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女儿国国王[西游]》一盏扶头酒

15、第 15 章

　　不提孙悟空大声斥道：“猪呆子，不要纠缠，师父自有考量”的尖细声音，不提唐僧简单“再等等”近乎敷衍的三个字答复，也不提沙和尚凑上前和稀泥的劝说言语。

　　姜如意同时将身边女官们的窃窃私语收入耳中，大多是不理解唐僧的犹豫的。

　　作为一个现代人的灵魂，姜如意对于女儿国这段《西游记》的剧情，自然有自己的看法。

　　对于唐僧和猪八戒在原著中半日之内落胎情节虽然印象不深，可是也隐约纠结过，幸好这是一群和尚，若是比丘尼被选中了去取经呢？
　　大爱与小爱，爱世人与爱子女，若是被天生带有母职属性的女子遇上，那该如何选择？

　　不过，姜如意却从没有设身处地想象过，唐僧作为一名男子、一个命定的取经人、天生佛子转世，也会对腹中胎儿产生不舍、纠结、挣扎的情绪。

　　其实，此时此刻，姜如意是有些佩服唐僧的情绪在心中的。如果满口大义大仁大爱大慈，却对照胎泉明晃晃印出的婴孩剪影提都不提、毫无眷顾的话，佛心便是真实存在的么？或者，这样子便是木石之心吧？

　　姜如意看向被徒弟们团团围住的唐僧，继续自己的思考。她能做什么，她该说什么？

　　内心的拷问被她点破后，唐僧索性明摆出来自己的软弱，单手支头，袈裟长袖正好半半掩面，仿佛陷入坐禅的状态，对外界不闻不问。

　　姜如意只能通过缝隙看到他圆咕隆咚的光头，两行戒疤整齐排列，分外显眼，无言展示着他出家人的身份。

　　他的僧帽是进厅后众人寒暄时候摘下的，大概是为了表示对女儿国君臣的礼敬。

　　这个圆顶帽子其实都看不出原来布料的色泽了，勉强算是囫囵而已，不过难为在“洁净”二字上。它本来是摆在唐僧手边的高几上，放置得端端正正的。

　　孰料，三个徒弟中至少两个是毛手毛脚不稳重的性子。

　　猪八戒对唐僧不饮用落胎泉水的举动颇有口头争辩，孙悟空将之视为挑衅。两人说着说着，逐渐发展到孙悟空怒拍一下猪八戒的肩头，猪八戒回手扇到自己师兄的臂肘上，你来我往、挤挤蹭蹭的，不知哪个一不小心把唐僧的僧帽带倒在地。

　　软软的东西坠落本就没什么动静，况且师徒四人是团团围住的石榴抱子状态，好些女儿国臣子都没发现变故，依然挤眉弄眼，三两成群站着，像是看大戏一样看一群男子围绕落胎泉水争吵。

　　也就是姜如意占了座位够高的便宜，她也留意存心，才看到了后续，知道孙悟空和猪八戒突然张口结舌不出声音、站在原地不动弹的原因，才不是被莫名力量按了暂停键呢，明明是自行羞愧了。

　　苦劝两个师兄却无人听他的沙和尚终于有了事做，他摇着头利落蹲下，捡起帽子托在掌中，轻手轻脚拍打几乎没沾染上的灰尘。
　　他的每一下动作都仿佛在提醒孙悟空和猪八戒，师父的意见和决定才是最重要的。

　　机敏性急的孙悟空左右看看，到底向着姜如意做了个佛家的合十手势，拿出十万分的正经态度来请教：“女儿国国主有请。俺老孙以师父为先，冒问一句，如有不妥先说个生受。我师父这般处境，以您之见，如何是好？”

　　不待姜如意回答，孙悟空又瓮声瓮气补一句：“哦，还有我这呆头二师弟，也喝了子母河水，他又要怎么办，烦请国主一并赐教。”

　　姜如意以自己/裸、眼视力1.0的好眼神保证，唐僧听到大徒弟给他当嘴替时候，微微侧了侧耳朵，应该也是想听听她怎么说罢。

　　当然，“只指出问题是不够的，能提出解决办法才是稀缺的优秀人才。”这可是姜如意当年在大街小巷都能听到的老板对员工洗脑语录之一。

　　谁让她做了戳破“皇帝没有穿新衣”的诚实孩子呢？现场只有她说穿了唐僧心思，场面越来越尴尬混乱，孙悟空求助于她，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呐。

　　福至心灵一般，姜如意感觉脑中多出个急切的声音，有些像太白金星的语调：“劝服他们留下孩子，自然扰乱取经计划，姜居士，这便是你的大功了，你想要的，我们不会亏待的。”

