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广州》右十央津

4、远嫁

　　真的想好了吗，悠悠也问自己。在过去的一年里，她给自己做了无数的分析，评估利弊，最终还是做了一个让大家都惊掉下巴的决定：从南方发达城市远嫁到北方“落后”城市。做这个决定背后有太多原因、有不少的风险，也有悠悠向往的一些东西吸引着她。
　　但这些东西，悠悠都不想和她们说，她们应该无法理解。在她们的心里，远离家乡，从南方去北方，而且是为了男人，那么这个公式就只有一个“输得很惨”的下场。她们看悠悠，就像关怀一个白痴一样。
　　面对这样根深蒂固的观念，悠悠知道没必要多说，她轻声说了句：“差不多咯。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等你全部准备好再做，差不多就干呗。我也29了，要结婚了，难得碰到感觉ok的人，暂时没发现太大的坑，就可以啦。”
　　这个答案似乎可以让阿纪满意，她点了点头说，你知道凡事都没有万全的准备就好啦。
　　阿兰也认同：“确实有合适的可以结婚了，我们都不小了，但是还是建议你先不领证同居一年半载，到时候不行还可以回来。”
　　悠悠忍不住笑出来：“我怎么可能还回来啊，既然我决定要过去了，无论如何也要在那里立足，定下来。”悠悠的作风一向极端，和她“稳重”的外形比起来，她的行事风格有时候简直像脱线风筝，莽莽撞撞。
　　阿兰坚持说：“不是啊，你真的可以考虑慢一点，很多情侣都是同居后才发现问题的。”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支持阿兰的说法，悠悠依然不放在心上，只是笑笑。
　　阿纪反应过来，她说：“你们别浪费口水了，她不会听的。我们之前说的东西她其实都不听，不然也不会真的要嫁过去了。”阿纪就是“精”，但悠悠觉得她有的时候过于精了。
　　阿兰“哼”了一声，转头又快乐地撕烤鸡去了。烤鸡的油沿着撕开的鸡皮流下来，丝滑白嫩的鸡肉泛着亮晶晶的光泽，大家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牛排也送上来了，轻微焦黄的表皮上洒满了香草料，咬一口，鲜嫩的牛肉汁，融合香草气味荡漾在整个口腔里。这五个女人吃起肉来，食量不比大汉少，她们一边吃一边聊着。
　　“所以你到底喜欢他什么？”阿纪的好奇心不会停止。
　　悠悠想了一会，嬉笑着说：“他会给我剥虾壳、剥鸡翅。”说完，悠悠心想她们会不会被恶心到。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四人都忍不住仰头翻白，同时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声音，呃……。悠悠像恶作剧得逞一样，哈哈大笑。
　　阿纪虽然被恶心得不行，但是对这个回答表示非常理解：“那难怪，你要飞奔过去嫁她了。”她像突然想起什么东西，继续说：“我有一个朋友的老公也是这样，会给她剥螃蟹，但是其实她老公不喜欢吃螃蟹，他闻到味道都觉得腥。但是他还是会给她剥好。”“可能这就是爱情吧。”
　　“爱情这东西不靠谱哎……”依依好像自嘲一样，自言自语，黛也若有所思地应和着。依依和黛是这桌上唯一两个正在婚姻中的人，她们的态度让悠悠不禁想，自己以后会不会也她们一样，对爱情充满失望？气氛一时间陷入尴尬，大家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各人生活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外人说再多也没有意义。依依自从结婚以后，最常在群里说的就是婆家和老公的烦心事，时间久了，大家都把她定为了婚姻的反面教材，阿纪甚至用她的例子来说服她妈不要催婚。黛本来是大家印象中的乖乖女，过着传统的婚后生活，但没想到为了生孩子的事情，和老公闹得快要离婚。
