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新叹》一只安然然

37、同光篇（5）

　　“刘欣！”我又惊又喜的看着眼前长睫颤了半天，才睁开眼睛的男人，不由自主的长舒了一口气。
　　“做什么拿这样湿漉漉的眼神看我？”他弱弱一笑，眉眼低垂的模样，竟似一只气力耗尽的小猫，倦怠又可怜。
　　我心中似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把，连忙起身给他倒了杯茶将他扶了起来：“你这伤虽然没伤到脏腑，但扎得极深，有损元气，加上你背上的烫上未愈，大夫说在你醒来之前不宜搬动！”
　　他低低嗯了一声，就着我的手喝了几口茶，我随手把茶杯放在床沿便想扶他躺好，他却低声道：“侧着躺了许久，身上酸疼，让我靠会儿！”
　　“啊？”我怔住，低头看了看他整个人倚在我肩头的姿势，莫名便觉一股热潮涌上脸来，有心拒绝，但见他身上缠着的布带和背上那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疤痕，唯有认命的哦了一声。
　　他目光空远的望向虚空中的某处：“云深可送回去了？”
　　“嗯，哭着喊着不肯走，说至少等你醒了让他给你磕个头再走。”我试探道：“你何苦生这么大的气？哪个做父母的不是把儿女当成心头肉？云深这一回去，你母亲知道此事，还不得心疼死？”
　　“心疼？”他扯了扯唇角，左手无意识把玩起手中那枚墨绿扳指：“我六岁那年夏天，看到家仆的孩子不用读书可以泡到荷花池里戏水，于是也偷偷跑去池边玩。被我母妃知道后，当着我的面便让人杖杀了那孩子，并命人将府中所有湖都填平；八岁那年，府中花费重金请来当世大儒为我讲学，我却因为前一晚着凉发烧生病了半个月而错失良机，她送走那位还要去外地游学的大儒后，整整三个月赌气不去我房中看我一眼，说我朽木难雕，不堪大用……”他说到这，似是想起什么，幽幽看了我一眼，便不再说话。
　　“刘欣！”我心中一阵恻然，不由自主的低声唤他的名字，
　　他伸手在我额头轻弹了一下：“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身在王候之家，平日所见尽是虚情假意，勾心斗角，我自幼所学更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帝王之道，没什么好奇怪的。在你之前，我以为世上人人如此，然而你似乎和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你看，你曾一心行刺于我时，可如今呢？不仅收留我，还被我三言两语说得心软了，一副恨不得将本王纳入你羽翼之下的样子。”
　　我被他说中心事，涨红了脸：“少在这里自作多情，我不过是觉得你这次的伤，虽说是负气自戕，但终归是因护我而起。我就算不承你的情，也绝计不会趁人之危的！”
　　他幽幽叹了一声，闭上了眼睛：“我母妃的性子我很清楚，我不这样做的话，定陶那边只怕不会放过你的。此番我做到这个地步，好歹也让她有所忌惮。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如果始终如泥塑菩萨般任由她们搓圆揉扁，将来就算登基称帝，也只不过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罢了！”
　　他说这话时，似乎不胜烦恼地抬手揉了揉眉心。我这才想起他身上有伤，上衣都不曾穿着，房中虽然燃了好几个炭盆子，但光裸着上身只怕还是会着凉，于是扯过一旁的锦被，小心翼翼替他披上，谁知这家伙埋首在我颈窝处蹭了蹭，没头没脑地问我：“圣卿小时候，你母亲可曾唱过什么歌谣哄你入睡？”
　　我微愣了愣，眼前浮现一张温婉的脸庞，轻声唱道：“元宵夜，花灯圆，十里涎涎光映天，龙游天，燕翅剪，鲤鱼儿甩起一溜烟……
　　我唱得眼眶微湿，不知不觉间，怀中的男人似乎真的睡着了般，呼吸匀称，只是脸始至是埋在我颈间的。
　　他身上的伤都敷上了金创药，淡淡的药味和着他发间的皂角香，中和成一种宁神香般的醇厚气息。我止了歌声，静静端详着他。
　　房门在这时忽然吱呀被推开，柴叔端着药碗进来，看到我们俩的姿势后，明显吓到了。我慌忙指着床边的茶碗，心虚道：“我，我刚给他喂了点水。”
　　“王爷醒了？”柴叔大喜，放下药碗便凑上前来，
　　“嘘！”我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醒了，喝了口水又睡着了！”
　　柴叔如释重负的点头，旋即回复了从前的一贯冷硬模样：“我这就去让人备下软床，送王爷回去。”说完旋风般冲了出去，看得出来，这老家伙对刘欣是真的关心的，不多时便张罗着人抬了软床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