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离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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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孙小茉醒的时候，乔二强已经去上班了。
她被安安分分地挪到了床的左侧，被子都掖好了，右侧二强的枕头却皱成一片，轻轻一摸还有点潮湿。
她记得自己昨夜是哭着睡着的，也许二强早上一翻身，撞见的就是她泪流满面的鬼样子，她甚至可以想象他当时的表情，一定是圆睁着眼睛，仿佛什么都是自己做错了。
想着想着，孙小茉不自觉地笑了，她慢慢起身披了件外套，一抬头就看见二强连她的早饭都端了进来，就摆在对面的书桌上。
他们刚结婚的那一年，孙小茉几乎天天享受这个待遇。
那一年她的身体跟中了邪似的，发病发得特别频繁。别人家的夫妻新婚燕尔，缠缠绵绵，她的丈夫却要像练擒拿术一样，三天两头抱着抽搐的自己往房间跑。
连一向要强的妈妈都认了命，坐在她床边叹气：“你看着吧，再病上两回，这小子就要收拾包袱回家了。”
孙小茉倚在床上不说话，她看看妈妈，又仰头看看窗外灰白的天，她想这就是老天爷给我的暗示吗？暗示我这辈子只能做一个堕落的第三者？
也许老天爷真的存了这个念头，他想救一救乔二强这个老实人。但乔二强却更加细心地照顾着她，把饭端到房里，把药端到房里，一勺一勺地喂她吃。她要下地拿个东西，他就蹲下来替她把鞋穿好。
小茉甚至怀疑他以前在医院当过护工。
二强替她穿好鞋，一抬头对上她直勾勾的眼神，有点茫然：“怎么了？”
小茉说：“我的指甲长了，你替我剪剪吧。”
这要求属实娇气，但二强点点头，立马去拿了指甲剪过来。
他剪指甲的表情极认真，小茉看着，几乎要怀疑二强是与自己的指甲领了结婚证。但他煮饭的表情也认真，端药的表情更认真，唯独在他们对视的时候，他望着自己的妻子，坚定的眼神就开始飘忽起来。
小茉于是问他：“你怎么对我这么好？”语气一半撒娇，一半带着探询。
二强腼腆地笑笑：“我也没做什么啊，都是应该的。”
完全不解风情的回答。小茉心里因为生病的敏感和女人天性的敏感拧在一起，当天晚上就和他闹了别扭，让他别再端饭进来了。这是看不起她！是希望她永远都在床上病着！
二强捧着一只白瓷碗，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高高的身形看着都有几分可怜，但语气还是那样和软：“那以后你不舒服了跟我讲，你要我端进来我再端进来，你不要生气。”
什么叫一拳打在棉花上，孙小茉算是彻底明白了。
后来她的病情稳定下来，一年只有几次需要二强“特殊照顾”。再后来二强都不用她开口，只要前一天她有一点不对劲儿，第二天热粥热菜一定妥妥地送进房间里。
他们之间不是没有默契，只是不像对待爱人，而像对待病人。
小茉把盖在早饭上的纱罩揭开，白粥，酱菜，煮鸡蛋和自家蒸的包子，家里的菜色一向很简单，但再简单的东西二强也会做得很用心。
乔二强是个好男人，孙小茉明白，这是她再也遇不上第二个的好男人。所以...要不要和这个好男人继续过下去呢？
她的脑海里甚至浮现出一瞬日后“一家三口”的画面，随即回过神来，在心里狠狠啐了自己一口——不要脸，孙小茉你真不要脸！
她着急忙慌地把纱罩盖上，多看一眼都觉得心虚，没想到胳膊一抬，碰倒了桌上的半杯水。一桌面的东西全湿了，小茉赶紧拿来抹布，先抹台面，再把小书架上的东西一件一件拿下来。
于是一堆书报杂志中掉出一个异类来——一台款式很老旧的红色随身听。
小茉握着随身听左看右看，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二强曾经的宝贝。
二强搬进家里的时候，除了两套随身衣服就带了这么一个东西。小茉对听歌不大感兴趣，但那阵子看他天天摆弄磁带，也忍不住凑上去问：“听什么呢？”
二强就把磁带拿给她看：“邓丽君，甜蜜蜜。”
“这都多久之前的歌了。”小茉有点失望。二强听她这样说竟也有点失落，手指在磁带上摩挲了两下，“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小茉觉得自己过分了，忙揉揉二强的脸：“现在流行叶倩文，我送你一盒她的磁带。”
