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女儿国国王[西游]》一盏扶头酒

18、第 18 章

　　草长莺飞，仲春天气，最是疏懒。
　　女儿国此地虽与大唐相隔万里，难得在于气候类似，颇能勾人思乡之情。

　　在迎阳驿中，唐僧任由孙悟空和沙和尚在左近转悠游览，只叮嘱一句“莫要冲撞国民。”罢了。
　　至于他自己，随口对徒弟们说一声“身体乏累”，不知道那两人想到了什么，神色肃然，轻手轻脚扶着师父半躺在床上，为他盖好薄被直到胸口，又恭恭敬敬地关紧了房门。

　　唐僧完全没有困意。
　　屋外鸟鸣花香透过门缝钻进来，驿兵闲聊的碎声隐隐约约，两个徒弟的絮语忽远忽近。
　　肚腹微微沉坠的异样感是真实的。今日的经历则匪夷所思，让他有飘忽虚空的怀疑。

　　突然而然，饮口河水的功夫，他一介男子之身，就身怀六甲了。在照胎泉处看到清晰剪影时候的冲击未散，又意外得知此地常用的落胎泉水对他们师徒无效。

　　好容易宫里宫外、山上山下一番颠簸，被目光里颇有深意的女王打量个没够之后，落胎泉水到了唾手可及之处，他的心海中，却仿佛蹦出两个小人儿一般，争论不休。

　　多年研习的佛法好像并没有很好地度化自己，唐僧默默想道。反而是姜女王的一段犀利言辞，直指人心，让他进退失据，既想顺应天意留下胎儿，又觉得自己实在矫情，根本未考想明白一个生命的负担和重量。

　　唐僧从被中探出手来揉了揉额角，苦笑轻声自语：还是悟能更为果断。

　　猪八戒，居然是个通透之人？或者，无忧者无畏？
　　姜如意也正在想着这位在自己宫中休养的胖壮汉子，而非唐僧。

　　听宫娥们奏报，猪八戒先是在高床软枕里睡了小半个时辰，醒过来已经一切正常无虞，重新回到干干净净独身一人的状态。

　　然后，他嘟囔着问了一句唐僧师徒，知道他们都在迎阳驿后，便迅速抛在脑后，也不提自己要找师父去，只管磨着人要吃要喝。

　　“御膳房将一个月存量的面粉都用光了！还有素油、砂糖、各样点心馅料，他们将厨房各处都翻找了遍，手脚不休地做吃食，供给朱长老，灶上的火都没停过。宫外贡品那条线紧急调配了，一拨一拨往宫里紧着送呢。”宫娥骇笑着，连比划带说。

　　这汉子，好一个大快朵颐的无底洞。要是放在现代，可以横扫一切大胃王比赛，拿冠军拿得轻而易举吧。
　　姜如意心不在焉地听着，转的念头是：幸好女儿国靠水吃水，贩卖子母河水为业，国与民皆富，面对猪八戒这样不同寻常的大肚汉，即使引为笑谈，供应起吃喝来也是面不改色、毫无难度。

　　遥想这位可怜的天蓬元帅，投身做了猪胎，在《西游记》原著中从出场到取经完成，仿佛就没有吃过几顿饱饭，也是怪可怜见的。姜如意轻“吁”一声：“到底还是取经不易啊。”

　　宫娥停下叙述，疑惑轻问：“陛下，您说什么经？”

　　姜如意抬手掩住即将出口的呵欠，被提醒到了，唐僧一行到访女儿国一日，与原著极大的不同之处。

　　原著中，唐僧等人一心等着女儿国给他们通关文牒用印盖章，以便西行取经，为此甚至使出美男计，唐僧假装愿意娶女国君、做国王，让徒弟们带着文书先走，到城外汇合。

　　然而姜如意搅和进来了，与如意真仙的关系不再是原著那样井水不犯河水，反而莫名其妙产生了供奉引发的“言灵”。

　　原著中唐僧和猪八戒发现怀胎之后，经历小小波折就到手了落胎泉水，饮用后解决烦忧，一心对付想要招婿的女儿国国王。

　　不过在姜如意所处的这个世界，因为“言灵”，孙悟空强抢来的泉水无效，拖延了时间直到午后，给了唐僧足够的功夫去思考生命、孕产等事务。

　　当然，也是因为唐僧这一腔精神之力太过强大，支持着他跋涉于取经之路，同样，他钻了牛角尖，一般人也拽不出来。
　　对比猪八戒就更加明显。在猪八戒的观念里，整件事情大概就相当于乱喝水喝坏了肚子，再顺理成章喝碗药，便完事大吉了。

　　唐僧心有旁骛，这一整日尽琢磨该不该、要不要饮用落胎泉水了，自然没有如同原著里那般，向女儿国君臣表达出强烈的西行渴求，甚至除了一见面介绍自己是要去西天取经之后，他再没有对姜如意或者国师提过盖章用印等事。

