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高跟鞋的野兽》零叙

21、第 21 章

　　卫生间内突然爆发出一声哀嚎，温彦平铲煎蛋的手一抖，蛋又掉回了锅里。

　　谢星野从卫生间冲出来，对温彦平扬着手里捏着的手机。

　　“温彦平！我高数为什么只有九十分？！我明明都做对了啊！”

　　温彦平端着煎蛋上桌，“卷面的确是满分，但平时分是零。”

　　“大义灭亲啊你！你好歹给我五分啊！”

　　“你缺勤那么多次还交违章假条，我让你考试就不错了，还着想要平时分？”

　　谢星野有力抓挠着头发，“啊啊啊啊啊！我的奖学金铁定吹了！我的钱啊！我的钱！”

　　“别抱怨了，赶紧过来吃饭。”

　　谢星野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坐到饭桌前，一手拿着筷子，一手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看银行卡余额。

　　谢父这回是动了真气，马上到扣学费的日子了，银行卡里一分钱没多。

　　谢星野叹了口气，愤愤地看了温彦平一眼，又垂下了头。

　　得想点办法，这么白吃白喝下去，温彦平倒是不介意，可谢星野自己跟自己过意不去。

　　饭桌上异常安静，温彦平抬起头看着谢星野显而易见的沮丧面孔，说：“其他科目考得怎么样？”

　　“凑合。”

　　“有挂科的么？”A大理学基础课期末卷出了名的变态，年年都有大批学生开学补考，补考前后的图书馆人满为患，不亚于期末。

　　“没有。”谢星野说。

　　温彦平脑海中浮现温舒云那天说的话，说：“如果学生跟我说她挂了，她会是什么意思呢？”

　　谢星野漫不经心地回答：“还能什么意思，让你划补考重点呗。”

　　谢星野抬起头，突然笑了一下，“谁找你了？你那卷子出的也不难啊，还有人挂了？”

　　温彦平犹豫了一下，才说：“舒云。”

　　谢星野把最后一块面包塞进嘴里，“她能跟你说这事那肯定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你倒不如帮帮她。”

　　“嗯。”温彦平点了一下头。

　　“吃完了盘子放那我收拾，离开学也没几天了，你先弄这个事儿吧。”

　　温彦平吃完就进了书房，过了一会儿拿了本新教材出来，动手在上面圈画着。谢星野瞥了温彦平一眼，动手打扫厨房留下的残局，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谢星野擦干手掏出手机，一瞧是谢明辉打来的电话。

　　“喂，哥？”

　　“我还以为你失联了，小叔都快被你给气死了也没见你往家里打个电话。”电话那端夹杂着微弱的风声，谢明辉显然在开车。

　　谢星野干笑两声，“我就是怕把他给气得撅过去才一直没打电话，都这么多天了我爸还气着呢？”

　　“婶儿让我从家里带了东西给你，我叔八成还没消气。”

　　“我妈让你给我拿什么了，多么？”

　　“我现在正往公寓去呢，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到，到时候你开车来拿吧。”

　　“你干嘛不直接给我送过来，非要让我跑一趟？”

　　“快点过来，我还要赶飞机回剧组。”谢明辉顾自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谢星野放下电话，对坐在沙发另一头看概率教材的温彦平说：“你车能借我一下么？我去拿我妈托我哥捎的东西。”

　　温彦平专注地在教材上圈画着，头都没抬一下，“在玄关的抽屉里，自己拿。”

　　谢星野快速套上衣服，走到温彦平面前，一手攥着温彦平的下颌将温彦平的脸扳向自己，对着他的嘴唇响亮地亲了一口，随即放开了手，朝着玄关径直走去。

　　“我出门了。”

　　温彦平视线追随着谢星野的身影移动，“什么时候回来？”

　　谢星野手指上转着车钥匙，“很快。”

　　“早点回来。”温彦平的注意力又收回到眼前的教材上。

　　谢星野到达谢明辉的公寓楼下，远远见一辆崭新的悍马H2堵在谢明辉那间跃层公寓自带的车库门口，排气管还散发着余热。

　　谢星野下车走过去，贴了膜的车窗隐约能窥见驾驶座上有人。

　　谢星野敲了敲车窗，“大哥，您停别人家车库门口了，能劳烦您挪个地儿停吗？”

