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颗奶糖》酣春

12、12

　　“报告。”
　　黎画抬眸朝正门看去，许鸣轩如松柏般的身板立在那儿，毫不心虚与讲台上的语文老师对视。
　　粉笔轻敲黑板的声音停下，张师太瞥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今个儿晚自习直接旷了。”
　　“怎么可能！旷谁也不能旷您的不是？”许鸣轩扯着嘴角假笑。
　　张师太一副懒得管你的模样，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回座位，别耽误她上课。
　　投影幕上的PPT在张师太的手里转换，黎画的桌角上出现一瓶冰得冒水珠的绿茶，她抬眸一瞬对他笑了笑，无声说：“谢啦。”
　　第二节晚自习，黎画收拾好书包等待铃响时刻。
　　“欸，我今晚打球的时候帮你要了个男生微信。”许鸣轩跟着她的脚步走出班级，沿着还没来得及堵塞的楼梯一路往下。
　　“谁啊？”
　　许鸣轩只是笑，“那人你见了肯定感兴趣，完全是按照你的审美长的！”
　　“行，等我有空的，再验证验证。”
　　旭高实行学生住宿制度，少部分学生通过家长申请的外宿都会有一张外宿证，以便学校保安查阅后，才可出校门。有时运气不好的话，也会遇上教导主任安排着学生一个个排队，验过外宿证的真假才可以外出。
　　黎画低着头紧贴在许鸣轩身后侧，门卫的视线死角，再加上几个外宿的小弟们走位遮挡，顺利的走出学校大门。
　　“到时候成了你可得请我吃顿日料！”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走了！”出了校门，黎画挥手跑远去赶对面刚停下的公交车。
　　许鸣轩想跟过去，可汽车恰好从面前驶过，黎画熟练的横穿马路，他看着来往的车担心地对她喊：“喂，你给我小心点！”
　　只见她背对着抬直了手挥动着。
　　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家伙！他无奈的摇头。
　　最近张玲妮上晚班，接小孩的任务又落到了黎岳明的身上。
　　黎岳明忘性大，刚开始黎画每天都担心小孩晚上会不会被忘记在幼儿园里。
　　她到如今都没忘记，自己被家里俩大人忘在幼儿园的场景，从翘首以盼，到满脸失落。班上愈发亮堂的灯，越来越少的小伙伴，窗外还会飘入隔壁居民楼里的饭菜香，最后被老师送回了家。
　　“表姨，你放心吧！姨公要是没记起来，我就会打电话提醒他。你乖乖的认真上课哦，我等你回来！”
　　张玲妮总说小孩生性，跟她妈妈一样很独立，她总算明白了。
　　周末放学时分，成群结队的学生往楼道上涌，黎画夹在其中。
　　黎岳明给她打了电话，说他晚上要参加初中同学的聚会，让她记得把黄伊凝接回家。
　　人声嘈杂，她模糊的应声就挂了电话。
　　“欸！”
　　高一的三两个男生推开人堆就试图往下走，她身旁的女生被推倒。
　　矮胖的女生身子往前晃了晃，眼看着就要把自己砸向前面的同学，惊慌失措。
　　黎画下意识的伸手阻拦。
　　女生站稳后低头看了眼自己身前纤细的手，若自己真摔倒了，这手臂估计得折。
　　耳畔是黎画的低声提醒：“站稳。”
　　转头便是那张人人羡慕的精致脸蛋，一双清冷的眸紧盯着她。
　　“谢谢。”肉嘟嘟的李穗元一脸的娇羞却自带喜感。
　　方才随着人流走到女神身旁就已经心跳加速，没成想还被女神保护，啊！要命！为什么平时自己不好好减肥！女神一定会嫌我太胖！
　　随着人流走出一楼门口，眼看着女神渐行渐远，李穗元双手紧抓书包带子，快跑跟上。
　　“等等！等等我！”
　　黎画闻声回头，见她在自己后头紧赶慢赶，几步路的功夫竟出了满头的汗。
　　她缓下脚步，只字不语，只等李穗元喘顺了气。
