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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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良五岁跟随父母种地，话还说不利索便要为生计忙碌了，穿着开裆裤的小娃子，光着屁`股在田间跑来跑去的，开春的水稻田冷得拔骨头，经常累得抬不起腰，他本以为那时的自己已经是最苦的了，殊不知这地府才是天底下最苦的地界儿。
仰面不见日头，低头不见草木，万里长空，云霞彩虹，看不着，摸不得，唯有无尽的黑夜常伴左右，还有那夹带着鬼哭狼嚎的寒风，咬着皮肉。
他一个小小的新鬼，也开始受不了了，真希望早日脱离苦海。
在如此地狱里蹉跎，哪怕是地府的掌管者阴天子也享不得什么福吧？
许是他安静乖巧，鬼差对他印象不错，陈良被分到了给家具上漆的活儿，倒是个轻巧差事儿。
地狱无灯，幽火照明。
地府不像人间，夜里有人掌灯，这儿的照明都是借着幽火的。
幽火发出蓝绿的光芒，好若不散魂灵，悬浮于半空之中，一簇一簇的飘来飘去，没个固定位置，时不时的让这儿亮一会，又让那儿明一下的，倒也雨露均沾。
陈良外表看着傻里傻气的，但干活爱动脑子，刷漆时他跟着幽火走，幽火在哪儿呆着，他就在哪儿涂漆，就这么借着幽火的光，活儿也比一般人干的快。
有一束幽火，仿若逗弄他似的，在他眼前晃动几下，火焰扭动摇曳，随即往那后殿飘走，陈良好奇心起，一路跟着幽火入了回廊。
望舒殿与其它宫殿不同，这里没有地府的污浊之气，所有的空气皆是鲜美的，他这样一个新鬼，在这般的空气中呼吸，自然是通体舒畅的。
不知是不是未完工的缘故，整座望舒殿都是死气沉沉的，好似半个身子浸浴在晦暗里，如果把望舒殿比作一个心脏，那么这颗心脏一定是常年处于抑郁之中的。
陈良暗自想着：无论是谁住在这里都不会开心吧？
走了一会，他听到前面不远处有轻微的低鸣声，快步跟了上去，这才看到有一头青皮水牛被拴在了柱石前，那青牛不安的用蹄子刨地，鼻子打着响，一对眼睛赤红着。
感受到了陈良的靠近，青牛立即竖起犄角，做出进攻的架势。
陈良纳闷：怎么会有一头青牛被拴在这儿呢？
“唉！我可没招你惹你！”作为农户出身的他，家里养过水牛，在他们村儿，水牛可不是怪物，他倒也不惧，反而多些亲切，陈良小心朝青牛移动两步。
青牛感到他没有敌意，放松下来，倒是没攻击他，过了一会，赤红的眼睛褪了色，恢复澄明，突然开口说了话：“你是谁？”
陈良吓了一跳，他还没做足牛会说话的心理准备，结结巴巴道：“陈良。”
“陈良！你放了我！”青牛道。
那个语气倨傲得很，明明是求人，却没有半点求人的姿态，陈良一叉腰，做出强势的样子，问道：“我为何要放你？你又是谁？”
“敦伦仙坐骑瑞瑞。”青牛倒是个实诚心，张嘴就自报了家门。
陈良大惊：“你是敦伦仙的坐骑！”
“怎么？你见过我家老神仙了？他现在怎么样了？”青牛急了，脑袋转动，犄角上的铃铛乱响。
想了想敦伦仙那个惨状，陈良打算还是先瞒着吧：“还好还好。”
知道这是敦伦仙的坐骑，陈良还真起了帮助青牛的心，扫了眼绑着青牛的铁锁链，他又退缩了，自己没有钥匙，铁锁链又砸不开，怎么放了它呢？
踌蹰之际，青牛开口：“我被阴天子下了咒——”提到被下咒，就想到了自己因此失了心智，误杀新娘，害得敦伦仙入地府被囚，心生愧疚，“要不是我，敦伦仙也不至于——”
“青牛啊！你说这些也无用，还是想想怎么解锁吧。”
“只要帮我解咒，我就能化为人形，脱开锁链。”
陈良听着，连连点头，转念一想：不对啊！自己也不懂咒语，该如何解咒呢？