　　车窗突然降了下来，湿润阴冷的目光投射到谢星野脸上，宛如被蛇信子舔舐一般令人脊背发寒，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几乎不敢确信眼前的人是谢明辉，于是便试探着叫了一声，“哥？”

　　那种令人胆颤的阴寒在谢星野开口的刹那消散了。

　　“我还以为谁敲我车玻璃呢。”谢明辉手臂搭在窗缘，指尖上粘着的隐形眼镜被弹出车窗外。

　　谢明辉遗传性近视，度数极深，摘了眼镜等同于半瞎，如果不是谢星野叫的那声哥，他压根就没看出来那是谁。

　　“我还以为谁的车停你家门口了，你不是只有辆摩托么？这车你刚买的？”谢星野前后绕着悍马打转，嘴里啧啧有声。

　　“你要是喜欢就给你开，反正我也要出门，一时半会儿用不上车。不过你刚刚怎么见到我像不认识一样，这才两个月没见你就认不出来我了？”

　　谢明辉为了拍戏上镜被逼着减了几个月的肥，五官相较之前愈发精致深邃，下颌的线条锐利明晰，却形销骨立如同病入膏肓，如此病态的美丽令人不敢触碰，生怕一触即碎。

　　谢星野怔了两秒，才说：“你怎么瘦成这样了？看着有点吓人。”

　　“什么都不能吃当然瘦了。”谢明辉端详着谢星野的身形，“你倒是胖了点，看来温彦平那的伙食不错。”

　　谢星野脸皮一热，“他做饭太好吃，我的腹肌都快被他给养活没了。”

　　“他给你做饭？”谢明辉目眦微张，摆明了难以置信。

　　“是啊，还会特意给我准备夜宵，这么吃不胖才怪。”

　　谢明辉阴沉的瞳孔中透出一缕明媚的光，谢星野所熟悉的笑容回到了谢明辉的脸上。

　　“看来他对你还不错。”

　　谢明辉从兜里摸出眼镜盒，拿出一副黑框眼镜架在挺直细窄的鼻梁上，一手打开车门，皮靴踩在尚未消融的雪地上，谢明辉眼中滑过一丝诧异，伸出手在谢星野头顶比了一下。

　　“你这不仅胖了，好像还长个了？”

　　“可能吧，没注意。”谢星野伸着脖子朝悍马后座张望，“我妈让你给我拿什么了？”

　　“不知道，我又没打开看，你自己回去再看吧。”谢明辉打开车门从后座拿下两个行李箱。

　　谢明辉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宾利，垂下眼帘，“刚还想把我的车借你，差点忘了你平时开的都是几百万的好车。”

　　“那哪儿能一样，我爸喜欢的车型你也知道，都老掉牙的款。温彦平他就这一辆车，平时别提多宝贝了，我这出趟门都胆战心惊的怕给他刮了。哥你跟他俩都不一样，你喜欢的东西就是俩字儿，拉风。要不是我不会骑俩轮的，我早就想试试你那辆川崎了。”

　　谢明辉忍俊不禁地笑起来，“你差不多得了吧，你这得谁捧谁的毛病跟谁学的？你要真想试试我那辆摩托，上次我要带你的时候你怎么连上都不敢上来。”

　　谢星野讪讪一笑，“我这不是怕你骑太快把我甩出去嘛。”

　　谢明辉看着谢星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谢星野打开后备箱，从谢明辉手里接过一个箱子放了进去，一面叮嘱谢明辉，“哥你动作小心点，千万别刮了啊。”

　　谢明辉“嘁”了一声，把另一个箱子放进后备箱，随口问道：“他更宝贝车还是你？”

　　谢星野脖颈臊得通红，关上后备箱，“突然说什么呢……”

　　谢明辉抱着手臂，“这是小婶儿交给我的任务，让我打听你们俩的事儿向她汇报。”

　　“我妈她想知道干嘛不自己来问啊！”

　　“我婶儿怎么好意思问你们俩男的这种事，而且……”谢明辉顿了顿，压低声音，“你们俩都住一起了肯定没少那个吧。”

