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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校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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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跳落纱窗,铺在地面,卷起的窗帘飘散着淡花的清香,明镜落地,映着房间的景象,映着四周围站的人们,映着爬入阁楼的曲枝叶絮,映着一片轻光。
燥烈劲动的音乐震荡在活动室之中,面庞妆容精致,衣着创意特殊,模特一个接着一个,走过镜前,尽管只是彩排,四下零星站着的观众却也认真专注,沉浸其中。
社团换届,当选新任队长,为了建校庆典的社团展示,一直认真策划,辛勤排练,尽管已然做到极致,心中却还留一丝遗憾,何煦熙走向云航身边,满是真诚地说到:
“学长,为了这个节目我可下了血本儿,但是音乐最后结尾处还留一段音乐,刚好能够走过一人,空着也是空着,你可不可以支持支持我们,登台啊?模特队是因为你接下后才黄了的,也是因为你当年一个节目而又红了的,所以如果你能登台,我想,肯定意义非凡 。”
被邀请而来旁观,指点意见,也为队员登台鼓劲儿,虽然根本就是一窍不通,却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却不曾想过,醉翁之意不在酒,忽而又被推向舞台,云航一时满是茫然:“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啊!”
绝非谦虚,实话实说罢了,却直叫旁人以为这是客套的推脱,何煦熙更是笑道:“开玩笑,你可是前任队长!这有什么不会的?就是上去简单走一圈就OK了啊,不用带任何表情,对你我又没要求,学长你就是上去滚一圈都有人愿意看!”
更非恭维,实话实说罢了,云航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被身旁之人抢去了话语:“学长!你就答应了吧!我也想让你上,你就上呗。”
被拉起的手还在空中晃悠了几下,轻飘的语气愣是扬拐了几个大弯儿,云航不禁转过头望向陆谨行,轻勾的嘴角,满是笑意的眉眼,最是置身事外、最是一旁观火的模样。
心间泛起的意味也逐渐深化,也不禁想要断章取义,云航也勾起嘴角,轻声反问:
“让我上?”
也不犹豫,也不计较,陆谨行凑近,痛快轻松一口答到:
“让!”
云航转而望着何煦熙笑道:“没问题,我上,一会儿一定!”
一锅热血瞬间翻涌在脑海之中,自己还站在这里,还活着在世上,不明白,那样横野的话语怎么说偏航就偏航?怎么说超速就超速?脸上早已僵硬的笑容,何煦熙也难收回,幸好得到的是一句同意的回复,否则,活动室的顶棚是怎么塌的,可能都无人知晓。
临近开场登台的时间,房间的人们陆续离开,模特也已经去到了后台候场,偶有穿堂风对流,训练室一片清凉,两抹身影,相靠横杆,背对明窗,披着一身阳光,多像从前,一如从前,还是初识,还有生涩,却费力讨好,求份薄面,在审核意见的框栏中画上一笔对勾,还是美好,还是昨秋,却是过往。
新新旧旧的照片叠加覆盖,留言板上一片回忆,最是惹眼、最是劲爆的一张照片始终高挂黄金之位,叫人不想多贪望几眼都难。
发觉那一抹直视的目光,仿佛一如从前,云航倾身挡在了陆谨行面前,抬手整理起面前人的衣领,一边故意笑问:“长发好看,还是短发好看啊?”
