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广州》右十央津

11、无缝衔接

　　刚辞职，悠悠本可以先放个假，但她没有这么做。从悠悠决定要过来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自己要挣钱，不能靠男方家里养的准备。她还在广州的时候，就从招聘平台上联系到了一位回沈创业的老板，对方对她的工作经验非常感兴趣，给她布置了面试作业，并邀请她完成后在沈阳面谈。同时她还在帮前司总监，马生完善最后一次方案以及做一些简单的月报工作。因为刚和客户建立起信任，新人能力未跟上，需要悠悠辅助一下。还有一部分原因是，马生顾及她刚换地方需要钱，这些工作可以给她一些补贴。所以悠悠到了沈阳以后，感觉只是像换了地方办公，没有时间沉浸在远嫁的哀伤中。
　　唯一不适应的就是，每天白天要和大炎妈妈单独相处。虽然不用上班，但悠悠照常早上七点起床。起来第一件事，先到厨房看看大炎妈妈在不在，在的话要打招呼。吃饭的时候要努力找话题，一般都是大炎妈妈反反复复地回忆大炎小时候的事情。吃完饭要积极洗碗，除了吃饭、上厕所，其他时间悠悠就呆在大炎房间里。
　　埋头写了两个星期，悠悠在这天要去创业公司面试了。这家公司是卖糖尿病无糖食品的，悠悠曾经向马生请教怎么看这个机会，当时马生给的答复是不看好。在悠悠思考方案的过程中，也感觉到了诸多问题。因此她对这个机会的态度从一开始的狂热变得平淡。写方案的同时，还在招聘平台上同步看机会，就在前几天晚上，悠悠刚敲定另一家眼科医院面试。能有这两个面试机会，悠悠觉得很庆幸，毕竟来之前大家都说这里就业环境不好，没有适合她的工作，她甚至做好半年找不到工作的最坏打算。
　　这家创业公司在沈阳南部，地铁过去要转线一次，出站还要坐巴士，全程要1个多小时。通勤时间也太长了，悠悠的热情减少了一些。但她依然抱着好好展示自己的想法出发，毕竟这是她刷了几百条招聘信息以后，目前唯二匹配的机会。
　　十月底的沈阳已经非常凉，悠悠穿了羊羔毛牛仔外套和加绒裤子。随着地铁行驶到离市中心越来越近，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多，并不比广州的地铁人少。悠悠个子矮，穿得又厚，被夹在黑压压的人群中间，感觉呼吸困难，只能抬头望着车顶，一边扇衣领一边深呼吸，像一条缺氧的鱼。几经辗转，悠悠终于到了公司，
　　这是一个创业园，矮矮的、现代的厂房非常新，感觉建成不久。她电话联系了对方，然后在咖啡厅等待。没过一会，公司老板朱总就来了，这位朱总皮肤白皙，眼睛神采奕奕，身型精瘦，步伐明快。“您好！你穿得这么多啊哈哈。不过是对的，我就穿太少了，还没适应沈阳的冬天，没想到这么冷。”他热情快活，悠悠也被感染了，站起身来笑着回应。
　　朱总点了两杯饮料，先问悠悠从哪里过来，然后介绍了一下自己和公司的情况。他原来一直在北京打拼，也创业过好几次。这次回到沈阳，非常需要一些有前沿视野的人一起加入。现在招的都是合伙人，可以拥有股份。公司已经融资一轮了，未来目标是上市，现在的员工也是一些从北京上海回来的伙伴，大家非常聊得来。听完这番介绍之后，悠悠不禁感觉热血沸腾。她一直都希望自己的下一份工作是在甲方公司，因为做甲方至少可以长期陪伴一个品牌，获得长期的成就感，更何况这家公司是邀请合伙人，等于这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事业，这家创业公司仿佛是按照悠悠许的愿出现的。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因为她知道享受创业的成就感的同时，还要承受巨大的工作强度。
