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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正道栋梁云空废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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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境王踏花云而来,坐在一把浮夸至极的金椅子上,曲膝盘腿,一手支颐,小嘴叼花,睥睨下方,颇不耐烦奶声道:“本尊烦恼很多,你们能当场自尽吗?”
直接拒绝还是商量商量?
儒雅公子名贤九,猜测下来人,望空作揖满怀歉意,道:“吾等并非有意入境滋扰,只叹这凶物手段恶劣身背千余人命,滔天罪行人神共诛,却又悍勇非常,不得已而尾随至此,影响贵尊清修,给诸位高邻造成了困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深感惭……”
一朵桃花封了他嘴。
伴站幼儿身侧的深衣少年,桀然特立,眉目深邃明俊,天然一股豪迈不羁,站云端热情解释:“我王最见不得说话超时的。”
凶物插隙欲逃,那藕断般的小手哧溜一弹,蹿出朵桃花叼住其后领子,吊到半空俨如老鹰叼鸡。
深衣少年:“让你自由活动了吗?”
权富来昂起颈子问:“敢问高阁可是……”
一朵桃花封了他嘴。
深衣:“声大了。”
财宗显凑到权秉谋身边交头接耳,两朵桃花封住两张嘴。
深衣:“声小了。”
当悠悠桃花贴到静默不语的权倾天下黄金面具上时,权富来不忿了。
深衣少年为让他安静得懂事点,耐心解释:“见人不说话,没礼貌。”
大红搭配大绿的观战少女笑得就地打滚,惊天哈哈响彻九霄,又立时消失,真是封她封得太迟。
深衣皱眉道:“丑便罢了,污人眼珠就你之不对了。”
他咳了咳,扫视着地上一群蚂蚱,煞有介事道:“根据我境王法,尔等已犯下偷渡越境、结伙斗殴、寻衅滋事、伤妖放火、破坏公共设施、捣乱公共秩序、损坏公私财产等多项严重危害我境祥和之罪名。现依法代表生境大道审判刁人。尔等,知罪否?”
他顿了顿继续:“看在你们都比较脆弱的份上,就不请家长了。”
他道:“你们有两个赔偿方案。一,在我异境劳改十年,搬砖挑粪当小工,沐浴我王教化,从此学会做人。衷心建议大家优选方案一。”
名宗振缨掷地有声道:“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深衣点点头,很是欣赏他的勇气:“看来你们都想选第二个。带走!”
伴着他的话音,糊住众英嘴巴的桃花迅捷蹿往他们脖颈,叼住衣领子将他们如数叼到半空中,很讲究的按大小个排好,叼往了无尽欢最群魔乱舞的狂欢之地“无法无天”去贱价竞拍了。
顺路,将云空六废也叼了去。
花从天降,猝不及防就被叼到空中时,云空六人一脸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无妄之灾,敢怒不敢言的憋劲想:我们是来搞基建的,冤有头债有主,抓了拆迁大队还不够?
个个下意识脱口:“花花啊,你在哪?”
可怜的花花在远方。
郎进花被一棵榆树挂了一下后,顺着干草垛滚了滚,一屁股坐进了鸡窝,坐碎一窝鸡蛋。喔弥陀佛,杀蛋凶手,罪过罪过,未及细数他究竟造了几颗孽,就被气势汹汹痛失爱子的老母鸡啄出三里地。
他是个十分稳重的人,却总被诸多不稳重的人或物挖下深坑绊进去。
他被香牙翻进了异境一座深山老桃林,他毫无法力,时间紧迫,只得一路狂走,夜尽明来,终于叫他抵达了无尽欢。
这一日,这一刻,春光无限,芳菲始盛,桃花烂漫,落英缤纷,蜿蜒绵亘邓林间,清幽山道尽头处,走来了一位肩头满落桃瓣的如玉公子,柔眉善目,衣白胜雪。捧着一截被摧花少女弃之道旁的桃段,三花两叶,绯白交融,煞是好看。
唯一的大煞风景,就是他——
前门一滩金黄,后门一片黄金。
瞎眼,太瞎眼了。
所过之处,无不骚乱。
“好俊的哥哥,可惜是个傻子。”
“傻子也就罢了,主要大小便失禁,不太卫生,否则阿丫就收他入赘了……”
“生活能自理还能便宜你丫的?我不嫌,小哥哥,看这里这里,你多大了?哪里人?婚配与否?家里可还有人口?还需我爹爹妈妈上门提亲否?”