仿佛就是一道走在两端的送命题,却最是擅长这类题型,陆谨行凑近轻揽起云航:“长发短发再美,都没现在好看。”
气氛点到为止,深吻却就此而落,难舍难分,或是奖励着满意的答案,或是兴奋着掌握了答题的技巧,在一片清风下滚烫热烈,肆意任性。
分离时刻,云航撤身,却又在陆谨行的唇边轻咬一瞬,悄声念道:
“别忘了来看学长演出。”
笑意勾挂嘴边,风过一时,风停一时,又吹落满地春光。
礼堂宏大,四下一片沉暗,巨灯打落,所有的光彩都汇聚在了绚烂的舞台之上。音乐声起,节奏强劲,转而流落一片古琴之声,模特踏着轻稳的步伐,身姿曼妙,走过舞台光环。时代文明蓝衫黑裙、旗袍素丽长婉、短裤半袖工装衣、粗衫衣领系着红领巾、绿色军衣黄皮包、上山下乡白衫蓝裤、朴素纯洁海军服……校服百年变迁,模特一个接着一个走过,台下泛起一阵接一阵的热浪。
音乐声弱,渐近结尾,却忽而转调高,潮,踏着节奏,鼓点被踩在脚下,就穿着这一时代的校服,就穿着李兰德华学院的校服,云航走上舞台,霓色绚烂皆是背景,白光打落,泛滥在边缘,如同身披光芒一般闪耀,面庞无暇,曲线分明,神色冰冷,一头带色短发,依旧过于特殊,过于惹眼。台下的观众,见过这般容颜的也好、没见过这般发型的也罢,学校的新生毕业生也好,外校前来比赛参观学生也罢,无不激动,无不震撼,无人不沉溺在这灯台之下的惊艳之中,涌向巅峰的呼声尖叫霎时响彻在整座礼堂之中。
原来走在一片光辉之下是这般感觉,原来望着台下一片沉暗是这般感觉,原来敢于正视旁人汇聚的目光是这般感觉,原来光不刺眼,原来无需闭眼,大步踏落,爱人相望,又何须逃离、何须躲藏?
纵然台下目光万千,却也一眼便落入了那最深情、最美好的一束之中,台下四处沉暗,仿佛只有那一人身上有光轻铺,又或许,那一人本是就是光,靠着他,才能将整片舞台照亮。心念心爱之人就静静相望,面色平冷的表情也禁不住改变,目光之中不由得泛起温柔,进而便是,何煦熙那唯一的要求都难服从,走在灯聚之下,走在最亮之处,望着陆谨行,云航不由得笑了起来。
一抹上扬的嘴角,满目荡漾的温柔,落入台下人的眼中,彻底将整座礼堂点燃点爆。
背影远去,白光柔动,一如从前,美好温暖。
云絮飘卷在天边,被风吹成丝缕,长空一片暖阳,校庆的横幅高挂在黑金的铁门之上,曲树生起春枝,新叶慢爬红墙,点缀几点花沫。严门正对的喷泉水落水起,延伸向两方的池水萦绕石路,流过横桥,流过重楼,流过礼堂圣院。在书阁长廊的阴影之下,绒草满片,株灌生长。古树幽幽,成荫铺落,将光影洒落跑道。彩旗威立,迎风而展,礼炮横列在广场的空旷之处。来自全市各大高中的代表方阵整列在宽旷的绿茵场上,四周看台满布学生。红毯铺地,主席台上长桌齐摆,领导教师正坐,祝彩宣词从音响之中传出,被风卷带着飞落整座学院。
“……我宣布,李兰德华学院建校五十六周年庆典暨第七届长平市五校春途联赛,正式开始!”
随着声音传散,随着贺词结束,礼炮齐鸣,轰响冲破云霄,伴随着满场潮水般的掌声,响彻在整片空中,久久不能散去,激情轰烈,盛大震撼。壮鼓声起,声声浩大,声声震耳,方阵撤离,彩旗长飘,音乐覆盖,千人呐喊入场,列排规整方队,踏乐齐舞,动作整齐划一,气势恢宏如山。
广场跑道清空,路障排列,志愿者们上岗,裁判员陆续就位,四下激情沸腾一片,只闻初枪声响,只望长烟入空,各处赛事纷纷开启。
李兰德华学院学生会的工作人员一片忙碌,赛事赛程的资料文件堆落满桌,检录处项目入口排起了长队,运动员们都身着各个学校统一的队服,一抹抹身影挺拔傲然,一片青春活力之息飘绕在空气之中。
手里拿着男子组四百米预赛名单,等待检录的运动员们就排在面前,数了一遍又一遍,总是比名单上多出一个,忽而一抹熟悉得几乎要怼刻在心里的身影落入眼中,楚珮珩便瞬间明了,来自不同学校,谁都不认识谁,别人站得对与错不知,可排在队尾的那一位,却是绝没站对。
纵然心间无奈,楚珮珩却还是拿起了喇叭提醒到:“男子组四百米预赛检录处。”
