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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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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外出求学的那几年,我总惦念着镇上的那条小河。那是镇上唯一的河,所以也总是格外的热闹。无论何时总看见谁家与谁家的媳妇河边洗衣,谁家和谁家的儿子在河里嬉闹。可以说,这条河养育了我们陈镇上所有人,因而我对这条河,抱有近乎对母亲般的眷恋。闲来无事,我偏爱来到这里,听河水流淌的声音,受心灵的洗礼。
河边的张婶和王婶用棒槌敲打衣服,手臂随意地抬起落下,洗衣不再是她们的目的,她们更像是隐秘的地下党,交换自己所知道的情报。
“张姐,那陈老爷的小儿子要结婚,你可听说了?”
“阿呀!他竟要结婚?”棒槌在空中滞顿一秒后又落下。
“那不是挺好,他不是很老实的一个人吗?”听见熟悉的人,我便问了一句。陈老爷的小儿子陈忠与我是旧相识。我们小时候几个小伙伴总爱三五成群地下河游泳,只有他半分水性不识。每当我们提议要教他游泳时,他也只是挠挠头,憨憨地笑,说是怕水。可在我回乡这些日子来,却未曾再见过面,我想大底是疏远了吧。
王婶静默几秒,停下手里的动作:“你竟然不知道?阿,对,你这些年不在家,理应是不知道的。
我从张婶、王婶断断续续的回忆中,算是拼凑出事情的大概。
事情发生在一年前,陈太太在同自家姐姐讲话时突然落了泪:“阿呀,我可怜的儿啊……天教他这么好心!他昨日在河边瞧见个落水的孩子,一句活不说就下去救人,可那小孩也是个没良心的,上去后就跑了。我可怜的儿啊……”
“那阿忠现在怎么样了?”
陈太太眉眼间有些慌乱,她伸手按了按眼角,不大自然地说“当然是在家里养着呢。”
小少爷如今到了该娶妻的年纪,可不知哪来的的消息说陈小少爷已经病入膏肓了,恐怕命不久矣。
这可愁坏了陈太太陈老爷。纵使是大门大户,可也找不到一个愿意把女儿嫁过去的。陈太太挨家挨户的上门,却全都被拒之门外,除了陈老爹。
看着陈太太哀求的神色,陈老爹凹陷的眼睛突然有了神采。他瘦削黝黑的脸上咧出一个笑,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搓了搓手:“陈太太您看,我们这种小户人家,如果要嫁进你们家,那可得好好拾掇拾掇,您说是不是?”
陈太太透过微敞的门缝看见在屋内干活的陈秀莲,又对上陈老爹精明的目光,瞬间挂上得体的笑,挺直身子,昂起头:“那是自然,我们陈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可这点财礼钱,是肯定少不了你的。”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秀莲妈,你怎愿意把女儿嫁过去?不是说……”
“反正迟早是要嫁人的。”秀莲妈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嫁谁不是嫁?更何况嫁到陈老爷家,那可是去享福的。”
听到陈秀莲要嫁人的那一晚,陈飞心急如焚,趁晚将秀莲约了出来。
“秀莲,你要嫁人?”
“是呀,大飞哥。”秀莲无声落下几滴泪来,“父母之命,我们做子女的,是一定要听的。”
陈飞将秀莲拉进怀里:“秀莲,我们逃吧,逃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就我们两个。”
“不行!”秀莲一把推开他,看着他受伤隐忍的眼睛,又放缓了声音,“那镇上的人还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呢!算了罢,大飞哥,你走罢,我们不要再见了。”没待陈飞说活,秀莲就转身走了。
“那这么说,陈忠到底是不是生病啊?”
张婶和王婶对视一眼:“我们确实不知道,只是大家伙都这么说,那我想应该是真的。”
离了王婶,我延着小河静静地走。我想,无论是为生病,还是结婚,我总该去看看陈忠。正待我出发,迎面遇上了我一同外出求学的同乡同学。他一脸气愤,闷头向前走。
“阿呀,这是怎么了?”
“你竟不知道?”他气愤中带有一丝诧异,“那陈忠要结婚了!”
“我刚知道,那怎么了?”
“怎么了?哼,那陈忠,早在一年前就是个死人了!”他撂下这句活后,匆匆向前赶。
我被撞到踉跄了一下,偏头看见河里的水草。水草摇曳,像在挣扎着向上,我忽然感到即将被缠绕住的恐惧,慌张退了几步,却不小心绊倒脚,跌在地上,头晕目眩,半响才憋出句话来:
“那可真是……”
二零二一年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