　　“什、什么啊？”谢星野眼神躲闪试图蒙混过关。

　　谢明辉斜睨着谢星野，抬手握了个空心拳罩在嘴上，舌尖探出嘴唇伸进拳心的空洞中。

　　那副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突入眼帘，谢星野如遭雷击，僵立如石。

　　操，根本移不开眼！

　　“干嘛呢你！”谢星野一把拽下谢明辉放在嘴前的手。

　　那幅画面还停留在脑海中，根本忘不掉！

　　“其实期末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谢明辉说。

　　“啊？什么？”谢星野还有点没缓过来劲。

　　谢明辉指尖划过谢星野的侧颈，“那时候你这里有吻痕，当时就已经跟他做过了吧。”

　　谢星野抬起两只手捂住了通红发热的脸，压根没脸看谢明辉，“哥，别说了，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不用什么都告诉我。”

　　谢明辉面无表情地看着谢星野通红的耳廓，心想跟温彦平在一起就这么开心吗？

　　是男人也无所谓，大十几岁也无所谓，会被卷进温家那档子破事儿也无所谓，只要喜欢，就可以这样轻而易举地在一起么？那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也可以呢？

　　谢明辉嘴唇绷紧，就算内心再翻江倒海，这些话他也永远不能说出口。

　　他对谢星野的情感与温彦平截然不同，他给不了谢星野想要的东西，也没资格奢望什么。

　　谢星野缩了缩脖子，“哥你什么时候走，要不然我们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嗯。”

　　谢明辉打开门，公寓因太久没人居住已蒙上了一层薄尘，谢明辉拨开沙发上凌乱堆砌的衣物，为谢星野腾了个能坐的位置。

　　谢星野已许久没来这里了，他盯着玄关处挂着的项圈出神，红色的皮革边缘早已褪色起毛，坠着的金属吊牌仍闪亮如新。

　　角落的铁笼里放着空荡许久的食盆，往常散落在地上的玩具也都被收进了铁笼，存在感十足地占据着客厅中的一角。

　　“哥，起司都走了快一年了，它的东西你怎么还都留着？”

　　“房子这么大，放那又不碍事。”

　　“要不然就再养一只吧。”

　　谢明辉把装着热可可的马克杯递给谢星野，“起司走之后我就决定不再养狗了，更何况我现在养也没时间照顾它。”

　　谢星野两手握着马克杯，抬起头，“哥，你要是回家住的话什么事都有人打点，你看你这里乱得像个狗窝一样。”

　　谢明辉尴尬地笑了笑，“我知道这里乱，有时间会收拾的。”

　　谢明辉回到卧室拖出一只行李箱，把沙发上的衣服随便挑拣了几件胡乱塞进箱子里，简单拾掇着行装。

　　“你回家的话爸妈也会很高兴的。”谢星野蹲下身把谢明辉乱塞进去的衣服重新拿出来叠好又放进去，边说：“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有你在，他们就还有人可指望，虽然这对哥来说不公平，但在我爸消气之前，就暂时替我当爸妈的好儿子吧。”

　　谢明辉抬起头看着谢星野，“你是因为自己喜欢男人，还是因为那个人是温彦平才做到这种地步的？”

　　“都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与其狼狈地被爸妈发觉我是同性恋，还不如自己主动对家人坦诚地交待，我不指望他们一时半会儿就能够接受，但我要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很久，他们迟早要接受。”

　　“而且，我现在一点都不后悔。哥，你可能无法理解我，我对女人没什么兴趣，如果没有遇到我喜欢的人，要我结婚什么的我也可以，但既然这么幸运地让我遇到了，我打算慢慢克服自己逢迎着他人期望生活的问题，至少先接受我自己的不同。”

　　谢明辉抬起手揉搓了一下谢星野的头发，“温彦平他知道你的脑瓜子里装了这么多东西吗？一点都不像第一次谈恋爱，倒像个久经情场的老腊肉，一点都不可爱。”

　　谢星野躲开谢明辉的手，“我本来就很成熟好吗！我又不是哥这种一心二用两不误的类型，我高三可是一年都没摸到手机，无聊的时间只能用来思考人生了。”