刻意加重了读音的“四百米”清楚明了,沉声轻传,却传得一阵徒劳。见暴储晨丝毫没有离开之意,心间不免生出几分烦躁,楚珮珩再次拿起了喇叭慢念到:“男子组,四百米预赛检录处。”
众人不明所以,皆投去茫然的目光,生生显得自己低智愚钝一般。费心念予的提示,人人都能听到,可唯唯那一位充耳不闻,楚珮珩也不再费力,便直接开始了核查检录。
“播送一条通知,播送一条通知,女子组四百米预赛已经开始检录,请李兰德华学院代表团队暴储晨同学,听到广播之后,尽快入场检录。”
音乐调低,清脆甜美的声音回荡在广场之中,落入千人耳边,外人不懂内情,知者却难忍笑意。心间忽而一片诧异,虽然一定是前期录报工作出现失误,楚珮珩却也忍不住轻笑一瞬,不曾敢想,重读音节全部找错,应该刻意强调的不是“四百米”,而是“男子组”。
嘴边一抹浅笑转而消散,只留一瞬,落于光下一片明动,落于暴储晨眼中却掀起一丝燥火,莫名无由。前前后后念了三次的广播终于明了,暴储晨也不再排队,转身随手扯下衣前的号码牌,团揉几下,直接丢进了垃圾桶之中。
南风也吹,顺着抛线吹,路过树影吹,却也还是没能将纸团吹偏,却也还是没能将春叶吹落。
旧年的风也吹,也曾吹过身前衣间,将号码牌带起,飘落在跑道之上,思绪稍起却又忽而被话语打断:
“主席,找到愿意替补的同学了吗?”
“不用问了,我盲猜没有!”
“我打赌没有!”
楚珮珩不禁回头望去,周围还有不少体育部的学生都在探讨议论着。由于意外,运动员身体受伤,无法参赛,一点五公里田径比赛的名单之上,李兰德华学院的参赛选手一栏仍旧空着。
全市各大高中的代表团队,几乎都是每个学校培养转训的优秀体育生,在这一场专业度极高的联赛之中,没有普通学生想要掺和一脚,拼力争抢也只能在倒数徘徊,费力不讨好,徒丢脸面,学生会众人既不想让身为主办方的母校弃赛,却又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位愿意替补的学生。
“那我来吧。”
也一直在后台检录,也听闻了现在的情况,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学生,左右自己手边的事情也都忙完,陆谨行便决定当一次替补。
众人闻声不禁回过头去,惊喜却也意外,在这样一场比赛之中,没人是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而来,敢于挑战的人实力自然不会差,蒙带光环之人各方面自然都应该不弱,但之前却从未听说、也从未见识运动能力,只能表面庆幸,转而深疑,也默默祈求着千万别毁了静态形象才好。
提着灯笼去外寻了许久,却忘记了人其实就在家门口,也不感叹,楚珮珩笑道:“好,没问题,我这就帮你录信息上报。”
深信实力所在,却也担心着现在的身体状况,心中不免忧虑,可既然身旁之人已然决定,便要选择全心相信,便要依他顺他,便要争做第一个捧场、第一个鼓气的粉丝,云航不禁凑近,悄声夸到:
“哇!学长好帅啊!”
轻风也吹,卷着软语落入耳边,检录的地方,旧时也曾来过,那些岁月,不远不近,那些时日,还不熟络,还在轻悄试探,还在情愫慢生,一晃秋冬,一晃年过,已然今日,爱意早已满溢,流淌得无边无际,陆谨行不禁笑到:
“那学长陪跑吗?”
“陪!”
涌入心间的答案脱口便出,已经无需思考,也不会思考,只剩百依百顺的宠溺,只剩说什么便是什么的放肆,再也无需从前那般纠结,再也不会陷入自设的犄角之中,因为已然成了两个人,便同行同停,到了哪里便算哪里。
玻璃高门敞开,四面围墙洁白,成箱成箱的矿泉水与功能饮料被学生们推出,一排一排的货架几乎连顶,便利店的商品齐全丰富,种类繁多,光是款台前摆放的烤箱温柜就有五个,各式各样的现制熟食菜单贴在橱窗两边,仅仅一间便利店几乎就能成为外校学生热游的景点。货架之下堆站着学生,挑挑选选,款台之前排着长队,背景音乐轻柔慢放,人声低轻不闹,气氛一片沉温。
“嫂子?”