　　悠悠开始介绍自己思考的方案，她紧紧有条、不卑不亢地讲解完。朱总提出了一些疑问，悠悠都游刃有余地解答了，朱总对悠悠整体还是认可。他最看重的是悠悠在健康行业的经验，对一些规则的敏感度以及一些做内容的成功案例。交谈的后半段，朱总没有针对悠悠的作业交流，而是主要介绍股份的事情。到最后，他像是预判了悠悠的想法一样，用一句话结束：“说到上市、股票什么的，很多人会认为这是在画饼，不以为然。当然不排除这种情况。但在我这，股份是一种激励，工资该给你的一分钱不少，当然比在广州要少，我可以给你月薪含绩效1万二。如果你真的认可这份事业，认为他有前途，那么我们一起努力，做好了，股份才是对你最好的奖励。这是我对你的尊重，不是什么画饼。”
　　听到这，悠悠心里暗想，这次面试应该是稳了。但她还是问一句：“明白您的意思，我也确实认为你们的事业很有潜力，希望有机会加入。那今天的面试您对我的意见是什么呢，是否要回去等通知？”朱总坦诚地说，可以让悠悠加入。如果一切真的完美契合，那悠悠现在就能确定下来了，但悠悠心里其实还是有其他想法。她谢过朱总，表示自己还有其他面试在等通知，出结果后会回复他。
　　跋涉千里，第一次面试就一击即中，悠悠很开心，她向家人、大炎报去喜讯。一个人穿梭在陌生的城市里，干冷的北风吹在脸上，路边大片大片的黄叶掉落，但悠悠不觉得孤独或迷茫，甚至有一种大侠行走江湖的感觉。
　　晚上吃饭的时候，大炎妈妈听说悠悠面试成功，月薪还有一万多，十分开心。她应该很担心悠悠找不到工作吧。悠悠第一次见大炎妈妈的时候，表示过未来移居到沈阳后，自己想先不找工作，先集中精力把人参的事业做起来，当时大炎妈妈就表现出忧虑的样子，尽管嘴上说着支持。当然了，谁希望自己儿子独自承担起养家的重担呢。为了给自己准备后路，悠悠后来还是决定先找工作。
　　两天后，悠悠继续面试第二家公司。这家公司是个成熟企业，而且眼科领域和悠悠的经历非常吻合，相比前一家创业公司，悠悠对工作内容更有把握。最重要的是，在成熟企业里，不需要太多拼搏，更适合悠悠目前的阶段，而且公司地址离悠悠住的地方非常近，打个车就十块钱的距离。
　　公司位于一个大型办公楼里，办公楼挺新，给了悠悠不错的第一印象。负责对接的人力下来接送悠悠上去，对方穿着灰蓝色的工装，和悠悠的着装形成鲜明对比。由于厚衣服不多，悠悠仅有一件能抵御现在温度的牛仔外套，粗粗的羊羔毛翻领，牛仔布上有各种颜色的“补丁”，领口、下摆和袖口都有皮带装饰。他们一个像制造业工厂里的领班，一个像采风回来的流浪艺术家。
　　他告诉悠悠，今天是第一轮面试，先面人力领导。接着，悠悠被安排在会客室填表。看着手里的应聘表格，悠悠发现，这不是刚毕业的时候校招要写的东西吗，什么父母职业、兴趣优势……想不到毕业8年后，再次写回这种表。悠悠跳槽过几次，早已习惯了直接和用人部门领导谈。多面加长表格的“校招生待遇”，让她感受到了这家企业流程的繁琐。第二印象变成负分。
　　填完表格，预计再等十分钟到自己面试，结果过了预定时间半个小时，还没轮到她。悠悠的时间观念一向很强，从不迟到或者拖延。这种拖延面试者时间的情况让悠悠觉得这家公司十分不专业。第三印象继续负分。走进面试官的办公室，一种事业单位老房子的既视感扑面而来。办公室里灯光昏暗，最亮的地方是左侧窗户照进来的夕阳余晖，仅照亮了人力老总1/3的身子，桌上、柜子里堆满了材料。人力老总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也穿着和刚刚接待她的经理一样的制服。天蓝色的标准领衬衫，规矩得像工厂工人的服装。悠悠认为对方对自己的工作领域肯定一窍不通，沟通的态度略显冷淡。事实证明对方确实一无所知，这是悠悠面过最简单的试，随便讲几句已足以应付。面试的最后，对方也要求悠悠完成作业方案，悠悠为了显示自己不轻易出方案，假装勉为其难地接受。
　　离开大楼，悠悠心情不是十分愉快，虽然她知道自己的经验完全能满足对方的需求，但总有一种被轻视的感觉。