　　“那你可真够无聊的。”谢明辉撇撇嘴角，拉上行李箱，“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我不能理解你，而且我永远不会因为喜欢谁而跟叔婶撕破脸，只要是他们所期望的，我就会尽力做到，你只要放心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行了，就算回不去家了，我这里也容得下你。”

　　“哥，那你自己呢？你就没有想做的事了么？”

　　谢明辉笑了起来，拍了拍行李箱，“我一直在做我想做的事啊，你用不着担心我的事。”

　　谢明辉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跟一张卡放到谢星野手上，“我这次出去估计三四个月才能回来，车跟公寓的钥匙都交给你保管，你自己住也可以，把客房跟地下室短期出租也可以，反正我回来的时候有个地儿睡就成，起司的东西都在那个笼子里，要是想租出去的话把那些东西堆到主卧就行。”

　　谢星野接了过来，“你给我卡干什么？”

　　“叔不是不给你生活费了吗？你还真打算全靠温彦平养着啊？”

　　谢星野人穷志短，“这卡里有多少钱？密码多少？”

　　“我也不清楚，密码是你生日。”

　　“哈？”谢星野瞪眼，“你为什么要把我的生日设成银行卡密码啊！”

　　“本来就是要给你的卡当然要设成你能记得住的密码啊。”

　　“你给我钱干什么啊！”谢星野莫名后背发毛。

　　谢明辉扯起半边嘴角，“你在想什么，这是小婶儿让我给你的卡，你不会以为是我的卡吧？”

　　谢星野突然大松一口气，“哦，我知道了。”

　　谢明辉看了眼时间，拉起行李箱，“差不多该去机场了，公司的人在机场，你送我过去吧。”

　　谢星野跟着站起来，开着那辆悍马送他去机场。

　　谢明辉上车就靠在副驾驶闭上了眼睛，谢星野瞥了他一眼，没再开口。

　　谢明辉的疲惫全写在脸上，叫人有些心疼。

　　到了机场，谢星野才叫醒他。

　　谢明辉戴上帽子口罩，全副武装地下了车跟助理汇合。

　　谢星野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想把他送到安检口。

　　谢明辉那张俊脸被定格在沿途一个又一个的广告屏中，谢明辉压低帽檐，还没走到安检口就被粉丝认了出来。

　　前呼后拥的女孩子们手持长枪短炮把谢明辉围堵在正中。

　　谢星野这才深深地意识到谢明辉真的红了，他是个明星。

　　谢星野一时恍惚，已经被越来越密集的粉丝排挤出人群，他与谢明辉之前阻隔着整个粉丝堆砌起的人墙。

　　谢明辉转过头朝被挤出人群的谢星野挥了挥手，虽然没说话，谢星野也知道谢明辉的意思是告别。

　　谢星野到家时已过了往常温彦平吃饭的时间，电梯门打开谢星野只见他们家的大门敞开着，门口站着快递员从温彦平手里接过一本教材。

　　快递员收件离开，谢星野拖着两个箱子进门，温彦平关上大门转过身，谢星野放下箱子两只手臂便缠了上来。

　　谢星野低头嗅着温彦平身上的气味，说：“还没做饭呢？在等我吗？”

　　温彦平拍了拍谢星野的背，“不然呢，难道你不想让我等你吗？”

　　谢星野放开手，“温彦平，我有点担心我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温彦平打开炉灶开关，“他是个成年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谢星野走到温彦平背后，抬起手在温彦平头顶比了比，嘟囔道：“我都没发现，好像真的……”

　　温彦平说：“别在那比划了，你确实长个了，现在比我高。”

　　谢星野心底一阵恶寒，“我靠，你后脑勺长眼睛了吗？”

　　温彦平指了指擦得反光的白色瓷砖，“我能看到。”

　　谢星野嘿嘿一笑，死皮赖脸地贴过去，“我问你个事儿呗？”

　　温彦平胳膊肘推了推谢星野，“跟你说多少次了别在我做饭的时候靠过来，油崩你身上你又要嚷嚷疼。”

　　“我不嚷嚷，我就问你个事儿。”

　　“什么？”

　　“我要是想当1的话你让不让我做？”

　　谢星野敏锐地察觉到温彦平浑身的肌肉僵硬如铁，过了片刻才缓和下来。

　　只听温彦平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是个居心叵测的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