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别城》整天起不来

1、齐.五年

　　连着朔漠，四面皆是茫茫的黄沙。

　　云关守着身后的沐城，在与图奇交界的苦寒之地，世代延续，百年不倒。

　　一名男子身着黑甲，满身风尘地从远处骑行而来，到了帅帐前利落地翻身下马，一旁的士兵牵引了缰绳，行了一礼。

　　“将军”

　　男子掀帘而入，很是随意地拍打了几下身上的黄土，摘下脸上覆着的遮巾，露出一张清秀的脸，“事已都办妥了，城中百姓大多数已被遣散，只是仍余些不肯走的，劝也劝不动，只能放任了。”

　　帐中的男子正执笔写着什么，闻言也不停笔，“嗯”了一声说：“随他们，世代居关，哪能说走就走。”

　　“图奇现到何处？”

　　“八十里外的图门甲。”

　　进帐的男子本是随军的副官，听将军问起连忙回答，“这次图奇来势汹汹，集了不下八万军队，奇怪的是……如此数量的军队我军居然未收到一点风声……”

　　等收到斥候的急报，大军已是百里之隔。

　　“而且，八万人马足以攻下一座城池，如此大的阵仗，为何他们直直冲着云关而来？”

　　云关虽与图奇一直维持表面上的和平，暗地里的斗争时有发生，但如此大规模的战争仍来得让人疑惑。

　　何况云关地处沙漠，气候恶劣，不富矿藏，向来吸引不了多大注意。

　　将军微微侧脸，眼角是一抹清俊的弧度：“云关虽距京都腹地偏远，但身后便是沐城……”

　　“沐城？”副官眯起眼思索，仍是不得。

　　将军抬头看他一眼，笑了：“看来夫子教的《国论》你是忘光了，若他老人家在，你少不得挨一顿板子。”

　　“我是武将……再说都多少年过去了，记得才是不正常吧。”

　　副官一点也不跟将军客气：“你别卖什么关子了，赶紧的。”

　　将军低头：“当年始祖打下中原，逐步将疆域扩大到此，有关沐城的记载很多，不为人知的是，始祖将它批为‘守之要塞’。”

　　“自东北至西南一线，沐城、庆陵、嘉城、齐子门、朔云郡、东城……连成一线，护着陆地枢纽，金陵城的附属城池──百泽。”

　　副官接道：“如果打下云、沐，再兵分两路夹道而行，援军来不了那么快，东北领地定要被蚕食一大块，进而占领粮道、驿站，阻断交通，徐徐图之……即使之后将东北收复，那些遗留下来的钉子暗也是个大问题……图奇……真乃狼子野心！”

　　“但他们到底是如何瞒过了斥候？”

　　将军手上不停，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他的声音轻而缓慢，一字一句：“瞒过斥候？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瞒过，可如果是有人知情不报呢？”

　　将军收了一笔，脸色波澜不惊，眉峰凌厉，想起朝堂上的风云诡谲，又说：

　　“你要知道，在有些人眼里，一城百姓的性命，比不上加官晋爵，更比不上荣华富贵。”

　　副官看着帐中央的沙盘怔怔无言，良久：“真的没办法了是吗？”

　　他没等回答，顾自嘲讽般小小勾起一抹弧度，“也是，从来都是这样。”

　　将为民死，官为权亡。

　　将军仿佛不受影响，副官又待了片刻，难见得有些踌躇，欲言又止：“如果……云关驻军尚不足万，纵然易守难攻，以我们的兵力，最多撑不过三日，你真的不走吗……”

　　将军执笔的手一顿，墨滴在洁白的宣纸上，刹的晕染开。

　　掩下那一瞬的失态，他抬起头，长年的驻关让他的面容显出几分粗砺，却仍是笑得颇负意气，严风浸透了眉眼：“怎么，仗还没打，将军先跑了，你听过这样的道理？”

　　像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副官掀帘，还是出去了。

　　跟着他镇守边关已经八载，他还是习惯用一副“无所谓”的姿态面对自己抗拒的话题，或许还是下意识的逃避。

　　帐里，将军撤下案上被染坏的宣纸，换上新的一张。

　　这次下笔前有些停顿，但终究下笔，缓慢而有力：

　　“奏吾王诏：

　　臣戍关已久，未见已有八载……”

　　副官走出大帐，边关是日头明晃晃，照得人眼前发晕。

　　那么多年了，他恍然想起了从前金陵城中的一些旧景。

　　那是的皇上还不是如今的皇上，将军也不是现在的将军，只是如今再摊开来看，只能说物是人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