　　写方案期间，创业公司的朱总来找过悠悠两次，第一次在微信上问，第二次直接电话过来。电话里朱总再次询问悠悠意向，并且坦诚表示，自己问过了她的前同事：“她对你的评价非常高，出乎我的意料，而且你一个女生那么勇敢地为了爱情远嫁到这边，我相信你是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人，可以帮到我。这样月薪我能给你涨到一万五，再在原来基础上加10%的股份，你认真考虑一下。”悠悠对朱总的看重十分感激，也对待遇十分感兴趣，但她心底里其实还是拒绝高强度的工作。如果她年轻五岁，如果她是男生，她一定会当机立断选择这家公司，但是她不是。
　　面试作业发过去后，等了两三周，眼科公司才邀请她进行第二面，期间朱总那边一直等着。这次面的是用人部门领导，钟院长。钟院长看起来四十来岁，矮胖身材，脚上穿着尖尖的高跟鞋，像一个倒着的圆锥，走起路来一顿一顿的。初次见面，钟院长热情地招呼悠悠进去坐，从钟院长的态度，悠悠又直觉感到这次也稳了。悠悠介绍了一下自己，问是否要讲解一下方案。钟院长说不用了，我们聊些题外话吧。接着，院长就从悠悠的生活状态问到价值观，从性格问到行业洞察。悠悠侃侃而谈，眉飞色舞，说的都是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钟院长频频点头，似乎都说到了她的心里。从钟院长眼神中，悠悠看出来欣赏的眼神，感觉两人还算聊得来。面试中途，有人敲门进来，是一个同样穿着工装的中年男人，他神态谦虚，对着她们这边摆摆手，钟院长连忙起身上前。悠悠在原位坐着喝水等她。这时，一直坐在悠悠旁边的人力经理用手挡着嘴，小声和悠悠说：“我们这里要求见到领导要起身弯腰示意。那个是卢院长，比钟院长级别还高，他刚刚其实是在向您招手，意思是打断你不好意思。您应该站起身来示意的。”悠悠一口水差点呛到，她工作以来，没被要求过这种礼仪，以前在公司见到领导有的时候都不打招呼，而且她认为人家不是来找她的，她更加没理由没必要点头哈腰的。人力经理继续说：“我们这里习惯称呼同事为xx老师，级别高的就是称呼xx院长，显得比较尊重。”悠悠觉得非常别扭，但也只能点点头。钟院长回来后，她们继续聊了一会，最后也没有明确敲定，只告诉悠悠再等一等，可能还需要第三轮面试。悠悠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从第一次面试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周，面了两个人还不能确定，感觉这家公司并不是那么需要自己。但悠悠还是选择了理性，压住不断作祟的强自尊心，回家等消息。
　　煎熬地又等了两周，终于等来了眼科公司的录取通知。悠悠在电话里和人力经理确认好薪资待遇后，和大炎商量了一下，决定选择眼科公司。和创业公司相比，月薪差不多，只是没有股份，但工作强度也会低很多，通勤时间也短，虽然可能和同事领导比较难沟通，但悠悠现在的目标不再完全是个人职业的上升了或成就了。这份职业只是她开拓自己其他事业的过渡，无论是家庭、还是属于自己的小生意、还是兴趣爱好，都比这个职业更值得悠悠投入精力。
　　她非常愧疚地向创业公司朱总道歉，她其实心里早已有意向，但为了保险一直拖着对方，直到今天才给出回复。拒绝一个初次认识就如此看重自己的人，反而选择一个不太重视自己的公司，悠悠多少觉得有些遗憾和不甘，但没办法，境遇改变了，自己的心态也要改变，要接受自己从一个小团队的明星员工变成一个大公司的无名小卒的事实。
　　直到确定工作去向的这一天，悠悠来沈阳不过两个月时间。在短短两个月内，她完成了马生给她的方案，挣到了几千块外快，通过了两个面试。她就像旋风一样，一旦有了方向就不想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