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恍然一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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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过去了，孙小茉想。
原先她并不知道，原来“度日如年”不止是书上一个冷冰冰的形容词，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可以像半辈子一样漫长，而她真正走过的十年，也可以被消磨，挤压，最终变成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简单来说，她和陈俊良完蛋了。
完蛋之前他们还一起吃了一顿饭，当然，彼时谁也不知道这就是这段感情的结尾。孙小茉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十年过去了，陈俊良还是对这家海鲜馆怀有执念。
他们第一次吃饭就是在这儿。那天小茉在书店犯了癫痫，陈俊良带她去医院，又给她买苹果，坐在她床前削苹果皮的时候孙小茉瞄到了隔壁床的夫妻，那位丈夫也在给妻子削水果。
她的心突然就慌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主任，谢谢您，我...我请您吃饭吧。”
陈俊良头都没抬，笑着说好啊。
孙小茉于是在路边随便找了这家店。
那顿饭她吃得很多，也吃得很急，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无法控制的慌乱。她觉得自己刚刚病过的身体像被挖空了一块，五脏六腑都是空的，于是见着什么都想拼命地往里塞。
陈俊良没有打断她，只是在面前那条鱼终于只剩下骨架的时候叹了一声：“你这个小姑娘，胃是用什么做的？”
小茉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一时间脸红着，眼睛瞪着，好像百货商场里那种最昂贵的，面露惊恐的洋娃娃，过了很久她才小声问：“主任，您吃好了吗？”
“吃好了。”陈俊良点头。
“那咱们结账走吧。”
她的手伸出来要招呼服务员，被陈俊良挡了一下。对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像是每天在书店见到的温和可亲，又的的确确有那么一点不同。
“着什么急呀，咱们再聊聊天。”
老天作证，孙小茉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辞退我了。
于是陈俊良看着这个年轻姑娘在自己面前几乎咬牙切齿地辩解——主任，这只是意外；主任，我就是没休息好；主任，我不会影响工作的...
他在恰到好处的时间发起进攻：“不是意外吧，小茉。癫痫就是这样，反反复复地发作，一辈子也好不了，我家里也有人得这个病。”
陈俊良的声音像一道玻璃墙，把孙小茉牢牢地困在位子上。发病时的窒息感又浮上来了，可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晕过去。
她的手搭在桌子边缘，不知什么时候就被陈俊良拉了过去，这一回他握得严严实实的。“小茉，女孩子得这个病是会遭人嫌弃的，可是主任心疼你，以后，让主任来照顾你吧。”
孙小茉没有看他，从头到尾她只死死地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从小没有父亲也没有男朋友的孙小茉第一次明白了，原来照顾就是自己纤细的手躺在陈俊良宽厚的掌心里。
“让我来照顾你，行吗？”
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
后来他们的每一次相处，最开始几分钟孙小茉总是会觉得心慌，头晕。她不知道这是生理反应还是心理反应，但她知道，陈俊良挺喜欢她这幅无措的样子，他甚至会刻意吓她，然后再像他们第一次确定关系那样高高在上地保护她。
他保护着她，保护她重新回到书店，保护她上班下班，保护她成为了和她母亲一样的第三者，最后保护她在酷热的八月一个人来医院流产。
直到现在，他们面对面坐着，时间好像又倒回了那个热到残酷的夏天。孙小茉摸着肚子，第二次对陈俊良说：“我怀孕了。”
陈俊良正在喝鱼汤，听到这句话连一秒钟犹豫都没有：“那恭喜你和二强了。”
“什么意思啊？”孙小茉的声音绷在嗓子眼里，十年前陈俊良为她遮上的那堵玻璃墙好像突然消失了，所有嘈杂的声音都在往她耳朵里冒。而其中最尖利的，就是自己质问的声音——
“你不打算认这个孩子是吗？”
陈俊良慢条斯理地放下碗，“小茉，你和乔二强结婚了，你怀孕了，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唯一能说的，就是真心实意地恭喜你。”
孙小茉紧紧握着手边的水，她的身体像被挖空了一块，五脏六腑都是空的，但她知道这杯水救不了自己，再多的东西填进来她也是空洞的。
她站起身，将那杯水狠狠泼在陈俊良脸上。
——
孙小茉回家的时候二强已经睡下了，甚至连妈妈都进了卧室，一盏灯也没为她留。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没有第一时间就回家，而是像一只孤魂野鬼，在外面飘摇了很久。
孤魂野鬼般的孙小茉钻进被窝，在黑暗中摸索到了乔二强。他背对着自己，睡得很沉，整个脊背都呈现出一种向外逃离的弧度。
孙小茉想，他好像每一夜都在背对着自己。
她慢慢伏下去，几乎贪婪地抱住二强。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还没有见面的一天，介绍人曾经拿了这个男孩子的相片给自己看，她应该说了很多好听的话，但孙小茉只牢牢地记住了一句——
“这个男生肩膀宽，是可以依靠一生一世的样子。”
后来他们见面，领证，没有办酒席，乔二强就像一株安静的植物搬进了她家。他为她做饭，陪她走夜路，生病时守在她床边；她也为他找工作，明里暗里地给钱贴补他...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八年，可小茉知道，他们从来都没有紧紧依靠过。
她抵着二强的肩膀，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恍然一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