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广州》右十央津

7、回家

　　高铁很快就到站了，悠悠在家人群里说了一声，妈妈问要不要让弟弟过去接，悠悠说不用了，自己打个车回去。高铁只能到市区，离悠悠家还有几十公里，这个城市打车挺贵，几十公里要上百块钱，平时的话悠悠会等大巴，但今天太累了。
　　虽说悠悠家在这边，但悠悠从来都对这个城市不熟悉。每当有人问这里有什么好玩好吃的，悠悠只能说出一些外地人都知道的去处，根本不像本地人。每次看着车外的街景，悠悠都会感到陌生。加上这里城建频繁，一会这里扩建道路，一会那里起个新楼，悠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直到开进郊区，看到那个熟悉的大桥，悠悠才知道快到家了。
　　即使是这么一个小郊区，背靠大湾区的概念，也日新月异起来。一路上尘土滚滚，海边被围挡围了起来，围挡上方只看到起重机高高举起的吊钩。以前走的路被封了，司机绕到一条悠悠不熟悉的路上，穿过几个陌生的路口，终于又看到眼熟的市集。司机告诉悠悠到了地方就说，悠悠说一直往前开就行。
　　悠悠从右边车窗往外看，一个个长相相近的新住宅小区突然让她有点迷糊。他们家前面的空地上，前几年就建起了新小区，十几层楼的小区把后面的矮楼挡得严严实实，只能靠认出自己门前的小区来分辨到家没。但现在这一路都是建得差不多的小区，悠悠都记不得自己家门前是哪一个小区了。看到一个差不多的地方，悠悠让司机停车了。结果刚下车，走了几步，悠悠才发现下错地方了。
　　她有点烦躁，拖着行李箱在大太阳下往家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发语音，向大炎抱怨自己下错地方了。大炎听出来悠悠语气里的埋怨，也有点不乐意，说又不是自己让悠悠走错路。悠悠不想吵架，放下手机闷着头走路。
　　走了大概有十分钟，悠悠才终于看到自己家小区。走进小区大门那一刻，悠悠感觉时间好像把这里遗忘了。
　　任外面怎么变化，这个地方却好像一直没变。
　　这是个事业单位的家属住宅区，一共有三幢7层楼房。楼房外墙依然霉迹斑斑，各个角落都留下黄色锈水的痕迹。过道旁边依然种着芒果树，但之前一场台风，把树都挂倒只剩下一半高度，现在又发出了许多新芽。篮球场的白线已经看不见了，篮球架也被搬走了，空荡荡的水泥地上堆满了水管之类的杂物。球场旁边的石椅石桌垮塌了，坐不了人，以前悠悠小时候会坐在那里，把作业写完再回家，那时候篮球场上，遍地都是吵闹的孩子。现在没有孩子在外面跑，随风吹起的垃圾也无人清扫，如果不是大太阳顶在头上，这样萧瑟的场面都让人觉得冷。小区外面有一片空土地，悠悠妈妈以前还在那种过玉米青菜，现在种的人少了，但还是有个菜园子的模样。
　　这里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妈妈已经在楼梯门口等着了，这个楼梯大门以前是一个可以上锁的绿色大铁门，现在也已经烂了，没有维修，剩下分不清颜色、长满锈的铁棍四处张开着，留下四五人宽的入口欢迎悠悠回家。
　　妈妈拎过悠悠的小箱子，又开始说她：“怎么又拿个这么小的箱子，能带几件衣服。每次都只带那一点点衣服，不够穿怎么办。”悠悠应付道，够穿，又不去哪里。几十年的老楼，没有电梯，悠悠吭哧吭哧地爬着，喘气声比妈妈还大。悠悠记得小时候妈妈总说她走楼梯太快，声音太大，没到家听声音就知道是她回来了。一眨眼，悠悠已经长成了以前自己眼中的中年女人，身材不再纤细瘦小，手臂和大腿的肉微微隆起，走路的时候大腿会相互摩擦。皮肤也没有几年前光滑，小腿上的毛孔变粗了，有一处紫癜也总不好。
　　楼梯间的灰尘和垃圾都不少，还有一些死掉的昆虫。悠悠问怎么这么脏，妈妈说以前大家还一起洗一下楼梯，现在哪里还有人洗啊，现在住的都是租进来的。悠悠记得小时候楼里可热闹了，楼上楼下都是工友，隔一段时间就有人吆喝着洗楼梯，每层楼的人都拿着扫把在自己门口等着，楼上的人放水，每个人负责拿扫把刷自己的上下的楼梯，水顺着楼梯像小瀑布一样往下趟，孩子们在阶梯间蹦蹦跳跳，像过泼水节一样。现在只是看楼梯的话，会以为这个楼没有人居住。
　　爬了7层楼，终于到家了。悠悠把行李拿进房间放好，洗漱了一下，回到客厅休息。在14岁之前，她每天都在这个家住，和她一起长大的邻居都已经搬走了，只有他们家一直在这里住着。到现在已经三十多年了，这个房子期间只重新装修了一次，是在悠悠高中的时候。现在白墙又已经发黑了，海边城市潮气重，墙面就是容易发霉。但屋里光线和空气都很好，下午五点的太阳直射在西北面的客厅和厨房里，鹅黄色的大理石地板和窗帘在阳光下好像镀上了金辉。东南风穿堂而过，屋子里充满温暖湿润的海风气息。悠悠觉得好像回到了初中那年，躲在爸妈房间玩电脑的那个夏天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