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遐思》召十三

9、侵染

　　“他们说我病了……”眼前人身体微微前倾，低垂着头，手指无意识的交叉，眼睛盯着洁白的地板，“我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B医生放缓声音：“张先生，那你觉得现在是现实还是梦境？”
　　张米抬起头，露出迷茫的眼：“……我觉得，这是梦境。对，这里是梦境！不是有一句话叫‘梦里是感觉不到痛的’吗？在这里无论我怎样磕磕碰碰，都感觉不到痛。”他的眼神倏地坚定，似乎找到了强有力的支撑。
　　“张先生，我想你是记错了，那句话一直是‘梦里才会感觉到痛’，你想啊，只有梦境才会予人痛苦，而现实又是多么美好啊，只有在现实，你才会体会到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
　　B医生的话像在帮助张米一步步理清纷乱的头绪，张米下意识想要相信他的话，可内心深处却又有着强烈的违和感。
　　B医生推了下眼镜：“据研究表明，你在梦境中见到的所有面孔，都是你在现实中所遇见过的人，那你仔细想一想，你是否在那个‘现实’遇见过我？”
　　……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没有。”是张米泄气的声音。
　　张米的瞳孔开始发散，眼神扫过微弱的灯光、白的亮目的墙壁，他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他突然感觉这狭小的心理咨询室像个审讯室，逼仄的空气向他涌来，他在下坠……
　　“张先生，你还好吗？”B医生温和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他竟然莫名感受到一种被拯救的感觉，心中涌起无限感激与信任。
　　他定了定神，视线虚虚的落在B医生身后的门上。
　　B医生直起腰，不动声色地挡住他的视线。
　　他轻微转动眼珠，B先生的眼睛真好看啊，在灯光的映射下泛着淡淡的黄。他清清嗓子，疑惑中带着一丝荒唐：“这个世界是很美好，可我没有真实感。我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我走在路上，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可能随时褪去。”
　　B医生拿起桌上的文件，翻开并念了出来：“张米，男，26岁，毕业后找了一份离家近但低薪的工作，朋友寥寥无几——”念到这，B医生奇怪的停顿了一下，“——迄今为止未谈过一次恋爱。”
　　张米有些窘迫：“单身怎么了？我是独身主义。”
　　“所以，我根据你的情况分析，你分不清真实与虚幻的原因是：你在现实中太孤单了，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所以渴望在梦境中证明自己的存在。”
　　“那我应该怎么办？”张米急迫地问。
　　“我私人的建议是，谈个恋爱。找个相爱的人一起去旅行，领略这个世界的万千美景，品尝世界的各种美食，尝试着去相信这个世界，去感受自己的心。”B医生的眼角带有几分笑意，“当然，当你有困难时依然可以找我，我追女孩子的方法绝不给我的专业丢脸。”
　　张米胀红着脸接受B医生的调侃。
　　当他走出心理咨询室，他看见绿树蔚然成风，鲜花芬芳扑鼻，高楼鳞次栉比，柏油路纤尘不染，路上行人挂着和善的微笑，午后灿烂的阳光拥抱着他，他眯起眼：“阳光真明媚啊……”

　　“Bacteria.”
　　“口令正确。”
　　心理咨询室的门悄无声息的打开，门后是一台巨大的显示屏，上面显示出606张照片，最后一张，赫然是刚刚离去的张米。照片上的张米笑得灿烂，B医生缓缓勾起嘴角：
　　“侵染成功。”

　　“哔————”
　　“606床病人生命体征已消失。”
　　“欸，你听说了吗？”护士站传来窃窃私语，“又死了一个，同样是在梦里死去的，而且死时脸上都带着满意的笑容。”
　　“咦~别说了，怪瘆人的，这到底是生的是什么怪病啊？”
　　“好像是叫——侵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