忽而一声惊唤从身后传出,声音不大,却也足够引起周围人的注意,熟悉而又刺耳,难以置信,纵然万般不愿,云航却也下意识地转过身去,陆谨行也回过头去,周围学生也纷纷跟着投去目光。
众目睽睽之下,众耳勤听之下,“嫂子”也是能叫得出口的名称,一如初见之时语出惊人。可目光已然直直相对,话语也突然涌上嘴边,茫然急促之中,云航下意识便应了一声:
“哎!”
一声笑音瞬间从身后传出,丝毫不加掩饰,四下接连泛起收敛的嗤笑,都不用抬眼去看,便知周围之人都在直直注视,身后那人也定是在隔岸观戏,也见识过大风大浪,也渐渐习惯了这般场合,也不再会因众目汇聚而慌乱自恼,反而淡然平静。
笑意难止,在心间久久徘徊,陆谨行不禁感叹:“他叫嫂子,你还真答应!”
众人面前,心中实属抗拒这般称呼,却无法抵挡得住下意识的冲动,一声应和脱口而出,自己都满心震惊,云航转而调侃:“叫陆爷你都敢答应,叫嫂子我为什么不答应!”
纵然旁人眼神千万般异样却也无法入眼,满目皆是那一头短得惊人的发型,利落干脆,仿佛从内到外都覆抹着一层凶戾的冷漠,惊得心间一片愕然,温赫铭张了张口却又难说话,目光不禁瞟向了站得更远些的陆谨行,忽而只觉风向变了,全都变了。
久不闻后话,陆谨行不禁抬手在温赫铭面前摆晃了几下:“傻了?哪有你这么盯着嫂子看的?”
闻言也没忍住,云航轻笑一瞬,这满目灿烂的柔笑,哪怕发自内心,哪怕真情实意,落入温赫铭眼中,却也仿佛阴冷狠戾,只笑得人一阵错乱,温赫铭立马否认:“不不不是……那什么,我比赛马上开始了,我走了!走了!回头唠!”
说罢,温赫铭转身便逃离,跑得比谁都快,比谁都利索。有些茫然,云航不明所以:“他怎么了?”
陆谨行却了然于心,抬手抚上那一头利落的短发,轻揉一瞬:“他以前被人欺负过,小混混可能就是留着寸头、染着黄毛吧,看见你可能有点害怕,等比赛结束,我们再找他聚吧。”
自己的伤痛从来都隐藏,便也觉得旁人的苦楚或许也都不愿让人知晓,也不懂涉足深问,也不会深度挖掘,便让各自沉淀,各自去渡各自苦,无需怜悯,无需将自己的感情强加于旁人身上,觉得不该悲情自伤,不该遗憾安慰,不知该作何回应,沉默片刻,云航忽而质问:“你的意思是我很像小混混?”
也不能假言否认,也不敢坦言承认,陆谨行凑近,轻轻牵起云航的手,悄声耳语:“我就喜欢小混混!”
轻言柔动,留一隙热浪穿越耳廓,涌入心间,唇边贴近,早已分不清触碰与否,白灯明照,众人不瞎,不知道身旁之人怎敢如此,云航猛然撤身,立马拽着陆谨行离开。
出门走下台阶,一路上皆为回望的目光,羞怯躲闪,又或大胆直视,走过之处总能泛起一阵浪潮,可今日之日,无论多少女生路过、搭话,身旁之人竟都不为所动,陆谨行不禁好奇:“今天这么乖?”
难言的画面一幕幕闪过,所有感觉仿佛都能浮现一般,目光多洒一寸都难逃法眼,从此以后,视线收敛、平视前方便成了刻在心里的行为准则,云航立马控诉:“我要是不乖,晚上还有活路吗?”
闻言,陆谨行暗自沉默,一边将手抽离,一边低下头去:“原来你不喜欢啊……”
几分伤感的话语随风远飘,目光流淌得皆是失落,笑容收了,气压低了,就连头都转了过去,不愿与自己对视,云航赶忙凑近牵起陆谨行的手:“我没,没有啊!不是,你误会了……别生气嘛!”
