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揣进天地间》谷胱甘肽

37、疯吻（1）

　　校车一辆接着一辆地行驶在平坦的公路之上，道边的绿洲悠长绵延，接着无际的青空泛出了点点枯黄。远山溪水长流，倾挂高崖的瀑布款款而下，没有陡直山势的落差，没有回转悠久的水声，千万条长丝细水慢流，滋润着山间的一抹秋色。村屋在车窗前飞闪而过，看不清砖石瓦顶的颜色，偶遇着成群的羊团在山坡之上闲转，映着空河里绵软厚浓的云苞。

　　山路弯绕，方向盘少有转正的时候，一波接着一波的急弯让人猝不及防，晕转得人头胀恶心。公车都有的一股特殊味道弥漫在闷沉的空气之中，刚刚都还沉寂在秋游的激动里，可现在车上的人却都难受得蜷缩在各自的座位上。云航直直地靠在椅背上，却没有一丝不适，从小开始，几乎就一直就在逃亡的歧途上长大，坐过真实版的公路过山车，疯鬼狂扫着枪弹追在后面索命，车上的人早就被掀了个底朝天，哪管阎王拦挡在路中，只要车不停，便死命把油门踩到底。

　　身旁的女生一直晕晕沉沉，许是过于难受，眼睛都已经紧闭，眉头却还是紧锁，头随着公车的颠簸摇摇晃晃，偶尔还会落靠在云航的肩头。又临近了一处转弯，或许是司机的视线盲区，他并没有注意到前方还有一个不小的石突，极速的转弯加上猛烈的颠簸，女生被惯性带着，头侧瞬间砸向了云航的肩头。

　　车上的人都一阵惊嘘，就连司机都是长呼一口气，惊险而刺激的插曲让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喉咙，却无人注意到车尾座位上的异常。女生本就晕车，恶心到了极点，猛颠这一下更是让满腹的水物涌上了喉咙，头部的猛击彻底击毁了她的前庭，所有的忍耐全都从口中直接奔涌出来。从来没见过哪个人的身体能硬成这样，女生眼前一片晕黑，她奋力捂着欲裂的脑袋，顾不上满心的愧疚与崩溃，顾不上急切的道歉，直以为自己被撞成了脑震荡。

　　还带着余热的混合物浸透了衣物，触碰了身体的感觉神经，打破了满心的错愕与震惊。不是嫌弃难闻的味道，也不恼怒被吐了一身，若是独身一人在外，甚至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情都无感，只是，这是学校的校车之上，面对着朝夕相处的同学，前前后后还有十几辆车承载着高三整个年级的人，若是有一个人看到，也就等同于全世界都看到了。千万思绪涌上心头，恍惚间只剩一个命中要害，衣服可以不要，从容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不要，但脸面和形象绝对不可以不要，那是自己千拾万拾，才勉强在某人面前保留的一点颜面，怎能再丢？怎能再少？

　　不剩多少公里的车程却像是走了一个世纪，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烈火的煎熬，公车刚一停靠到仙山度假村的门口，还没有停稳，云航便迅速地推开身旁的车窗，一手扶上窗口，一手把住前座的椅背，双脚腰腹猛地用力，整个人直接从窗口翻出了校车，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迅速利落。身旁的女生终于等到车停的时刻，好不容易稍缓过来不适，刚想要强撑着道歉，却不曾想到，云航竟然就为这件事情盲目跳车，她猛地站起来扑向窗户，却只看到已经快要跑得没了踪迹的一抹背影。任谁黏着一身的呕吐物，怕是都会急切地想要清洗干净，女生默默地呆在座位上，愧疚与不安瞬间在心头翻涌。

　　跑得屁滚尿流，跑得毫无形象可言，先于所有学生，云航带着一股异味，一路疯狂地跑到了酒店的前台，拿上了自己房间的房卡。时间不等人，每一秒都很显得弥足珍贵，云航一进门便猛扎进了卫生间，身上的衣服胡乱地扯脱着，还没完全褪下，花洒细暖的水就开到了最大，顺着头顶倾流而下。热气悠然，摩烧着玻璃，雾气在门上、镜面上印下了一层磨砂。就着倾泻的水流，还有现成的清洁剂，云航顺手便把身上脏了的衣服也全都搓洗干净。行动很迅速，处理得也完美得当，一路上没有任何人看到，没有任何人发现，前一秒还沉寂在骄傲的喜悦中，关了花洒的一瞬间，像是呼吸都被抽走了一般，猛然之间意识到，跑的太急了，自己的包还在校车上，此刻没有一件干净的换洗衣服在手边。

　　湿的衣服精湿，干的衣服太远，云航先将就着随意披了一件浴袍，懊恼震透脑海，心里怒斥着方才的愚蠢和大意，拉开浴室房门的一瞬，猛然间望到太过于急切连门都没关的房间门口，站着正要往进走的一人，直截了当的对视，一瞬间击溃了所有的防线。

　　露出的皮肤比浴巾还要白冷，湿漉的头发被捋在后面，面庞之上仿佛还笼罩着一层雾气，发梢眉尖还悬挂着轻盈欲滴的水珠，睫毛间隙的水层模糊了视线，云航抬手抹了一把，才拉回了停滞的神智，才看清停在了着可笑荒诞的世界。

　　静立在门口，陆谨行拎着背包，目光直白，也不避闪，就任着嘴边的轻笑缓缓勾起。

　　大部分学生都已经抵达了宾馆，成群而行地寻找着自己的房间，穿行在走廊之中，屋内的景象一览无云，倒吸冷却的声音凝集在空中，打破了沉默的对视。云航和陆谨行一齐看向一走廊的人，目色冷淡，更像是一种无言的威胁，将整条走廊的惊愕悉数吓飞。

　　一股暖湿的空气夹杂着无比浓重的浴香味飘进了陆谨行的鼻间。没有上一次洗的时间久，也没有上一次用的浴液多，却因为是新鲜出炉，在高温的作用下分子运动得更加欢脱，一屋子的难以解释和不能解释烧得心海滚烫，云航只能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立在卫生间门口，一动不动。

　　陆谨行径直向房间内走去，没有再直视云航，经过浴室门口的时候，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没有衣服吗？”

　　转身便要起飞的步伐乱在脚下，已经想要夺门而逃，声音却毫无波澜，从容不破，云航回答到：“有。”

　　已经扶上了门把手，下一步马上就可以挣脱解放，忽而一句质问横拦，逼得人退无可退。

　　“你穿内裤了吗？”

　　云航猛地转回头去，眼睛还是没能避免地再一次对视，尽藏慌乱的目光被陆谨行的笑眼捕捉，云航再没带犹豫一丝，拉开门便飞闯出去。

　　“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