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影照秦淮》月华箫清

2、书房悬挂美人图，殿外诉尽阴人计

　　“殿下，沈大人，已经到了。”车外传来了张煦的呼唤声，韩云卿闻声便率先走下了车架，向着仍旧在车上的沈韵伸出了手。想到方才沈韵飞身跃马，直冲韩云卿而去的时候那英姿飒爽的身影，张煦不禁轻轻笑了笑。沈韵却也没有推辞，就势握住了韩云卿的手，从车上跃了下来。许是听到了张煦的那一声轻笑，韩云卿就势握住了沈韵的手，阔步向前走去。行过府门台阶，韩云卿还不忘回过了头看向几步之后的张煦，面容中颇带上了几分自得。

　　他这一系列的小动作自是逃不过沈韵的眼睛，她自不禁轻笑了笑，将他的手握的更紧了些。他二人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青梅竹马，张煦对于他们的亲厚，自是早已习惯。他自小跟在韩云卿身边，却也明白他对于沈韵那种不同于其他人的感情。前几日他自林府去，想来也是为了同沈韵的亲事。若能修成正果，他也自然是乐成其见。可很多事情，怕也只有殿下这样心思单纯的人……才能够只凭欢喜好恶，不问功名利益。

　　“这一路上你也不肯透露，到底有准备了什么东西给我？”穿过回廊，沈韵看着那即将接近的内室，不禁抿了抿唇，带着几分好奇的上前问道。“你先把眼睛闭上。”韩云卿的唇角一勾，笑容中透出些许神秘。他自横身挡在了她的身前，在距离书房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好。”沈韵不禁轻轻一笑，面对着他即将要带给她的惊喜，轻轻合上了眼睛。“不准偷看。”韩云卿自拉起了她的手，慢慢向前走去。他脚步放的很慢，每一步都走的极稳，可感觉到身后的沈韵虽然紧闭双目，可脚步稳健犹胜于他，不禁带着几分轻笑的回过头来，开口提醒道。

　　“好。不看。”沈韵轻轻点了点头，本也就没有睁开眼睛去看的意思。她是习武之人，步履平稳本就犹胜他人。可听到韩云卿那温声轻笑的语气，她倒也真没了同他解释的意思。浪漫的气氛在他二人之间慢慢涌现，就连沈韵那素来冰凉的双手，此刻竟也带上了一层薄薄的汗珠。他便这样拉着她向前走了几十步，自跨过了书房的门槛，入了屋内。

　　“我能睁开眼睛了吗？”带着几分轻笑，沈韵将身子转向了韩云卿所站立的方向，扬声开口问道。“嗯。”韩云卿轻点了下头，得到允许的沈韵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却不禁被眼前的这番景象所震惊。原来在他偌大的书房之内，竟挂满了她的画像。有她持箭弯弓时的样子，有她策马扬鞭时的样子，也有她伏案读书的样子……大大小小的画卷陈列在书房之内，在烛火的照耀之下显得分外夺目。

　　“韵儿，自你离开金陵城前往西郊练兵，你我已经整整三月未曾见面了。这三个月里，每当我想你的时候，都会画这样的一幅画。不知不觉，就积攒了这许多。韵儿，我明白你我之间横亘的阻碍颇多，可是我不在乎。我相信只要我有诚心、有耐心，没有什么艰难险阻是我们跨越不了的；我也知道你心中有抱负，知道你肩上的担子沉重，我不会拦着你的。哪怕你嫁我为妃，我也会去恳求父皇恩准你继续留在虎翼军中。林帅对你恩重如山，铭儿现在年纪尚小，虎翼军中根本离不开你。这些我都明白，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替你办到的。韵儿，天下事已让你操劳的够多了，我只希望你在我面前的时候，永远都是那个纵情恣意、策马横枪的小姑娘。”

　　韩云卿慢慢的走上前，抬手抚过沈韵那高高束起的长发。他那温暖的掌心慢慢向下，停顿在了她的脸颊边。沈韵看着他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那双深藏在眼眸当中的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她的心中骤然收紧，甜蜜与苦涩几乎是同时氤氲而生。她慢慢的抬起了手，扣住了韩云卿落在她脸颊边上的掌心，一双好看的杏仁眼中竟有了星星点点的泪光。她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伴随着一声轻笑，那如珍珠般圆润的泪滴滚落下来，她抬眸看着韩云卿，沉声开口道：

　　“韩云卿，你这个傻子。”“这个傻子，想要沈大人一辈子。”韩云卿的唇角微微勾起，目光中的深情显得愈发明晰。烛光将他的脸颊照亮，暖色的灯光下让他那双温柔的鹿眼看上去更加温柔。“沈大人的命是大祁的。”沈韵的眉眼微垂，落在韩云卿手背上的手微微一动，将他的手慢慢地握住。她抬起了眼，眸中晶莹依旧。在那片晶莹当中，她那如同黑水晶一般的眸子显得格外的明亮，“但沈韵的命……永远是韩云卿的。我七岁那年父母双亡，若不是你，我早已死在无名之地，怕是连埋骨之所都不会有。韩云卿，你记住，不管到什么时候，我沈韵的命都是你的。你别说要我一辈子，便是下辈子，我也给你。”