一摊手，无奈道：“我只是一个小木匠，不会解咒啊！”
“这个好办，你帮我去阴天子的寝殿取一根头发，找一僻静地方把头发烧了，我的咒语自然就解了。”
取阴天子的头发？
说得倒是容易！
陈良觉得这事儿太不靠谱，摆摆手打算撤了：“太难了！再见。”
青牛见他开溜，着急了，忙喊道：“哎哎！小兄弟！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见谁的死啊！难道阴天子还能杀了你炖汤吗？
陈良不打算再多管闲事，取阴天子的头发，那可堪比去摸老虎屁股，实在太难了，要是被阴天子发现，免不得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油锅烹饪，拔舌烧烤，哪一项都能扒层皮，这个险还是不要冒了。
正想着，陈良一回头，那幽火就在他身后停着，身子上下颤着，仿佛在等自己，他对幽火调侃道：“你还有点良心，知道等我了。”
不再理会青牛，任凭青牛怎么呼喊都无济于事，拎着他的漆桶，跟着幽火进了回廊，很快把这件事抛掷脑后了。
那青牛很快再次陷入失智状态，眼珠转为赤红，又开始不安躁动起来，鼻子打着哼哼。
这后殿的回廊堪比迷宫，绕来绕去，走了半天才抵达寝殿。
这寝殿应该还差一点就可以完工了，四根柱子的漆只涂了一半，估计敦伦仙再被抽点血就能全部完成，寝殿漆黑一片，那幽火在门口转了一圈没进来，也不知怕得什么。
没了幽火，也看不清什么，陈良拎着漆桶打算出去，另换个地方工作。
忽闻那轻纱幔帐的床榻后传来一声呻`吟，他吓得忙握紧手里的小刷子，往那大床悄悄靠近。
按理说，半成品的宫殿哪能有人住啊！
可那幔帐微微浮动，似有什么东西在后头，怪让人心惊的。
等一下！我现在是鬼啊！鬼还有什么可怕的？
想到这里，陈良立即把腰板子挺直，手里的小刷子愈发捏紧。
许是为了帮助陈良这个小木匠，幽火晃晃悠悠的从门外飘进来，躲在陈良后头，这么一来，有了照明，陈良看得清楚了些。
地府幽火忽明忽暗，来回摇曳着光斑，一个影子在纱幔后轻轻飘摇，时隐时现，陈良的心也跟着悬起来，不知道那大床上会蹦出什么牛鬼蛇神。
“嗯~”
一声嘤咛从幔帐后面响起。
好像是女人的声音。
突然，那嘤咛转为凄厉的惨叫，陈良吓得缩回了脚。
幔帐掀开，一个女人的胴`体赫然出现在床榻上，她背对着陈良，后背上缠绕着两条如同黑蛇盘踞的手臂，女人脑袋往后一仰，从脖子处涌下一大滩血，那血奔着陈良就过来了，女人大睁着双眸，眼底充溢着红血丝，表情永远定格在了痛苦的那一刻，不甘心的瞪着，那便是真真的死不瞑目。
黑色手臂松开女人，那女人就像流淌下床沿的丝滑绸缎，堆在了地面上，缩成白花花一团，头颅垂在了胸口前。
一个男子斜倚在床榻之上，他皮肤黝黑，眼眶像是涂了一圈的漆黑流线，深邃而浓烈；他五官优越，挑不出一丝毛病，尤其是山根到鼻尖的位置，如若长钩，眸子好似饿狼，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深深地打量着陈良。
走南闯北，还在工部修过皇宫，陈良也算见多识广的小木匠，但也从未见过如此的异域相貌，尤其是他一对琥珀色的瞳孔，宛如树脂凝结而成。
他浑身上下只着了一件单衣，有一大半被血染了色，抬起染红的手掌，舔了舔上面的血迹。
陈良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脚好像钉在地上，根本不听使唤，身子一动不动，手都不知该如何摆放，哆嗦着嘴唇，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男子浑厚的声线响起：“你是谁？”