“公子哈,你嫌不嫌弃腿粗的哈?我腿粗但胳膊细哈。我饭量也有点大哈,饭过三碗是常事哈。”
郎进花看着身后长长一串姑娘,无奈道:“家严家慈已驾鹤西去,家里尚有兄弟四人。小生志在悬壶,无心红尘,此刻更有要事傍身,姑娘们还是不要再跟的好。”
“天啦噜小哥哥好温柔了啦……”
“咬文嚼字,还是个读过书的!”
“啊~~~他在对我笑欸!我要晕了快扶住我!”
“你先别晕,扶着我,我先晕为敬,好了再扶你!”
“姐妹们,他家里还有兄弟!”
“要死了要死了,他眼睛里装着星星哦……”
“那三个肯定难看不到哪里去!”
“白脸蛋俏生生的,凑近点看都要控制不住亲上去了呢。”
“都别想了,他是我的!”
“……”
郎进花一脸惶恐,手足无措,只好狂奔疾去,这才甩脱众多的热情似火。回过头来,差点将一仓皇逃窜的……嗯……长得特别像……像权倾天下的“人”撞坐地上。而追它的,是一只长得像鼠,浑身黑毛,手持一柄玉笏的绿杉怪。
“瞎了眼了你挡道?看不见我等在拍戏?耽误了剧情发展,影响了观众心情,你赔得起?”这位权倾天下推了把他,推旁边后,就“哎呦”一声躺地上哭泣,不明剧情的还当他要碰瓷了。
绿衫怪负手走来睥睨众生,义正辞严宣告判决:“你这人境小儿,四处害妖,还不快束手就擒?”
权倾天下趴地上瑟瑟哭诉:“我不过是叫他们做了做噩梦,又没害一条性命。我虽魇妖,但从不伤妖,等我魇足三千妖,就能够由凡人化成只鼠妖,为我们伟大领袖异境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还请妖爷饶我一命。”
绿衫怪铁面无私摇了摇头:“吾要代表光的力量消灭你。”
权倾天下:“尔非杀我不可?”
绿衫怪:“人生苦短,生亦何欢,死又如何,人类啊,你就接受命运的安排吧。”
权倾天下:“我不!我就不!我偏不!”说时就地弹起,手持一柄金光灿灿的宝剑,与绿衫怪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终,再度被一掌劈落地面,狂喷鲜血。
绿衫怪:“你现在七孔已流血。”
权倾天下:“七孔流血又如何?”
绿衫怪:“七孔流血说明你身负重伤,死神已离你不远。”
权倾天下:“死神又如何?我可是人!神见了都得躲远点!”
绿衫怪:“你这愚蠢的人类,今日,就由吾送你见佛。”
一招劈出,姿势雄伟。
权倾天下啊啊几声,摊地而亡。
掌声雷动。
郎进花满面汗颜,心里嘀咕:嗯,版本真新,虽然三分演技五毛特效,十分塑料的服化道,但却如实再现了正道们月前在黑木林擒获由老鼠幻化的魇怪的故事,只是故事中的正反两派刚好掉了个个,人擒妖变成了妖擒人。还有,真的,这个台词,大可不必。那群光子虽然藐视位于其下的一切生物,但在凛若冰霜的权倾天下统帅下,总体失语话不多,除了那位爱戴花的少女是唯一例外,其他真不是戏精。
神仙在异境饱遭诟病,果不其然。如此一想,正道们在异境王都无尽欢里势必步履维艰,若再惹出祸事恼了这里的王,岂非糟糕?不行,他得速去排忧解难。
甫一走开,又被一只猪手重重拉了回来。
是那位戴着劣质面具的权倾天下——猪兄,它道:“看完不给钱,怎么,想白嫖?”
