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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庆.三十六年 城中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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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金陵。
长安道两侧商铺林立,街市繁华,小贩们摆出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吃食玩意儿,吆喝声、摇铃声……行人如织,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显示出一幅太平盛世。
“醉万家”位于金陵城中最繁华的地段,是京都最好的酒楼,一坛“云中客”可负天下盛名。
二楼临街的隔间窗子被支了起来,正好可将这繁华街景尽收眼底。
远处人群突然有些骚动,行人们向前观望,隐隐听得见那一声声愈来愈激烈清晰的马鸣,伴随着的还有货物倒地声和游人的惊喊。
想是谁家的马被带到集市上受了惊,冲撞了几个摊子和行人。
眼见着声音越来越近,那马显然不受控制,行人们连忙找着地方躲避,可那些商贩们可是来不及。
待那马奔至“醉万家”楼下,二楼小窗中跃出一名黑衣少年,准确地骑在了那马背上。一骑上便知这不是普通的家马,而是西疆那边引过来的烈种。
少年身姿利落地扯着缰绳,使劲夹着马肚子,迫使马的前身扬起,两蹄腾空。这招明显有用,只见那马渐渐停了下来,逐渐在原地踏步。
明显是御马的好手。
围观的人这才议论开来:
“这谁家的马啊,弄到集市上……”
“这也太不当心了,万一出个什么事……”
“多危险啊,你看看给人家撞得,生意都做不成了……”
“就是啊……”
…………
议论了会儿,忽然有人认出这少年是封疆大将──牧边将军的独子,牧江。
“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看看人家这身手……”
“这小儿郎也真是够镇静的,怪不了这马听他的话……”
…………
牧江坐在马背上,听见人群的议论,只觉得果真“人言可畏”。
管马的小厮这才追过来,连道不是,伸手欲牵马绳,那烈马却根本不给他面子,直接撞开。小厮不敢再上前,被身后的人推到了一边儿去。
那人看上去跟牧江差不多大,官家公子装扮,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反不见多少歉疚之意。
一看见牧江就口出嘲讽,明显是认识的:“怎么哪哪都有你,闲的吧来这耍威风。”
看来是积怨已久,在这儿又碰上了。
牧江早有猜测,毕竟是西疆专门进贡的好马,寻常官第哪有那么大的脸面能讨来,但左相可不是什么不大不小的官职,凭他在朝中的威望和对独子的偏爱,讨一匹马还不是轻而易举。
他生得一副眉清目朗的好相貌,说出来的话确是半点不客气:
“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李公子啊!怎么着,律法上明文规定,闹市不得纵马,我琢磨着你也不小了,改认的字都认得差不多,该读的书也都读了,怎么这都不懂。”
“这等烈性的马也敢随便牵出来,你倒是挺有胆儿。”
他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报出李承的家门,显然是给左相留足了面子。
可李承不这么想啊!
他和牧江一个文官之后,一个武将之子,朝堂上向来文武分流,他俩小时候还能毫无芥蒂地玩在一起,现在是越来越不对付。
冲突多了,以至于连一句“挺有胆”都能听出一股看不起的意味。
李承没注意到牧江说话留了几分余地,只听见一句“你倒是挺有胆”,果断地先恼了:“怎么,这马只有你牧江能骑?我就骑不得了?你以为自己是谁,多管什么闲事!”
牧江还没说话,几家被撞翻的摊主已经目露埋怨,他们小老百姓的,无权无势,怎的偏受了这无妄之灾。
牧江也不气恼,利落地跃下马背,刚才还暴躁发泄的马在他手下像是没了脾气。他手里还握着马缰,状似不经意:
“我可没心思管这个闲事,就算冲撞了我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我皮糙肉厚的。但若是惊吓到哪位贵人……
人家也是好不容易出来这么一趟,你就是想死也不能这么作啊!”
李承脸色有些不好,信了三分。
可一路上并没看见什么尊贵车驾,心中虽有些惴惴,还是有些不信。
正想说牧江惯会说谎话,就看见二楼窗户边上探出一个脑袋:
“牧公子,我家少爷说着烧酒再不喝可就变味了,问你还来不来。”
李承自幼出入宫闱,自然认得出这是当今太子连齐的书童。以前虽有传言说牧江与其交好,真正看见还是头一回,不得不惊讶。
说是酒快要变味了,实是让牧江莫要纠缠,快点解决。
这事本来就是李承理亏,又加上太子,这还怎么争辩,总不能违了太子的意。李承自认没这个本事,只能让小厮出面赔偿了摊主了事。
牧江对太子出面也有些意外,挑了挑眉头,什么也没说。
李承从牧江手里抢过马绳,很是不情愿,像是低了他一头,于是狠狠翻了个白眼,倒越发像个不肯服输的孩子。
他向来高傲倔强,鲜少低头,他牵着那头同样不肯服输的马,有种诡异的和谐。
牧江看着他逐渐走远的背影,想说的话终究没说出。
算了……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人群渐渐散去,能让人记住的,只一桩饭后闲谈。
他们都生活在烟火人间,奔波于柴米油盐,平凡人各有各的平凡。再大的事,也只是饭后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