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糖》妙戈

12、三 薄荷糖

　　刚过立秋，天气还没有完全从夏日的暑气中解脱出来。不过好在琴湖岛这个地方地理位置很是优越，三面都有着山，又靠着大海，风景非常优美。这不，前不久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天空被洗的干干净净的，蓝得耀眼。蓝天倒映在大海上，衬得大海更蓝了。海天相接处浮着几大团云朵，海风夹带着咸香，一群白色海鸟竞相追逐着，从沙滩上掠起。

　　这边有一个海滨浴场，大老远一看全是支起来的在沙滩上的伞，还有晒着太阳的美女们。不过更多的是来旅游的家庭，带着孩子在沙滩上挖沙子。而在琴湖山另一侧的金沙湾，却是驻守整片海域的重要海军军事基地。

　　不远处观光车环山路上，十几辆吉普车缓缓驶来。车上坐着年轻的海军官兵，常年在海上的风吹日晒，使他们有的人皮肤微黑，散发出亚洲人小麦色肌肤的健康与阳光。健硕的身材被包裹在雪白笔挺的军官服或水手服内，每个人的脸上无不洋溢着青春的风采。他们大都是海事大学和舰艇学院毕业的高素质人才。

　　他们的出现无疑吸引了不少游人的注目。

　　和海打交道的人，内心总是广阔的。

　　车上的人听见对面的欢笑声，像是听到了极为新鲜的趣事一般，纷纷从车内探出头去，“哎哎，快看快看，那儿有一群姑娘！”

　　“姑娘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没见过。你每天训练走这儿过的时候，不是天天见沙滩上这些性感少妇、多情少女么？再说了，那几个又没穿泳装，有啥可看的。”

　　“老熊你别说话！粗俗！”戴眼镜的水兵不服气了，“这才叫犹抱琵琶半遮面，一看就是大学生。海城师范离这儿不远，八成是那儿的老师。”

　　“哼，行，你文雅。要不咋说就看不上你们上海男银，小旮旯子气的，也来念军校。”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一个低沉浑厚的嗓音喝断了众人，“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也不怕给老百姓对我们海军留下坏印象。都给我缩回去。”

　　听了航海长的命令，几个蠢蠢欲动的水兵这才悻悻然缩回了头。

　　吸引了他们目光的，是沙滩上几个二十出头的女学生。她们或光脚提鞋、或挂着相机、或背着画板，互相打闹着在沙滩上留下一串欢声笑语。其中一个背着画板、身穿紫裙的格外引人注目，她的身形显纤瘦却有一双高挑匀称的大长腿，旁人怕晒纷纷披头散发以便戴遮阳帽，她却将长发高高竖起，露出白皙耀人的脖颈。

　　她们有的是新考上海城师范研究生的毕业生，也有像秋意这样边读在职边在本科部当辅导员的学生。几个人还沉浸在青春一去不复返的感慨中，结伴来此合影留念。

　　一个短发高挑个儿，穿着短裤的女孩儿三步两步越上一处礁石，凝视着远方的海天，声情并茂地朗诵道：“啊！我将我一去不复返的青春深埋在沙滩上，将我们的回忆镌刻在礁石上，将我的呼唤寄托在云端上……”

　　“最后以一顿烤生蚝结束你放荡不羁的自由。”月牙眼的女生笑靥如花，随手捡起一个贝壳丢向短发女。

　　众人嬉笑。

　　短发女尴尬转身，“林嫣，就你伶牙俐齿是不是？有本事今晚的海鲜烧烤你别吃啊！”

　　紫裙女生轻轻吹了吹被砂石弄脏的画板背包，对短发女说：“简宁，林嫣的意思是，吃完这顿生蚝以后，你将彻底结束大学四年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的自由身，迈入还是找不到对象的职场落单人生。”

　　被打趣的简宁脸红的更厉害了，从礁石上跳下来，就要追打紫裙女，“我跟你说秋意，你就是我们这群人中隐藏着的最坏最坏的坏分子，看着像个淑女，你……你，宿舍午夜卧谈会的时候，你没讲过黄段子吗？”

　　秋意也不甘示弱，知道落到简宁手里定会沾上一身沙子，于是背起画板就跑。两个女生开始在沙滩上追跑了起来，年纪看上去稍微大一点的女孩子，又是无奈又是眷恋地摇摇头，从沙滩上站起来，走向白浪逐沙的海水边，冲着不远处喊道：

　　“老娘真的要成老姑娘啦！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绝对不来师范学校！”说完这句话，谷雨的洒脱含笑的眼眶中盈了泪，她是这个班里的老大姐，来自农村，小时候的梦想是想做一名检察官。可家里的条件根本无法供她念太久，她只好遵循了“女孩子念师范将来好嫁人”的法则，考上了海城师范大学。