　　宫娥们便不像原著中那么一惊一乍，对于国主未来夫君、大唐高僧的“取经”执念那么敏感了。

　　算不算歪打正着？姜如意淡淡笑出声来，唐僧被别的事情牵扯了注意力，王母娘娘和太白金星等神仙，是不是正在天上偷着乐呢？

　　对了，午间与唐僧交谈时候，突然出现在脑中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姜如意想着，自己怎么才能找到机会问问太白金星他们，以及如何表达自己不希望被人或神控制思绪的强烈坚持呢？

　　“陛下说着话就睡着了，想必是今日招待贵客耗神，累到了。你们都动作轻些。”离姜如意最近的宫娥心疼地吩咐其他人。大家各司其职，帮姜如意更换寝衣、卸去钗环、安置妥帖，鱼贯退到殿外去，也留心听着国主会不会突然有什么吩咐。

　　姜如意对此一无所知，恍如突然陷入熟睡。
　　此时于她而言，并非阖上眼帘的漆黑一片，反而是轻飘飘地处在云雾缭绕的虚空之地，放眼望去，别无它物，只有太白金星，一副和善样子，等着与她促膝长谈的架势。

　　太白金星笑着冲她挥挥手，先行开口：“姜国主今日言谈好生犀利，我等叹为观止，好生钦佩。”
　　姜如意放开目力张望了一番，自认这是梦境，大约是太白金星用神力搞出来的，而且王母娘娘没有出现。

　　太白金星知道她的底细，姜如意终于可以放心用现代词汇，按照她的调调来说话：“别瞎客套了，金星神仙。你招呼我入梦，是要说什么？”

　　“难道不是国主要找小仙说什么？”

　　“不要兜圈子了。你搞这个梦，应该也耗费功力或者神力之类的吧。我问你，今天怎么突然在我脑中说话，我非常不喜欢这样，我要严正抗议！如果再来一次，我就罢工！”

　　为了表示强调，姜如意握紧拳头，直直看着太白金星跺了跺脚。自然，没有激起一丝尘土，脚边的白云依然悠闲地打着转儿。

　　太白金星捻捻长须，疑惑之情溢于言表。
　　他回想着，自己近期一直关注唐僧和女儿国，今日确实在如意真仙处显露了一回真身、点拨了他几句，然而，并没有发挥法力对姜如意说什么啊。

　　“到人脑中传音？姜国主可能是看你们所谓的科幻有点多？小神并没有此等神通。”
　　太白金星补充说道：“天界能够窥探人间之事，小神时时关注倒是有的。在您与金蝉子交谈之时，我被牵引心神，似乎自言自语了几句。”

　　两人将当时情形一对，姜如意在脑中听到的，确实是太白金星的言语，却不是他主动为之。

　　在姜如意理解中，相当于观看辩论赛的太白金星，看得入迷，自我感叹了起来，却不知怎么地，被场上辩手，也就是姜如意听到了。

　　太白金星啧啧称奇：“姜国主实在了不得！如此看来，是您有神通才是。果然是天选之女，顺利穿过时空缝隙到此，适应得如鱼得水，还能得到言灵，这点倒是有我们的推波助澜。然而听闻天界言语，实乃小神闻所未闻之能。”

　　姜如意半信半疑，从小到大，她一直是信仰科学的好孩子、好少年、好社畜，从没想过自己会是什么神神叨叨的“天选之女”。

　　不晓得在梦中的时间与现实的时间如何换算，姜如意问完最急迫的，便干脆利落跳到下一个话题：“行吧，这个梦境，你是要传达什么信息？还有我有问题，唐僧腹中胎儿，天道可有什么说法？”

　　太白金星没发现，他一介几万岁的神仙，被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牵着话题走。
　　他耐心地娓娓道来，语调不急不缓，与首次伴在王母身侧出现在姜如意面前的姿态大不相同，从容了很多。
　　他此番造梦，一是给姜如意解释言灵，与如意真仙得到的信息大同小异。二是夸赞姜如意提出的夺胎思辨之问，难住了唐僧，拖住了他的身心，王母得知也很欣慰。
　　三来，他正好要说明关于唐僧腹中那个胎儿之事，与姜如意所问不谋而合。

　　话到此处，太白金星表情严肃起来：“姜国主留不留太胎为缓兵之计，自然是聪慧之举。不过，唐僧命中并无此子，且男子生育有违天道人伦，即使是我们道家想要拦阻他取经，也不敢以他生子为代价。”
　　姜如意心中翻译，大约是佛道两家针对取经之事，还属于君子之争，要是牵扯上婴孩，事情性质就变了，相当于道家单方面撕破脸了吧。

　　“因此，姜国主拖延几日后，还是要劝服金蝉子，服用下落胎泉水为要。切记切记。”

　　瞬间从梦中醒来，正是夜半，月明星稀，姜如意愣神一阵，喃喃道：“我看唐僧也不像个父亲模样，自然要劝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