　　“女神——”李穗元吐了俩字发觉不对，停了半秒尴尬的呵呵笑了两声，“不是，我是说，同学！谢谢你方才帮我，要不，我请你喝奶茶吧！”
　　李穗元圆脸蛋子白里透红，嘴快咧到耳垂，眸里闪着期待的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
　　黎画面容冷淡，眸子却噙了笑，“不用了。”
　　肉眼可见的圆脸蛋子上的嘴角下垂，泄了一身的气，李穗元稍稍低了头，“那……好吧”
　　这女生的心理活动全写在了脸上，黎画看得一清二楚。
　　不远处的高树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将绿叶甩落在雪白围墙下，连带着那句轻飘飘的话钻入李穗元的耳廓。
　　“下次吧。”
　　三个字足够让李穗元欢喜得原地转起圈，背包里沉重的书本随着跳动。
　　幼儿园门口，黎画到的时间刚好，园门大敞，家长们陆续从小操场领了小孩往外走。
　　班级空地上没有黄伊凝的影子，问过带班老师才知，因黎岳明平日来得晚，放学时排队报数后就被另一位老师负责，带进一楼的班级上看动画片了。
　　她在班门口探出头，一眼就见黄伊凝专心致志的坐在小板凳上，双肘压着大腿捧着个小脸，嘻嘻哈哈的看电视。
　　“黄伊凝，你表姨来接你了噢！”门口的负责老师声音温柔。
　　黄伊凝闻言唰的一声转头，见门口的黎画才确定老师没骗小孩，她甜腻腻的嗓音喊她：“黎黎表姨~”
　　黎画接过老师递在面前的黄色小书包，嘴角上扬的看小孩蹦蹦哒哒的往她身前跑来。
　　被一把抱住大腿，她低头看小孩，抚过小孩的额头，蹭了一手小孩的湿汗，“跟老师说拜拜。”
　　小孩听话的空出一只手，举在半空晃了晃，娇嫩的声音道：“老师拜拜~”
　　带小孩回家时，张玲妮已经在厨房忙活。
　　她听门外的动静，走出厨房门探头扫了黎画一眼，吩咐说：“去帮伊凝洗澡吧！出来就能吃饭了。”
　　宋煜崎的房门半掩，黎画手里提着小孩的书包走过时，随意的瞟进房间。缝隙里的床铺叠放得整齐干净，书桌亮着台灯，书本堆放在桌面。
　　一周五天都见不着黎画，黄伊凝这下更是粘人调皮，洗澡时也不老实，扑腾着热水把自个儿的头发都整了半湿，傻愣愣的摸着自己滴水的发丝，对黎画哈哈笑。
　　小孩的头发细软，吹风机嗡嗡响了两分钟就轻易的吹干。
　　张玲妮已经在大厅往里喊，催促上桌吃饭。
　　五人入座。
　　黎画装作没看见似的，不接身旁少年举在自己面前的筷子。自顾自地将身子往前倾了倾，伸手去拿桌边另一双筷子。
　　宋煜崎收回尴尬在半空的手，略显无措。
　　“煜崎啊，房子的事都谈妥了吗？”
　　话语刚落，黎画停顿的手不自然的从碟子上撤了回来，蓦地想起方才看到的客房的确比他住进来那会儿空落不少，紧捏筷子的指尖发了白。
　　只听宋煜崎回应：“嗯，这两天就能收拾完。”
　　她嘴里咀嚼的饭粒被碾碎再碾碎，梗在喉间无法吞咽。
　　“哥哥要搬走了吗？”黄伊凝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满脸的不舍。
　　宋煜崎声音温润，含着笑意的嗯了声，喉间的颤动在胸口共振，是能通过介质传递的酥麻。
　　黄伊凝撅起小嘴，“啊”了声，音调直线往下掉。
　　像极了黎画当下的心情。好像再也没有理由能和他呆在同一个空间了。
　　周末的早晨，楼下摊子贩卖声响起，路边车声清晰，黎画无意识地扯过手边薄被捂住耳朵。
　　昨晚随手放在枕头旁的枕头藏在底下反复震颤。
　　她摸起手机，习惯性挂断了电话。
　　在响起的第三次才接起，半眯着眼睛瞧屏幕上的备注，顿时起床气骤起，“你他妈有完没完？”
　　过去的一个多月，梁铄但凡有些踌躇不定都会给黎画打一通电话寻求帮助，时宜都恰到好处，黎画尽管很烦也都耐了性子帮他解决。可这一大早的夺命CALL，她是怎也忍不下了！
　　梁铄吓了一跳，他轻声解释：“黎画，我……在舞室的更衣间……有点儿……低血糖。”