决定了独自可怜的人,哄不到位,便怎么拉都拉不回来,陆谨行依旧低头落寞,只看着满路的树荫,不多分出一丝目光予某人,云航一步一步凑近,几乎快要走到陆谨行身上,却还是得不到一声回应。
索性豁出所有薄面,云航站定,轻拉住陆谨行,低声道:“我……喜欢。”
牙缝之中挤出的字句如同消音了一般,闻言陆谨行不禁望向云航,心间其实早已笑意泛滥,神色却不曾改变,又转过头去,轻叹到:“算了吧,不用安慰我……”
终于换回几分千金难买的目光,却转瞬即逝,云航也撇过头去,委屈叹道:“那以后……都听你的,还不行嘛……”
以为无法挽回局面却瞬间扭转,忽而一枚甜吻落在脸侧,伴随而来得是一声痛快欢心的回应:
“行!”
古树苍浓,阳光铺照,在篮球场内投下一片绿荫,长椅静立,疏影清浅,也分得几点光斑。几瓶果汁放在身旁,手里端着的蛋糕精致好看,铺落的果酱在暖光之下泛起彩色的光辉,云航不禁感叹:“我还是第一次吃蛋糕唉!”
心间滑落一丝趣味,陆谨行笑到:“是吗?吃蛋糕可是有讲究的!”
云航不免好奇:“什么讲究?”
食指勾上一朵奶油,陆谨行抬手轻抹在了云航的脸侧,逃离之时却被反追,云航忽而握上了陆谨行的手,进而低头凑近,唇舌轻含,牙尖略点,将那食指上残余的奶油清去,而后笑道:“是这样吗?”
指尖流落一片滚烫,缓而流向心间,陆谨行倾身凑去,轻吻落向云航的脸侧,将那涂抹的奶油与白皙的嫩肤一同收入唇边,不禁夸赞到:“啊!我们云航都自学成才了。”
拿着的叉子变成了嬉玩的工具,云航抬手将刮抹的奶油留在了唇边,勾起的笑容浅媚,暗含的深意不言而喻,陆谨行一手拿开蛋糕,一边直接吻向了云航的唇边。
绵柔的奶油哪里禁得住唇舌交绕的烫热,那是仅仅相触,便会立刻融化的脆弱,奶油早已消失,深吻却意不在此、不曾停歇,一片甜香漫散开来,淌落心间。
深了几许的呼吸缠绕在耳边,陆谨行微微撤身留出一抹缝隙,面前之人又是一副神散面红的模样,让人再多看一分便再难压制,陆谨行轻声哄夸到:“都学会举一反三了……”
温柔哄骗的声音百般软糯,是入耳便会彻底沦陷的危机,无论说着多么离谱、荒唐的话语,听着却都无力反驳、无心反驳,便成了束手就擒、乖乖听话的一方,一如每个难言的夜晚,熟悉得可怕,却又不得不沉溺其中。
浅风不绝,将热.□□回平静,将过火吹成清醒,看台依旧人声沸腾,操场依旧乐声循环,一首接着一首,几场比赛转而便过。
身着李兰德华学院的队服,站在跑道的起点线后,陆谨行随意地做着准备活动,看不出紧张,却也并不懒散,站于人群之中,却无法被埋于人群之中,云航站在绿茵场上,隔着梯台、隔着学生,旁物却难入眼,目光所及,唯唯一人。
操场音乐渐低,四下噪声随之淡去,跑道再次清空,起点处蓄势待发,是叫人望上一眼便会瞬间提气的紧张,空气凝结,一声枪响破天,长烟漫空,踏着满场的呼声,运动员们飞冲而出,加速抢道,参差跑出的横排渐渐汇聚至内道,步步相跟,步步逼紧,已然跑过半程有余,却依旧难分前后,名次与名次间不过几步之差,人们分占内圈三道,紧守位次,明争暗争,不让分毫。
站在跑道旁的绿茵场上,目光紧追疾驰的人群,转过弯道,路过绿荫,闯过人声,仿佛始终有光跟随、有光铺落,泛起的光辉全都洒落在那一人身上,跑在队尾,却不被落下,轻松自若,节奏稳平。
人群再次路过,掀起一阵疾风,飘过耳侧脸颊,一阵清爽,云航也迈步跟上,跑在跑道之外,跑在绿茵场上,跑在了陆谨行的身旁。
那两抹同行的身影静静跟在队尾、默默隐于人群,却又仿佛大肆宣扬、昭告天下一般,未说一言、不响一语,却又仿佛说尽了本意、说清了所有一般,在众人心中猛然勾勒一笔,却又仿佛什么都没留下一般。
尽管已然极速跑过千米,呼吸却依旧平稳,没有半丝错乱,陆谨行随口调侃到身旁之人:
“学长可真会省事儿!”