第二天她就把磁带买回了家，二强挺高兴的，只是不再拿着随身听到处晃悠，她也就一直没找到机会问——叶倩文的歌究竟好不好听？
如今的小茉按下按钮，磁带弹出来，还是那盒邓丽君。
典型的乔二强风格，那么倔，那么死心眼。孙小茉笑了，鬼使神差的，她竟然想听听这首歌。
她将磁带原样放回去，按下播放键。
她听见了一个很轻快的女声。
——
孙老太太这晚心情不大好，因为她的好女婿乔二强将近八点才回家。
本来嘛，二强在书店负责搬书，也是最晚下班的一批，但再怎么晚也不会捱到这个时候。更要命的是，他手里还提着一袋子豆腐。
乔二强对豆腐上瘾，也就是这一个月的事，小茉觉得没什么，二强做了她就跟着吃，但孙老太受不了，不仅受不了，一看见豆腐火就“蹭蹭”往上冒。
二强还没看出来，憨憨地跟她说：“妈，我再去做个小葱拌豆腐。”
孙老太把筷子“啪”一声拍在桌上，“做什么做？再吃下去我看你的脑子都要成豆腐了！”
说完这句她偷偷瞥了女儿一眼，小茉是很护着二强的，往常这时候就要向她使眼色了。但今晚小茉只是默默吃饭，连头都没抬一下。
孙老太更有了底气，冷着脸说：“把豆腐扔了，我看见就犯恶心。”
二强挺直的肩膀似乎往下塌了一点：“那就不吃了，我去盛饭。”
可孙老太知道知道他没把豆腐扔掉，他把它放冰箱了。
她心里于是更不痛快，看见二强的外套上沾了一层灰又开始阴阳怪气：“知道的以为你去上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从战场回来呢。你们书店这么缺人吗？什么脏活累活都给你干？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钱拿得倒是越来越少...”
她一气说下去，连二强和小茉结婚时的旧账都翻出来了。八年里乔二强让她不满意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千言万语都指向一个主题——他配不上小茉，早点和小茉离了才好！
饭桌上死一样的沉寂，孙老太清清嗓子，舒服了，端起碗准备吃饭，没想到一筷子菜还没夹，乔二强先开口了——
“那就离婚吧。”
孙老太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就凭你？你也配提离婚？！”
“就凭我，我要离婚。”
孙小茉这时才抬起头，好像终于意识到这事是与自己有关的。二强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睛，对于小茉，他始终怀有内疚和怜惜。
但小茉的眼睛里没有怨，也没有惊讶，那神情有些复杂。但二强想，她是在笑。
她竟然是在笑。
孙老太气得把筷子朝二强扔过去，“你个没良心的啊！小茉怀了孩子你知不知道？”
这件事小茉其实没有告诉她，是她自己整理衣服时从女儿口袋里翻出了孕检单，孩子到底是谁的，她心里也有数。但乔二强是小茉的退路，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没有退路。
二强的心里一阵冷一阵热，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能怔怔地看着小茉，怔怔地问她：“真的吗？你怀孕了？”
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小茉几乎可以在里面瞧见自己的影子。曾经二十三岁的乔二强也这样望过她，那时她对他说：“你要是嫌弃这个病，咱们就分手。”
乔二强立刻摇头：“我没有嫌弃。”
好像什么都是他的错，好像什么他都会负责到底。
心软是乔二强最大的软肋，就像风筝尾巴上的线，从二十三岁开始，这根线就交到了孙小茉手里。
拉一拉，小茉，拉一拉他就回来了。
孙小茉一直攥在台面上的手突然松开了。
“你放心，孩子不是你的，我同意离婚。”
顿了顿她又说：“我知道你心里也装着别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离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