　　巧了，她还真是隐形逆反的性子。
　　想想看，二十多岁黄金年华的小姑娘，自身条件不差，长得好看萌妹型，能顶得住父母亲长们日复一日催她恋爱啦、相亲啦之类的唠叨，保持母胎单身记录，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姜如意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无他，唯“装聋”耳。

　　太白金星还是功课做得不够深入啊！怎么把她从现代摆弄过来当工具人，和王母娘娘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唱念做打，以性命为要挟，吓唬她要拦住唐僧，此时却急着抢占她的心智，冒失指挥呢？

　　姜如意本来还在斟酌自己要话说几分、点透多少、屁股坐在哪边等等问题，被太白金星这么一激，那股子劲劲儿的感觉顿时就上头了。

　　不同于男子们的焦灼，仿佛有些不合时宜，姜如意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扬了扬细巧的眉头，一句话招呼了众人：“孙大圣急师父所急，两位猪师傅、沙师傅想来心情也是类似的，让我等钦佩。至于御弟哥哥，可愿听我一言？”

　　大概是近期被姜如意潜移默化到位了，她一言既出，那边一坐三站的男子们还没有怎么样，姜如意身边或远或近的臣子们率先鼓起掌来：“我国国主所言，必是高见！”“听我国国主的肯定没错！”

　　不同声线的莺声燕语配上逐渐整齐的鼓掌声，场面一瞬间有点点像是传/销现场是怎么回事？

　　姜如意满腔将要喷薄而出的慷慨激昂受此惊吓，噎了她个不明显的气嗝儿，她连忙端起手边青玉盏浅浅喝了一口水以作掩饰。

　　这番动静总算将唐僧从自我内心鞭笞中拽了出来。

　　从他不同平常的肚饿腹胀便意识到腹中是条生命之后，或者更早些，从他看到迎阳驿里照胎泉水中小小的胎影之后，唐僧便或明或暗地陷在天人交战里，在落胎泉水唾手可得的现在，再没有推脱的借口，终于彻底为难住了他自己。

　　一路不尴不尬的交谈，让唐僧判定女儿国这位姜国主“有点东西”，应该是有些宿慧在身上的。毕竟，唯一说透自己心思的，就是这位言语胆大的年轻女子了。

　　她又会有什么高见呢？

　　凝神回到眼下情景，唐僧习惯性挂上礼貌的浅笑，这才发现自己被三个徒弟围了个水泄不通，余光看到僧帽好像被挪了个位置，不是自己原先随手放下之处。

　　方才浮光掠影一般的徒弟们演出的闹剧重新进入了唐僧的脑海，他死活晒不黑的白嫩面皮上浮出几缕隐约红晕，不知是被丢人现眼的徒弟们气的，还是被自己不分时机入定之举给羞的。

　　在不知道哪个年轻宫娥“大和尚脸红了，真好看”的喃喃声中，唐僧勉强镇定，逼迫自己脸上不要带出痕迹来，清咳一声，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宣声佛号，先为自己一行的举止致了歉。

　　一把好听的男中音，这么柔和问道：“敬请国主见教。您可是认为生而有灵，宜养胎，静待新生么？”

　　“噗嗤”“嘻嘻”几声，是没忍住的女子们零碎笑声。她们的眉梢眼角相互传递信号，这和尚怎么想的？要自己生娃娃么？不过这也不妨碍他当国主夫婿便是。

　　早过了被这般能做声优的唐生好嗓子迷惑的初时，姜如意自然洞察到了唐僧眼下的倾向。

　　看来，他从一开始的挣扎犹豫，已经逐渐倾向于认命，服从所谓上天的安排、命运的馈赠，考虑留下腹中胎儿了。

　　与王母娘娘、太白金星的打算不谋而合吧？是不是正在天上捂嘴偷笑呢？连生带养，唐僧等人至少要在这里耽搁一两年，况且婴孩真的出生，可是大活人啊，唐僧何去何从？取经又要被置于何地？

　　佛家这边，如来佛祖、观音大士等等神仙怎么没个动静？不显个灵阻拦一下？他们这么稳坐钓鱼台的么？是以为唐僧不会留子？还是认为生不生娃娃都不影响他取经？
　　再阴谋论一点，是不是有替补、备用的取经人马？譬如六耳猕猴之类角色？

　　这些念头在姜如意脑中一闪而过，大头们打架博弈，于她这个小小凡人而言，其实太过遥远。

　　她只是似笑非笑地挑眉拍手：“哦？御弟哥哥是这么想的？倒是神妙。与我原本要出的主意却是两样，您心意已决，我就不必当恶人、费口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