一句“陪跑”答应得利索干脆,枪响之时却即刻不见了人影,拖拖踏踏,现下只剩了几百米的赛程,人倒是出现得痛快迅速。
也无愧疚,也不觉心虚,云航坦言一笑:
“我可不干累人的活儿!”
……
“行哥,加油啊!”
一声轻吻隔空传过,渐慢的步伐错开了距离,云航慢停下来,跟着走过几步,满眼落入那一抹背影,被光铺照得万般闪耀,不是跟不上,不是追不上,只是觉得那样美好的光芒在前,比起同行,或许更该仰望。
只剩不到三百米的赛程,队伍的速度再次加快,冲出的几人拉开距离,名次排位瞬间显现,陆谨行跑在内道,身后跟着三两人,身前是将冲刺机会紧堵的人群,不占分毫优势。以为大势已定,以为木已成舟,名次也几乎一目了然,众人目光全然汇聚于队首。
临近弯道之时,那蓄积在脚下的力量骤然爆发,迅速加快的频率不容旁人反应,不容野风跟随,就踏着一声一声无关自己的沸吼,就超过一个又一个跑在前面的人,弯道切入直道之时,陆谨行猛然压入,瞬间跃居第四。
极限追及的速度已然超越科学的范畴,不可思议,却摆在眼前,甚至来不及看清,来不及追随,惊愕与激情瞬间占据人们内心,转而化作一潮一潮的烈吼,将音响之中的激曲推入高.潮,泛滥在看台之上、泛滥在广场之上、泛滥在半空之中。
拐上直道,更似一阵狂风卷过,换步的频率更加离谱,脚下的速度更近极限,陆谨行紧盯前方,踏着更燥的烈曲,踏着满场的燥声,疯一般飞跃,猛然追及、超越,一人、两人……
几乎与第一齐肩同步,几乎与风同声同频,卷带着满场的目光,卷带着满场的屏息,再一次超越,再一次冲破常规,再一次将极限的速度推入巅峰,在短得惊人的十几米跑道之上,落远、落得更远……在没有机会的机会中创造奇迹,拉脱了差距,独自疯踏过了终点之线。
满场掀起一片震天荡地的风暴,尖叫掌声袭卷半空,将热浪推向天边,将奇迹录在心间。
人们从四面骤然汇聚,热烈激动,关切询问,庆祝赞贺,满腔的情感都流落眼中,都集聚笑容。
一人站在跑道之上,心跳激烈有劲,四下汇聚人群,一片欢声笑声。
一人站在不远处的绿坪之上,内心热浪澎湃,身前人来人往,人走人过。
相望的目光,一如旧时,一如往日,从来都无需寻找、无需张望,从来都是抬眼便能对视,回头便可相望,能够穿透满场闹声,能够越过所有人群,无所谓黑暗中,无所谓陌生处,相望就是彼此的笑容,相望就是全部的爱意,相望就是足够抵挡一切的目光,踏踏实实,真真切切。
在风追赶来的路上,什么都不顾,洒落满地光辉。
夕阳也斜去,晚风不自吹,褪去噪声,褪去热潮,看台一片清静,广场空旷无声,彩带喷花散落在地,墙边高挂的横幅随风轻扬,还有零散学生聚在道旁、走过操场,说谈着未散的余热,墙外长路静延,偶有快车疾驰而过,远处轻灯亮起,高台楼阁霓虹光彩,照着还不黑的傍晚,映着沉青的天空。
高楼邻立,错落有致,长街路灯亮起,行人来往走过,低矮的店铺开在两边,各色的招牌高挂在门上,透过橱窗也能望得到餐馆的陈设,各式的菜品齐全,油香的食味弥漫长街。看过闻过,只能一家一家路过错过,云航不禁抱怨:“哪有校庆还让人家补课的!”