　　那边的几个女学生却似乎看见了他们，十分惊喜地挥手说：“你们快看！是海军！我看见兵哥哥了！”

　　秋意只觉一阵头大，慌忙拉住简宁，欲捂住她的嘴，“别在这儿丢人现眼，能不能别一副没见过男人的架势？”

　　“你摸良心说说，咱们文学院里有几个公的？一身腱子肉，穿着笔挺的白色海军服，戴着飘带的帽子，多帅气！”简宁的眼里满是憧憬。

　　秋意无奈地摇摇头，却也忍不住看了那前行的吉普一眼。

　　罗千瞥了海滩上一眼，轻轻地笑笑，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些丫头们。”

　　几个女生懒洋洋地看了看高高在上的大太阳，纷纷望而却步。这个点上哪里去吃烧烤？最后在从小在琴湖湾长大的林嫣带领下，一行人决定去坐当地渔民的渔船漂流到海上吃海鲜。

　　沿着白沙滩往北走了一公里，大约就看到了依山而建的民宿，山脚下不少带着帽子纱巾的渔家女正在用梭子织网。头一回来琴湖岛的简宁显得格外好奇与兴奋，其次是秋意，她此次来琴湖岛还特意带了画板，这样的风情远胜过在海水浴场、跟观光车游览。

　　林嫣轻车熟路地找到一户渔家，冲门口正在晾晒渔网的小哥打招呼，“东子哥，叔呢？”

　　被唤作东子的青年身材精瘦，皮肤黝黑，见是林嫣，似乎有些欣喜又羞赧，摆摆手，“爸去镇上一家大酒店送今早打上来的鱼去了。”

　　“哦。”林嫣恍然大悟，“我和我几个同学想坐船去海上吃海鲜，你也能带我们去吧？”

　　东子摇摇头，抬头指指天，“爸说早上有鱼鳞云，不宜出海。”

　　林嫣有些急了，“什么鱼鳞云？我也是海边出生长大的，我也懂。你看这会儿这不都是团云吗？再说了，你看我手机上的墨迹天气，这一连几天的都是晴天，都立过秋了，秋高气爽不会有雨。”

　　东子还是有些犹豫。

　　“东子哥，我这几位同学明天就毕业了，有的可能还要考回家乡的编制，再也不会来海城了。你就圆我们一个心愿，去见识见识琴湖湾的风土人情吧？而且我们又不走远，只要天气一不对，你就带我们赶紧回来还不行么？”

　　青年似乎被说动了，转身伸手去拿了渔网。

　　几个女生欢呼雀跃着跟着去出了海。

　　船是动力的，一路上乘风破浪，驰骋在蓝色汪洋之中。几个女生异常的兴奋，简宁更加觉得刚才不跟着高妍她们去吃大酒店是对的。

　　海上风平浪静，只有海鸥在低低的飞着。暖阳洒满船舱边的舷窗，东子看着船舱里的几位妹子，心里不由笑笑，想起了自家远嫁的姐妹。正想着，便收起了渔网，拉上来一笼鱼虾蟹。

　　秋意只觉这海天相接的风景叫人心旷神怡，不知怎的，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刚刚在白沙滩上看见的那张略带威严的面孔轮廓，深邃的侧颜。要是能再近些看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把他画下来。

　　海军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们是不是每天都像现在这样，白天漂流在碧海蓝天下，与云相伴；夜晚枕在月光中，与星辰为伍？有惊涛骇浪的惊险，也有波澜壮阔的浪漫。不像她的生活，她今年二十四岁了，平静无奇的如一潭死水。

　　想到这里，秋意不禁有一丝遗憾。

　　一旁的简宁和林嫣欢呼着出去看捕上来的鱼虾，谷雨笑笑，“想什么呢？一起去吃点。”

　　秋意也冲谷雨莞尔一笑，跟着走出了船舱。

　　阳光好像没有刚才那么刺眼了，海岛上的天气总是顷刻间就瞬息万变。一朵黑云盖过，东子的脸色大变，“不好！快进船舱坐好！穿好救生衣、抱紧救生圈，要来暴风雨了！”

　　刚才还嬉笑着的简宁、林嫣，一下子慌了神。

　　“别怕，真要遇上了暴风雨，海事局搜救中心的人会来营救。”秋意定了定神，嘴上安慰着身边的简宁、林嫣，心里却也隐隐惊慌起来。真要是遇上暴风雨，就算穿着救生衣也没有用。

　　海面上除了秋意她们做的渔船，还有十好几只。看来都是对今日的暴风雨始料未及。这些靠海吃海的渔民们，成日里观天，都很难百分之百预测夏日变幻莫测的天气。海浪随着海风的呼啸愈发疯狂起来，好像要将整个小船吞噬。

　　船身左摇右晃，生平第一次，秋意感觉到了在生死一线时刻自己的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