　　“那次随军出征，或许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一次见到过真正的战场。可我始终都不后悔。因为那一次，我救了我这一辈子最想要的人。”韩云卿的手臂猛然用力，将沈韵的整个身子都带到了怀里。他的手臂落在她的后背上，将她的身子抱得很紧。沈韵慢慢抬起了手，回抱住了韩云卿的身子。两人便就在这挂满画卷的书房之中静静的相拥着，任凭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任凭风声飒飒吹响满院黄叶缤纷。

　　“都说七殿下的丹青手法极佳，书画市场上得此一幅可值万金。不若便将这些画赠予了我，如此细算下来，怕是这一书房的画作，能抵得过我阖府的家当了。”过了良久，沈韵方才轻轻笑了笑，抬手随意拨弄着挂在墙上的画卷，轻声开口笑道。“这些画卷皆为本王倾心所做，若非经了本王的准许，任谁怕是也不敢在外出售。这些画卷既然放在本王王府的书斋之中，便是不可能卖与他人的。况且……韵儿这般风姿绝世，本王又如何舍得……拿给他人去评头论足？”韩云卿只轻扬了扬唇角，伸手在她圆润的脸颊之上轻轻捏了一下。他微微弯下了腰，将唇凑近她的耳边，沉声开口道，“自然是要好好留着，以解日后相思之苦。”

　　他温热的呼吸落在沈韵的耳畔，让她的身子不禁有些僵硬。沈韵只觉耳畔似有隐隐的温热，素来稳重的她脸颊上早已是一片粉霞。她猛然站直了身子，迅速转身向外走去：“我这次回来还没去拜见师父，已经在这里耽误了这么久，断没有再停留的道理。我……就先回去了。”话音落下，沈韵便阔步走出了韩云卿的书斋，只为他留下了一个英姿飒爽的背影。

　　想到她脸颊边闪现而出的那一抹薄红，韩云卿不禁轻轻笑了笑，侧身随意地在一旁的桌子上坐了下来，到底没有再追出去。他明白她所言实在不虚，可更让他觉得难得的是，那独属于女儿家的温柔与娇羞……他抬起头去看向那满屋子的画卷，画上的少女或英姿飒爽，或沉静睿智，却难得一见那般娇憨可爱的时候。

　　想到此处，他不禁绕到书桌之前坐下，再次铺纸研磨，将方才那般场景跃然于画卷之上。

　　“沈大人怎么这样急着走？不再多坐一会吗？臣已经命厨房准备了午膳，沈大人陪殿下用过午膳之后再走吧。”沈韵从韩云卿的书房出来，正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张煦。她脚步微微一顿，向张煦轻轻点了下头：“有劳张先生费心了。只是我方才回京，还未曾去拜见过师父。如此耽误实在不妥。午膳的事情，便只有改日了。”她一面说着，一面已阔步向前走去，而张煦却并没有要进韩云卿书房的意思，他慢慢转过了身，自沈韵身后两三步的距离慢慢跟着。

　　“张先生若有什么事尽管直言，需要我做什么，也只管开口就是。”看着神色间颇有几分顾虑的张煦，沈韵轻轻笑了笑。她与韩云卿相交多年，对于这位张先生的秉性，自然也是了解的。他虽是位内臣，可也实在是个难得的玲珑人物。方才的事情，只怕韩云卿虽然没有放在心上，那张煦却已然看得清楚明白。若非如此，他也就不必特意候在韩云卿书房不远处的位置等她出来了。

　　“沈大人抬举了。若非事关重大，煦何敢惊扰沈大人？”张煦的脚步顿住，拱手向着沈韵行了一礼。“张先生不必同我客气。我与你们殿下的交情，这世间没有第二人比你更清楚。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他，哪怕这个人是皇亲国戚。”沈韵的声音冷了下来，她慢慢伸出了手，向张煦说道，“把东西给我吧。”“到底是沈大人英明决断。”张煦亦轻轻扬了扬唇角，笑容中透出些许谦和。他自腰间摸出一根马鞭，双手递给了沈韵，“各中细节，沈大人一看便知。”

　　“也不知道用一些高级的法子。”沈韵轻轻哼了一声，目光都没有去看那根马鞭，只随手接了便握在了手中。她垂眸看着张煦，停顿了片刻，方才沉声开口说道：“你们殿下的性子，你比我清楚。他有多看重那份手足之情，你也比我清楚。这件事情现在不必告诉他，但日后他的一应器物，你都要亲自核点。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及时来说与我知道，决不能再给那位任何一点可乘之机！”

　　话音落下，沈韵的表情更冷了些。她的眉心骤然蹙紧，那只握着马鞭的手骤然收紧，掌心上的青筋在那白皙的手背上显得分外明晰。“让沈大人费心了。”张煦再次躬下了身，向着沈韵施了一礼。她轻轻摆了摆手，随即便阔步走出了郑王府，打马往自己那赫赫威名的师父，如今的虎翼军统帅林肇的府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