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夜皎洁

13、梦境

　　“...各位殿下的质多，基本都在这里了。陛下的意思是，在这个危急关头，想知道到底谁能担当大任！”
　　“担当大任？敌军已经快推到首都！这时候还说什么担当大任，老头子是想让我们替他去死吗！”
　　“老七！这是异族侵略，话不用说得这么难听。”
　　“六哥好修养！弟弟向来不如你，那这替父统帅之职就交给您了！”
　　“…其他哥哥们都还在这里，还轮不到你来分配。”
　　……
　　处在乌泱泱的嘈杂中心，顾仰光意识非常清晰，却无奈眼皮重得很，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什么也看不到。
　　他推测，这时的“顾仰光”可能正处在某种异常状态。
　　但就这样，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争论声，实在不好受！
　　心也不免跟着越来越急躁。
　　……
　　“住口！都忘了自己是谁了？”
　　清冽威严的女音，将越来越走向失控的场面，拉了回来。
　　她高高端坐在房间上位，白皙如玉的手指轻握杯盖，撇了两下并不存在的茶沫。
　　不紧不慢地说，“二哥就快到了！不管怎么说，论年纪、资历、威望…最有资格替父亲上前线统帅的，就是他了。”
　　话音刚落，下首第一位少年，率先发出质疑。
　　“三姐的结论下太早了！真要比能力，其实目前最强的还是你。毕竟，你才是你家小院士口中，最接近完美的异能者。”
　　说着，他笑了起来。艳若桃李的脸庞，透露出一丝温意。刹那间，窗外满园春色，也无法与其争辉。
　　“…质多和我们心血相连。说白了，他们就是我们的备用心脏。本来这已是万幸。可偏偏唐尧还预测得出，只要这些质多身上的附虫死了…我们这群人！还有极大的概率，能获得高级虫族的寿命…”
　　“我碰巧记得，最珍贵的那条虫子，似乎还没有用…”
　　“四弟把话说到哪里去了。”
　　三公主放下茶杯，抿紧了唇。脸上的神情，端得是女性中，少见的冷冽威严。
　　“大敌当前，父亲允许基因实验，最重要的原因是为了反抗虫族侵略。这时候还提这些，未免浅薄了！”
　　“三姐说得对！父亲是帝国皇帝，皇帝陛下怎么能想这些浅薄的东西呢？”
　　“都闭嘴，耍嘴皮子是能杀敌，还是能胜利？”
　　冰冷的嗓音一经响起，就让在场所有的人，瞬间静了下来。如同冬日大雪封山，一时间，所有的声音都归为了沉寂。
　　英挺刚毅的男人，从外面缓缓走来。
　　细长的眼睛里，是掩不住的锋锐。他举手投足，尽显浑然天成的霸道。
　　一路目视前方，根本不为任何人侧目。好像这些亲生兄弟姐妹们，都是不值一提的陌生人。
　　傲慢，绝对的傲慢。
　　——在他的身边，从来只允许一个目标，一个声音。
　　……
　　由于躺在地上，顾仰光能够很清晰地听见，来人的脚步声。
　　“哐哐！”
　　“哐哐—”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心，也跟着紧绷起来。
　　明明…
　　“噗—”
　　思绪被不知从何喷溅而来的温热液体打断。
　　此时此刻，充满血腥味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流淌，再足渐变得冰凉。
　　而在失去视觉，触感变得无比真实的情况下，这样清晰地感受血液流淌时的轻痒…
　　当真，是一种极其恐怖的体验！
　　这一刻，顾仰光甚至觉得，自己灵魂都在战栗。
　　好像在近距离地和死神对视。被其压迫着感受，生命流逝、死亡逼近的恐惧…
　　而且更巧的是，就在这时，他忽然发觉“自己”的视野恢复了…
　　眼前不在是一片黑暗！
　　——一个身材伟岸的男人，满脸沾血，就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那张格外冰冷肃杀的脸上，一缕鲜血，正顺着他的眉骨滑入眼角。像极了动物的冷彻兽瞳，也在瞬间瞳仁倒竖！
　　怪…怪物吗！？
　　死亡的气息，践踏着咽喉。时有时无的窒息感，压迫着理智神经。