　　阿兰主动挑起话头，问黛，现在怎么打算。黛说他们准备先分居一段时间，然后一起去旅个游，冷静冷静，看看能不能好转。悠悠无法理解黛想离婚的想法，她问黛：“为什么你就不愿意生孩子呢？”
　　“就感觉现在这种自顾自的生活挺好的，如果有了小孩，我要牺牲好多好多。想想就觉得恐怖。而且，我感觉我和他的感情现在也变得冷淡了好多，大家好像只是室友关系。我不确定在这样环境下的小孩，能开心成长吗。”
　　阿兰作为唯一一个离过婚的“过来人”，似乎在这个话题上比较有发言权，她说只是因为感情变淡就离婚，太草率了，而且生孩子虽然有牺牲，但也有收获，建议黛再好好考虑。“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了，认为离对你自己更好，那也不要因为害怕‘离婚’本身，而不离。”不知道黛听进去了哪些，也许她只听懂了最后一句，“不要害怕离婚”。
　　悠悠其实反而想说，应该对“离婚”感到害怕。在悠悠心里，婚姻就是契约，没到万不得已不能违约。就像对待工作，工作出了纰漏就要努力补救，婚姻也一样，只要不是根本性的问题，都还可以坚持。离婚就像突然失业，多少应该更加谨慎。但这番话，悠悠没有说出口，毕竟每个人的“万不得已”的底线都不一样。
　　菜还在上，三文鱼沙拉、薯条薯格拼盘、烤羊排……摆了满满一桌，咸香、清香混合在一起，冲击着嗅觉，悠悠拿起一根手指粗的薯条，蘸满番茄酱，一口咬掉一半，酥脆的外皮和松软的土豆馅在嘴里喷着香气，悠悠忍不住满意的哼了一声。
　　“那你去到那边准备做什么？”又是阿纪，也不知道是其他人太不在乎，还是阿纪太关心，好像一直是阿纪在主动问悠悠未来的打算。
　　悠悠转了转眼睛，说去卖人参。大家又一起“啊”了一声，悠悠心想你们有必要每次都这么整齐吗，虽然她也预料到了这种反应。毕竟这四个精致的都市白领，谁也没有想过经商，更没有想过卖农产品。在她们的概念里，“农”就等于“土”，怎么会和她们沾上边呢。这下好了，她们更加认为悠悠要嫁到农村去，阿兰还担忧地表示那里交通是不是不太方便，悠悠几乎跳起来，告诉她们沈阳是个省会城市，城市建设比广州还早。冷静下来以后，悠悠耐心地解释了一番人参从哪里来、品质如何，说了一大通后，阿纪只得出了一个结论：“我觉得你卖不出去。”这种冷水，在悠悠的意料之中，也是为什么她不愿意和她们多说的原因。悠悠憋着一股气，但不好发泄，只能大口吃肉。
　　阿纪的八卦之魂似乎越燃越烈，又问悠悠：“你男人做公务员，收入应该就几千块吧，他怎么养你啊。”悠悠憋着的气一下子到了喉咙，但又给压下去了，她冷静地说自己应该同步会找工作。
　　“沈阳这种重工业城市，有适合你的工作吗？”
　　“不知道啊，找找看咯。”
　　“你们新房装修好了吗？”
　　“还没呢，说等我一起。”
　　“啊，你还要花钱装修吗。我还以为你拎包入住。”
　　“那多少都花一点啊，还不是自己住的。”
　　“房子有你名字吗。”
　　“没有。人家之前就买好了。”
　　一番回合下来，阿纪看悠悠的眼神更加同情了，仿佛悠悠的智商需要临终关怀。阿纪满意地继续喝她的鸡尾酒“沙滩少女”，悠悠则被扒得没什么胃口了。
　　虽说是最后一次聚餐，但和平时的任何一次没有什么区别，聊天话题无非是新感情、旧恩怨、职场八卦和小道消息，谁也没有表现出来特别不舍的样子，没有电视剧里的抱头痛哭、姐妹情深，也不知道是因为感情不深，还是因为习惯了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