国外,即使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也有权力谈尊严。”

      罗千指了指男生,沉沉的声音不大,却倍有力量地回荡在操场上,“从你把自己和十恶不赦的罪犯放在一起做类比,你就放低了自己的要求。你明知道军训时期明令禁止迟到,却还要明知故犯,说明你无所畏惧。一旦当人开始肆无忌惮地不遵守规则,就是他危险的开始。我不是在惩罚你,我是在警醒你。”

      不知道是被罗千的话震慑到了,还是在隐忍着。男生抿了抿嘴,这次没有反驳。

      “罗教官。”秋意走上前,对着罗千嫣然一笑,“我能不能跟我的学生说几句话?”

      罗千回过头来,注视着眼前的面孔,见是秋意,微微有些诧异。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她不是学生吗?什么时候成了老师?

      日光打在罗千长长的睫毛上,目光却丝毫没有因为阳光的中和而变得温柔,只依旧平静如水地道:“如果你想跟我说,他们还是孩子,那我请你暂且离开这里。这里是训练场,不是你们的大学生辅导中心。”

      秋意笑笑,“正好相反,我不是想说他们还是孩子,我是想说……”秋意把目光转向那四个男生,“你们已经不是孩子了。从迈进校园的这一天起,你们就步入了一个小社会。在这里的四年,你可能会恋爱、会找到自己职业生涯的方向、会在宿舍领教友情与背叛、在学生会社团见识勾心斗角,你现在在为你不适当的行为承担后果,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男生听了秋意的话,静默了片刻。

      “不过罗教官,我们的目的一样都是教导他们步入正轨。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不可以让他们起来了?”

      罗千微微侧首,看着眼前不卑不亢浅笑的女子,那笑颜很美很亲切,让人不知不觉会心动。

      “也行。你们几个起来吧,到一旁去站军姿,其他人跟着我继续练踢正步。”

      几个男生如释重负。

      “报告老师。”黄发的男生依旧原地不动。

      罗千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愠怒,“怎么?对结果不满意?”

      男生没有看罗千,却转脸看向了秋意,“老师,你刚刚说承担做事后果只是我们迈进校园的第一步,苦我已经领教了,那您今天能不能让我感受一回风雨同舟的师生情义?陪我们一块儿站一会儿?”

      秋意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这是个耍小聪明的小子,他知道如果自己陪着他们一块儿站的话,教官一定不会让他们站太久。

      才刚上班第一天,秋意已经深深领会到了什么叫做两年一代沟,三年一大代沟。不过是比自己小三四岁的学弟学妹,已经个个都是人精。

      “好。”她轻轻吸了一口气。

      黄发男生在一众男生艳羡的目光中走向跑道的一角。

      一丝丝的凉风拂动场外溪畔的垂柳,秋意不用和男生一样站的笔直,却也不好依靠在操场铁网上,只得尽量保持身体平衡。站,真的不是一种好受的滋味,哪怕只有几分钟。

      “怎么样?好人不好当吧?”黄发男生笔直地站着,微微动的嘴角带了一丝得意又讥讽的意味。“不过你放心,你是老师,那些教官不敢拿你怎么样,不然不好和校方交代。一会儿,我敢打赌,走完这一趟他们就会过来喊我回去归队。”

      秋意冷冷地白了男生一眼,“如果你认为这就是你所谓的个性,那我告诉你,这些都是我们两年前玩剩的招数。”

      男生微微一怔。

      秋意顿了顿继续道,“我爸妈都是大学教授,学生对付老师的那些招数,我比你知道的可多多了。你说我要是通知宿管把你们宿舍的网时不时地就那么掐断几秒钟,觉得怎么样?”

      “ 别……”男生终于流露出了一丝畏惧。要是开黑的时候,网突然断了,宿舍的几人一定会把他打死。

      “老师……我,我错了。我再也不迟到了。”男生乖乖地低下了高傲的头,低头的男生没了刚才与罗千针锋相对的桀骜,竟有几分清秀。

      秋意笑笑,她并不是真想威胁这个男生。只不过……

      “只不过你没有资格和他们针锋相对。”秋意的目光看向那一排排迷彩,“他们是真正的海上强者,不是活在你们游戏世界里的虚拟人物,上次台风天的时候,他救过包括我在内一船人的性命。”

      男生听后果然很惊讶,同时为自己刚刚不当的言行感到沉默。

      “晚上去大学生生活服务区把头发剪了吧。反正这几天大家都戴着军帽,谁也看不到你的发型,也不差这几天臭美的。等十四天训练结束,估计它也长回来了,到时候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男生很是惊讶,眼角的余光瞥向秋意。他低了低头,看见清风撩动下飘动的裙角,重新抬起头,站准了军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罗千带着踢正步的队伍走完了一圈回来。他心里想着,差不多了,放那几个学生归队训练吧。

      眼看着离那角落还差几步,只见站在几个男生旁的女老师轰然倒地。

      “秋老师!”男生轻呼,忙蹲下身子扶起秋意。却见那边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健步如飞地奔了过来,摸了摸秋意的脉搏,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看了她惨白的脸色一眼,喃喃道:“中暑了。”

      学生纷纷围了上来,男生焦急地瞪大了双眼,扶住秋意的胳膊,“我来送她去校医院。”

      “你起开。”罗千抬头目光扫了扫男生,冷冷道:“归队训练,回来再跟你算账。”说着,一手压紧她的裙子,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秋意打横抱起,几个热心的女学生指指方向,“不要去校医室,那儿只有药没有点滴,往南几步出了校门对面就是二附院。”

      刚刚被罚站的胖男生,拍了拍黄发男生的肩,“梁公子,还是你聪明。拉个女老师陪罚站,现在她晕了,我们也可以不罚站了。”

      梁辰望着不远处的校门,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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