　　顾仰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孩子没有恐惧的概念。反正，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猛地摘下胸前的项链，擦边砸在那面无表情的“人”身上。
　　“滚！滚开！”
　　“……”
　　男人面无表情，浑身僵硬得像个木偶。就这么，直直地朝他走来。
　　那诡异的样子，好像他脚踩的，根本不是路，而是座座尸山血海。
　　越来越强的压抑感，让他哪怕明知这只是梦，也被激得汗毛倒竖！
　　理智仅剩下最后一丝“弦”，尚未崩断。
　　——如果这时候“他”就死了，那么，压根不会有机会来回顾一切。
　　大概率，他是这里某个人的质多…
　　抱着一丝侥幸。他还是没有立刻承认某个越来越明显的事实。
　　然而下一秒，
　　这样的侥幸，就随殷景辉懒洋洋的声音，彻底烟消云散。
　　……
　　“二哥也想替我向父亲证明，我有魄力压得住所有人，并甘愿舍弃一切吗?”
　　男人的眼睛危险地眯起。
　　冰冷的目光，如同立起的刀子，凛凛刀锋已经对准了某个不知好歹的弟弟。
　　“九弟不愿超出原本生命的长度？”
　　“超出了又能怎样？”
　　“至少，可以看见更多、得到更多。”
　　“那二哥刚才又看见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
　　殷景辉慢慢从后面踱步上前，来到顾仰光身边，蹲下。
　　伸手拨了拨“顾仰光”的头发。
　　“…如果这场战争输了，即便生命的长度被拉到永生，也不会有任何意义。所有的战利品，都将会化为泡影…而顾将军突然被刺身亡，收拾这件事，想必不会很简单。”
　　男人动容，神情高深莫测，“哦~九弟有何高见？”
　　“腐烂从来都是从内部开始的，我不觉得敌人只在外。”
　　他深深地凝视着殷景辉，目光藏了太多阴暗怨毒的东西。“希望你记住今天的选择！九弟。”
　　“祝二哥得偿所愿。”
　　殷景辉冷笑着，看他带一干兄弟拥趸，走出议事厅。
　　独独留下了自己的“质多”——虽然，此时她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看着她毫无生气的脸。
　　殷景辉忽然想到，这似乎是唯一一个主动要求加入实验的质多。也是唯一，实验成功后，就被杀死的质多！
　　爱情，终归只是摘取皇冠路上的垫脚石。
　　从结果来说，她是十分悲惨的。
　　但若想到更深层次，说到底，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人总归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殷景辉以一种近似漠然的透彻，在心里下了结论。
　　没留心到，自己的“小质多”还在这里，而且还刚受到了惊吓。
　　“…凭什么我们要被你们杀死？什么都被你们掌控？凭什么！”
　　这时的“顾仰光”，还是个小孩子，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克制情绪”。
　　在确认安全后，那些承受不了的负面情绪，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发泄出来。
　　“他”吼得没头没脑，可殷景辉却觉得，还算说到了点子上，于是，逻辑分明且好心地告知对方：
　　“战时，人命就不那么值钱了。”
　　真正的小孩子，当然理解不了那么深刻的话。
　　哽了半晌，“他”又吼道：“那为什么不是你们来做我们的心脏？”
　　“……”
　　“如果你是我的心脏，那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你！告诉你说，辛苦了，对不起！我很差劲，但我尽量不会用你，更不会随便伤害你。”.
　　“……”
　　听到这里，殷景辉心绪复杂。
　　硬要形容，大概就是本以为对方是个神童，但没想到，终究只是个孩子。
　　当期待落空，就再也没兴致，继续留在这里。
　　倒是那孩子还是十分执着：“你回答我！”
　　于是，他随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敷衍道：“如果你有本事拿，我就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