郎进花连忙摆手,道:“啊不不,您误会了,我只是有急事而已。”说着掏向怀里,掏来掏去摸去摸来,猛然想起他仅剩的一点例银还被冲融借去买咸菜了。
这可如何是好。
大概是万万没想到他人样大小的齐整青年,俊眉花眼,竟是个身无分文的穷逼,猪兄怔了片刻放开他衣领子,反手从碗里抓起一把钱,粗鲁地塞他怀里,道:“人大的小伙,再是困难,也要体体面面,去,吃碗饱饭,再把你这身脏皮扒了,以免影响我异境境容,污了我王法眼。”
啊,这……
我不是叫花子。
我,衣服,狗,尿,蛋……
算了,走吧,解释掩饰,何苦来呢。
他走得口干舌燥,见街边有一茶肆,从怀里摸出猪兄接济的一粒铜板,跑去要了碗茶,正待要喝,却听肆里传出一阵哄笑。
“伤阴骘不怕,就怕伤肾。”
“伤肾也不打紧,只可惜了他是个男的,白白浪费了我们万子千孙。”
“想起他那一捻捻杨柳腰儿尖翘臀,樱桃嘴来细长腿儿,白生生滑溜溜,比之女人有过之,浪费多少子孙也划得来欸……”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有情最怕无情恼啊,时过百年,也就我还肯惦念他。”
“说得好像他用正眼瞧过你似的。”
“怎么没瞧过?遥想当年,我也是权境金贵,脸面无限。”
“别扯当年,谁还没有过一张脸了不是。”
“可惜就那么没了。”说话人叹息连连,转而又问,“刚说哪了?”
一人:“望红阁新推出了一款限量版绝世美男,不同一般流水线,纯手工,个顶个精修细整,模板就是百年前这位‘红月亮’,售价极俏。”
一人:“不对不对,刚说他老少咸宜男女通吃,业界屋顶后无来者。”
一人:“要我分析,那小公子最是可怜,被‘红颜奶奶’横刀夺爱,顺手夺了命。”
一老者:“老夫怎的听说他先撩上了那位红颜少妇,尔后才傍上了那小公子的腿,酿出了这人间悲剧。”他叹了一声,继续道,“争风吃醋,孙子一脚踹死爷爷十六岁爱妾;急怒攻心,爷爷失手打死十八岁独苗,悔恨交加的雨夜,爷爷就当晚也死不瞑目了,你说说这事闹得……所以说‘一树梨花压海棠’羡则羡矣,却要命,沾不得,好在老夫惯来洁身自好,坐怀不乱,拒绝了一切诱惑。”
一人:“呵,说得好听,你这老小子要是没犯浑写文煽动青少年勇闯‘无生境’练胆子,间接弄死了权境那帮不可一世的少年公子,继续留在名境,升官发财,香车宝马住银楼,说不定比他娶得还娇。”
一人:“就是就是,这会搁这酸葡萄,不如攒钱多进补点海狗肾,雄飞不倒再创辉煌!”
又一“人”:“我海狗家族攻无不克的必胜宝肾,可不是他这种普通老儿吃得起的!”
一人:“要吃也是给大王他老人家吃。”
一人:“大王他老人家咋还不娶个婆娘暖枕头?”
一人:“缘分未到。庸脂俗粉我王自然看不上。”
被晾开的老者,强行插话再寻存在感:“……年轻人,你们不讲武德!”
一人稀奇一笑:“要我们认可您宝刀不老,好说,来个坐位体前屈,劈叉也行,再不济来个蛙跳……”
嘿嘿哈哈哄堂大笑再度传来。
郎进花却放下了茶碗,烈火焚心,脸色苍白。
他的阿月,他对不起他,他的阿月,骄傲的少年,他毁了他,他对不起父亲临终嘱托……还有阿圆,他的阿圆,乖乖静静的福气宝宝,饥一顿饱一顿跟着他吃尽苦头不说,还没能保护好,他对不起娘亲的临终嘱托……
自骨髓深处升腾而起的悔恨、藏于内心深处无人窥知的一事无成百无一用,蔓延四肢百骸,霎时侵吞了他,压垮了他挺拔的脊梁。
救不好阿圆,挽不回阿月,他将永生万劫。
短暂的苍白,他重新挺拔了脊梁,恢复生气,满面温和,继续十步一打听,步步温让,内敛含光,望驰名天地的及冠玩具大型批发市场走去。
沿路拉拉扯扯的热情叫卖里,这位纯情小青年,如避蛇蝎却还是被咬了。
他被卖给了怪境老怪物。
老怪物转手将他献给了他的天。
好在他“遇难呈祥逢凶化吉”,风动帘飞,漫天花雨,只为君落。
故事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