　　“所以呢？！”听着电话那头的男生说话的调子发颤，语气轻飘，她的睡意也逐渐消退，蹙眉问道。
　　“我……有点儿晕……现在还是有点……走不动道。”梁铄背靠自己的衣柜柜门，轻阖双眼，“我不想……被她看见……我这么狼狈的样子，黎画……拜托你……”
　　她自然是清楚他嘴里的人是谁，无奈坐起身子，对他说了句“你等着。”便从床沿下来赶紧拾掇。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没下次！她嘴里嘟囔着。
　　走进舞蹈机构的楼层，她给梁铄打了通电话，第二次才接通，“你在哪儿？我到……”
　　只听砰的一声，手机接受了一阵杂音，不远处里传来女生的声音，“梁铄？你怎么了？！没事吧？”
　　她心中一颤，挂断电话往声音的来源跑。
　　冲进更衣室的门口，一群人在角落里围成半圆，她瞧见地上的透明框架眼镜，急忙将人拨开，喊道：“都给我散开！人多空气浊，抓紧散开！”
　　人群微散，邱韵半跪在梁铄身边，语调哽咽。
　　黎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别愣着，他估计就是低血糖了，掐他人中。”
　　随手递给她一小瓶风油精。
　　邱韵脑子一片空白，只好照做，掐了人中后再轻轻点涂了些风油精，仅是将玻璃瓶子打开，那股刺鼻的味道便四散在更衣室的每个角落，围观的人也随之又退散不少。
　　半分钟后，梁铄恢复了意识。视线模糊间出现邱韵那张柔和的小脸，她满脸紧张的看他，突而心中激灵，自己竟然没有撑住，她一定觉得自己很没用吧？！
　　“起得来吗？”邱韵柔声问，见他清醒，眉间的褶皱才渐渐松开。
　　一旁的黎画见此默不作声，只是帮着将他扶坐起来。
　　见到黎画那张冷漠而又精致的脸，让梁铄不禁又清醒不少。
　　他紧抿着唇，困窘地接过黎画手里的巧克力，“谢谢。”
　　剩下关心的人见他已经醒来，便也挪步离开。
　　“你真的只是低血糖吗？刚刚见你突然就摔在地上了，真的没事吗？脑袋撞疼了吗？”邱韵蹲在一旁，满怀关心，对他是左瞧右瞧，生怕他哪儿摔出了大窟窿似的。
　　他耳朵通红，红色因子仿佛顺着淋巴一路往脖子上蔓延，甚至窘迫地躲避她的视线。
　　见他坚定说自己没事儿，邱韵也没再多说。
　　一言不发的黎画才说：“行了，知道自己这么弱鸡就别他妈不吃早餐来练舞。”
　　他紧抿着唇乖乖听着黎画的训斥，通过近日来的相处，旭高清冷女神也并非人人嘴里说的那般凉薄。
　　巧克力缓和了空缺的胃，精神也因此恢复不少。
　　“没事我就先回去了。”黎画说。
　　“谢谢……”梁铄看了看黎画一束马尾松松散散，看起来她的确是着急过来的，更是不好意思，“你回去注意安全。”
　　望着身材高挑的女生走出更衣室，邱韵若有所思。
　　“等一下。”
　　走在舞蹈室门口，那道轻柔温婉的女声响起，黎画闻声回头。
　　邱韵着宽松上衣，短裤外系着长袖衬衫，朝她匆匆走来。
　　黎画停了脚步，安静地看着她耷拉在大腿两侧的衬衫随着轻盈的步伐晃动。邱韵走到跟前，一双深棕的眸子不畏惧地盯住她。
　　“你叫黎画吧？”她轻声问，可她并不需要黎画的回答，继续又说：“我知道你。”
　　毫无攻击性的语调，将两人四目相对的气氛缓和不少。
　　不知她的来意，黎画仍是沉默，又听她说：“你喜欢梁铄。”
　　这肯定句，不知她是哪来的结论。
　　“怎么？”黎画似是有种直觉，眉梢轻抬，绕了圈子问也不明说。
　　邱韵见她不否认，垂眸敛下失落，红唇轻启：“如果你这次是认真的，那……”
　　话未说完，她接了茬，“我没这想法。”
　　瞬时，那双时刻带着柔情的眸抬起，似乎在确认她说的是否认真。
　　邱韵眼里的黎画逆着光，懒懒地勾起嘴角，秋眸含水，话里话外充满笃定。
　　“放心吧，我对他没那想法。”
　　仿佛有些事呼之欲出，扎根在心底顺带冒出尖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