“陈，陈良。”陈良一张嘴才发现自己嗓子都哑了，真吓得不轻
“你怎么会出现在朕的寝殿？”他嗓音慵懒，却又危机四伏。
一听这话，陈良立即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噗通一下双膝着地，重重磕头：“小的不知您是阴天子陛下！我是一个木匠，负责给家具上漆！”
阴天子姚错视线下落，停在了陈良手里握着的毛刷上，他从床上起身，单衣挂在身上，露出他大半的胸膛，陈良不敢乱看，忙垂下脸，却也无意间瞥到对方从肩头一直蜿蜒到腹部的一个巨大伤疤，那伤疤开裂着，好若咧嘴笑的幽鬼，翻出里面的红肉。
他一脚踢开已经死去的女人，就像踢开一块挡路的石子那么轻松，缓缓走了几步，在陈良跟前站定，盯着陈良的后脑勺瞧了片刻：“你说你叫陈良？”
“是，是的。”
“生前做什么的？”
“生前小的为工部办事，是一个木匠。”陈良趴跪着，脸快贴到地面上了，汗珠从两鬓钻出，一个劲儿的往下掉。
“死了多久？”他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
陈良也不知道这位阴晴不定的地府掌管者是什么意思，只得如实告知：“不到两日。”
“啊！刚死没多久——”也不知姚错在想什么，莫名其妙的又问了一句，“是不是很怀念从前当人的日子？”
啊这！
陈良额头又开始冒冷汗了，这该如何作答呢？如果说当人好，那不是变着法的否认地府吗？可是要说当鬼好，鬼都不信啊！睁眼说瞎话了。
幸好，姚错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对陈良的回答报以期待，他扫了眼陈良的表情，得出一个结论：“你想做人。”话刚说完，突然向女尸伸出一只手，掌心生出一团黑气，黑气瞬间把女尸吞掉了。
做完这一切，他歪着脑袋，笑了，那个笑可不怎么欢喜，竟有几分悲切。
他神情恍惚，眼色迷乱，呓语道：“小木匠你看，做人多脆弱——”他手一甩，做出横切脖子的动作，“这么一划，脖子就断了。”
他把杀人行凶的过程讲得云淡风轻，好似他说得不是刚刚杀了一个女人，而是随随便便捻死了一只蚂蚁。
最后他又问陈良：“小木匠，你还想做人吗？”
我做什么都行啊！只要别杀我！
陈良也不知道阴天子跟自己讲这些是何用意，难道是在杀自己之前做铺垫？越想越惊恐，吓得连连磕头：“小的不做人了！小的一生做鬼服侍您！”
“你们这些家伙啊！鬼话连篇！嘴上说不做人，其实背地里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抢着去投胎，倒也积极——”
唉——
陈良暗自叹气，要不是为了早点投胎，谁来这儿望舒殿做苦差呢！
姚错用沾血的手抹了抹发丝，淡淡说道：“其实，做人很好，水中月，镜中花，天间地狱，神仙鬼怪，虚虚实实，皆不如当个凡人要有趣——”他如此说着，眼底转出一波晦涩，陈良看不透也读不懂，只能从里面瞧出一抹稀稀疏疏的怀念，丝丝绕着，缠着。
正说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侍卫走了进来，侍卫身着玄色重甲，那盔甲很沉，每走一步都像是在砸地，咚咚直响，震得心坎疼。
“陛下！采血完毕！”
刚刚还面色凋零的姚错忽的换上一张颜色，眼睛一亮，焕发了神采，兴致高昂道：“快！把朕的师尊请上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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