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广州》右十央津

10、最远一次远行

　　今天大炎就要带他父母过来提亲了，这意味着还有三天悠悠就要和大炎一起去沈阳了。这让悠悠的心情非常矛盾，自从大炎回了沈阳，他们就异地很久了，再见到他自然是开心的，但一想到真的要离家人那么远，她又感到非常内疚伤心。
　　去机场的路上下雨了，天灰蒙蒙、地湿漉漉的，一点不像这个城市十月份的样子。车里很安静，悠悠偶尔找一两句话和爸爸说，就像无数次回广州前那样。以前回广州，爸爸都会把她送到高速前等城际大巴，在车里，只有父女两人，从来都是没什么交谈，悠悠时不时指着窗外的新建筑新工地，问爸爸这里又在建什么，然后每次以爸爸要求悠悠快点找对象结束。那时候虽然父女间“很冷漠”，但爸爸总是精神饱满。今天爸爸显然不像之前那样精神了。
　　他们驶进机场接客区，远远就看见大炎一家。许久没见，悠悠感觉大炎的模样都有点陌生了，好像又胖了很多。悠悠爸爸和大炎父母第一次见面，双方好像都有点紧张不自在，没有发生影视剧里演的那样，亲家之间相见甚欢的场面。悠悠和大炎也没有像影视剧里那样冲刺相拥。一切都像水一样平静，但水下有模糊的暗涌。
　　晚饭结束后，两家人坐在客厅闲聊，悠悠爸爸喝了点酒放松了一些，对大炎爸爸说：“今天我看到你们，我就放心把女儿嫁过去了。”听到这句话，悠悠也放心了。大炎爸爸是读书人还信佛，斯文温和，双眼总是笑弯弯的，大炎妈妈性格开朗，大方得体，应该给悠悠父母留下了不错的第一印象。再加上经过大炎爸爸的介绍，悠悠爸爸相信这是一个勤奋善良的家族，也就不担心女儿被欺负了。
　　接下来两天悠悠家人带着大炎家人体验了广东的早茶、粤菜，大炎爸爸一路赞不绝口，每到一个地方都称赞广东菜好、健康，比东北菜好，让悠悠一家人乐呵呵的。悠悠和大炎一家还去了趟横琴长隆，那天阳光毒辣、空气闷热，悠悠都觉得难受，大炎也觉得自己快中暑了，但他们依然兴致勃勃，一点没抱怨，四人玩得非常尽兴。
　　终于到了要分别的时候，大炎父母提前回沈阳了。悠悠爸爸让弟弟把他们送到机场。这天，他们收拾完行李，爸妈把他们送到楼下，弟弟去拿车。等待的时候，悠悠没忍住，像高中入学第一天那样，抽噎起来。她锤了大炎胸口一下，把头埋进去，想把眼泪蹭一蹭，一边哭着说：“都怪你……”她想把这个愧疚感转移给大炎，这样自己会好受一点。妈妈也哽咽了，上一次见妈妈哭应该是十几年前了，她安慰悠悠：“傻女儿，有什么好哭的，这是好事。有空就多给妈妈打电话。”爸爸一直没有说话，悠悠不敢看他们，低头一边抹眼泪，一边答应。妈妈和他们一起上车了，爸爸没去。在车上，悠悠隔着窗户向爸爸招手，她不敢看爸爸失神的样子。车里很安静，偶尔听见擤鼻的声音。到地方了，妈妈下车抱着悠悠做最后的叮咛，叫弟弟也抱一下姐姐，弟弟才抱住姐姐，一边让大炎好好照顾他姐。悠悠低头转身走了，不让他们看见自己的眼泪，也不想看见他们不舍的样子。
　　飞机起飞的时候，悠悠看着窗外的海越来越远，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淌下来，滴滴答答地掉在衣领上。大炎除了抱着她，什么也做不了……落地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悠悠红肿着眼打开手机信号，清了清嗓子在群里发了个消息：“到沈阳了。”妈妈很快回复了：“到了就好还有多久到大炎家，冷不冷。” “坐车还要一个小时多点，不是特别冷。你怎么还没睡。”悠悠知道妈妈肯定睡不着，多问这一句只是为了显得平常一些。
　　同样是十月份，上午还在珠海冒着热汗，晚上就要穿长袖厚衣服了，套着大炎的防风外套，悠悠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迷迷糊糊地上了车，靠在大炎怀里，一路都没有说话。到大炎家已经快凌晨两点了，悠悠在群里再次报平安，妈妈这才放心休息，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及其疲倦沙哑。大炎妈妈在门口等着，大炎让她回房间睡觉，他俩就自己收拾收拾行李，洗漱去了。洗过热水澡，悠悠感觉轻松了一些，背靠着大炎睡着了。
　　早上，悠悠醒来，看着陌生的房间，闻着陌生的气味，知道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任务。她打起精神来，叫醒大炎，准备吃早餐，大炎妈妈已经在厨房忙活了。“阿姨早啊。”悠悠热情地打招呼，一低头看到桌上的饭菜，她惊呆了。桌上有米饭、炖猪肉、回锅肉、两三碟不同的咸菜、一叠熟食拼盘、炒鸡蛋、一盆生的杂菜……
　　“这么丰盛啊，这是早餐么？”悠悠开玩笑地问。大炎妈妈说是，他们这边就这么吃。还没等悠悠说话，大炎抢着说：“这菜太硬了，还油，他们那边早上不吃这些。”大炎妈妈小心翼翼地问：“那早上做点什么好呀。”说这话时，大炎妈妈眼睛牢牢地望着他儿子，并不是在问悠悠。那种全神贯注在孩子身上的眼神，悠悠只在大炎妈妈身上见到过，她解释说：“我们早上吃得比较简单，粥、面条什么的。”大炎应和着，让妈以后早上不要做这么油的菜。大炎妈妈点点头答应。大炎爸爸出差，估计有一两个月都不在家，三人边吃边聊，大炎妈妈偶尔问一下悠悠喜欢吃什么。
　　吃完早餐，大炎和悠悠回自己房间呆着。悠悠给妈妈打了个电话，没有打视频，怕眼睛红红的被妈妈发现。妈妈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萎靡不振，她说：“你走了以后，什么都不顺了。今天一早上，爸爸的摩托车被偷了。我早上买菜给了钱忘记把菜带回来，哎……”悠悠的心又被扎了一针，她想到爸妈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受不了，但怨艾无用，她抬高声音，让爸妈精神点，说自己在这边没什么困难的，不用担心她。挂掉电话，强作乐观的悠悠，心情又再次沉重起来。但她不打算被这种情绪拖垮，她深呼吸一下，看了看窗外快要红的枫叶，整理情绪，重新投入到新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