陆谨行不禁轻叹:“上次补课回来,一路上都在讲美女老师有多温柔、有多幽默,某人可是开心了一晚上。”
云航不禁委屈:“我开心,那是因为你来接我。”
皱起的眉眼不显一丝恼怒,反倒平添几分可爱,陆谨行立马揽过云航轻轻环住,温声哄到:“啊!那我今天也来接你,好不好?下课我们去找温赫铭他们,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全听你的,好不好?”
轻柔的话语如同哄骗孩童的一般,却次次药到病除、疗效可观,心间已然欢意泛滥,面目却依旧神色淡淡,云航轻声控诉:“哄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别的不提,这项技能,确实术业有专攻,陆谨行坦言:“那我们家宝宝,不就是得哄着才高兴吗?”
云航一脸不悦:“那你也不能光说不做啊!”
陆谨行轻笑:“我哪次,没做啊?”
心间早已被一声一声轻哄揉捏得紧跳,却还要这般不知轻重地玩笑,没了长发的遮盖,面色一览无余,浅红爬上耳根,急得满脸羞怯,云航抬腿便要走远。
急切全然将理智吹散,冲动的下意识,忘记了观察四周,一辆不快不慢的自行车正从后方骑过,人车皆无反应的余地,就将要破罐子破摔之时,陆谨行抬手猛然拽上云航,一把将其揽回怀中,逃过危机,自信车也骤然向外急拐,稳了稳将失的重心,而后又回归了正途,骑车之人不禁回头望去:
“咦呀呀!小伙子,看路啊!”
声音缓而飘荡,一抹身影渐渐消失在远灯之中,两旁的古树交叠搭枝,投落一片阴影。
牵着的手垂落身侧,怀中之人安静可爱,陆谨行也凑向云航耳边,轻声嘱咐到:“宝贝,看路啊!”
高楼灯光绚烂,映在眼前一片彩色,热浪翻涌,早已将脸侧染红,吹过多少次的耳语、开过多少回的玩笑,听在耳边,却依旧沸腾如初、心跳如初,不减半分,应付不来的慌乱没有出路,撩不过的心动时时发酵,云航凑近,仰起头来,便以吻涵盖,以吻掩饰,以吻回应。
唇吻早已轻车熟路,情爱却仿佛还在青涩生长,还会脸红没轻没重的话语,还会乖乖听从一句一句的哄骗,温柔的声音,是听过千百次依旧还会沦陷的迷咒。
几十层高的楼,伫立在公路之旁,站在窗边,望天沉一色,星落满辉,远楼缩小,绿绒成片,轻灯沉光一片温柔,晚风拂过窗纱,铺落在脸颊,吹得一阵清爽,云航静静地站在窗前,身后长廊宁静无声,眼前世界温柔灿烂,长路之上那一抹身影沿着来时的路,越走越远,越来越模糊,走过路灯,走向路口,慢慢消失在视野之中,慢慢消失在一片浅灯之下。
学院的树下,吧台的角落,有时高调,有时藏匿,那些岁月,不远不近,在脑海中翻涌,一帧帧画面仿佛在眼前浮现,都不敢轻动,都不敢抬手触碰,生怕裂碎一角,将杂质掺入。
平凡的一天,夜晚一如从前,轻风吹着一样的曲调,补习的书本依旧未变,慢慢守过平平常常的一分一秒,春景一日绿过一日,春夜一晚暖过一晚,时至今日,却只有自己心里知道,今晚一切不同,今晚一切改变。
伤痛是明知离别却还要一切如故的演戏,是望着对方就知这是最后一面却还要微笑的无奈,是不敢多吻几次、不敢多说几句的谨慎小心,是平静着崩溃,是默望着他的背影,心间被无尽的不舍盘踞。
早已望不见人影,早已落得满目夜色,不知是双眼模糊,还是枯灯昏弱,却依旧不愿离开窗前,依旧不舍收回目光,乘载着满心与一切,徘徊在原地,走失在原地,道不出一声别离。
可向来孤独,怎敢奢求永远同行?旧时踏过的路,都得独自走完,他一样,自己也一样。
没有进入教室,转身走向电梯,云航按上了下行的按钮,背对落地的窗,背对一片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