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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拜拜,广州的虫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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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坐在没有床单的乳胶床垫上,看着门口五个包裹发呆。
她昨天正式从公司离职,本就物品不多的工位,一小时就清空完毕,她把小风扇送了给下属,清理抽屉的时候,看到写满笔记的本子和工卡,竟有些不舍得丢掉,默默装进袋子里带了回来,它们现在在某一个箱子里呆着。
和她的几个室友相比,她每一次搬家的行李都少得出奇。别人是越搬越多,她是越搬越少。还记得头一两次搬家的时候,衣服至少有三四箱,但现在两个箱子就把她所有的衣服装完了。鞋子一共就两双,一双运动鞋,一双靴子带走,其他穿久了的拖鞋凉鞋都扔了,首饰化妆品护肤品填不满一个手提旅行包。没用完的日用品也打包上,不能浪费。三套床品、两个布娃娃是她很喜欢的,不能不要。各种画笔颜料书籍单独装了一大箱,就这样,六个包裹也够了。
三个大纸壳箱、三个旅行箱,就把悠悠九年的广漂生活打包完毕,一贯的干脆利落。突然发现,这不就是悠悠以前经常想象的场景吗。不知道是来广州的第几年,她就开始提醒自己,不要增添太多累赘,广州只是她漂着的地方,总有一天,她会不声不响的离开,然后回家享受一种安定温馨的生活。讽刺的是,她这次离开,不是回家,而是离家更远了。
说不清是命运捉弄人,还是悠悠自己捉弄自己。悠悠自认为是一个很居家爱宅,喜欢有人庇护的弱女子,但越活越发现,并没有人能庇护她,包括父母。想有一个温馨安定的家,只能靠自己创造。只有当自己成长到一个人就能把生活经营好的时候,她才有信心和别人共建家庭。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很矛盾,为了拥有一个自己能示弱、能放下武装的地方,悠悠要先变强、先武装自己。
悠悠小时候,在学校吃药吐了都要坚持打个电话给爸爸,找安慰。但是现在她已经能自己一个人解决很多突发情况
前年,她还和依依一起住,那时候她们住的是二楼,而且窗户外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区绿化树,家里经常有虫子出现。有一天早上,悠悠出门走去地铁的时候,感觉手臂特别痒,她抓了几下没有缓解,联想到昨天房间里出现的飞蛾,有点害怕。旁边没有厕所,她走到一个似乎没什么人的漆黑通道里,把衣服脱下来看,没有发现什么。快迟到了,她赶紧穿回衣服继续走向地铁。进到地铁,手臂的痒愈加剧烈,她把袖子掀起来看,这一看差点把她送走。袖子口上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白色虫卵。
她脑子“轰”一下炸了,能感受到血液瞬间冲上脑门,眼眶里瞬间充满眼泪,但她强忍着不让情绪爆炸,脑子立刻飞速的运转。这一路上她没有停止脚步,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搜索沿线最近的医院,快步上车,然后回到微信,向当时的领导请了早上的假。心里盘算着到医院后,立刻找护士先拿件病号服替换掉,再看医生。安排好一切,剩下的就是等待了。广州地铁里的人很多,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拥挤人群却让她感到一点点安心。
悠悠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撑着手臂,为了避免碰到袖口。她依然满脸通红,眼眶里的眼泪随时都会掉出来,嘴巴紧闭着,好像一旦放松一点点,就会崩溃掉,时不时深呼吸一下,让压力泄出去一点。站在悠悠对面的大叔,似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疑惑地看了看她,但也没说什么。终于到站了,悠悠飞奔出去,刺眼的阳光突然扎进眼里,她甚至觉得有些眩晕。离医院还有一段距离,她一路狂奔,一路在车流中寻找空的士,不知道是汗还是眼泪掉进眼里,看东西有些模糊,她使劲眨眼,才能看清的士的指示灯。好不容易拦上一辆,司机在她的催促下,没一会就到医院了。她冲进医院,没有先去挂号,看见一个穿绿色衣服护士模样的人就抓着她问,能不能给我一件病号服,我衣服上有虫卵,我看完病出去买件新衣服换回来后立刻还给你们。悠悠的声音发抖,带着哭腔。对方似乎也被惊到了,赶紧带她来到工具间,给她换上了一家干净的病号服。换了衣服以后,悠悠才感觉自己能喘口气了。用手指拎起旧衣服,像摆脱恶魔一样,匆匆找个垃圾桶扔掉了。
这时候悠悠的手臂和肩膀后背都已经过敏了,想到身上有残留的那些恶心东西,她头皮依然发麻。挂了个急诊的号,在向医生解释为什么过敏的时候,悠悠的情绪终于爆发,鼻涕和眼泪一起往下淌,嗓子眼像被堵住,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医生安慰她不冷静下来的话,过敏只会更加严重。听到这句话,悠悠慢慢地才止住哭。光是做过敏源检查要差不多一千块,悠悠拿着处方单,发现手机里的余额不到一千块,还有两天才发工资,她没有任何犹豫,联系了要好的小学同学,和人家借了一千块。
搞定一切后,悠悠光着上半身,坐在中药熏蒸的巨大仪器里,被暖暖的雾气包裹着,闻着淡淡的药味,才终于感觉活过来。
经过这么一次折腾,悠悠发现自己还挺强大,虫子的冲击没有把她吓得手足无措。她更加相信自己独自生活的能力,但是同时她也更加渴望有一个每时每刻可以依靠的伴侣,和一个没有虫子的家。
据说她即将要去的城市,因为冬天太冷,基本没有什么虫子。想到这里,悠悠忍不住笑起来,一个虫子就把自己从南方赶到了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