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一碗牢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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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芷运道有点差。
新科进士宋一章死了。死相并不算体面，口角流馋延，双目微凸，一身食物碎渣，死前说过最后一句话是跟她，死时手里拿的半块糕点也是她家的。真还就有点说不清楚他跟她到底有没有关系了。
宋一章倒下的时候，离谢景殊不远，于是第一时间的就被这位经验颇丰的少卿把现场保护了起来。简单盘查了一圈周围的人，就筛出了几个靶子，动作不可谓不迅速。
素芷是跟着别人一起被客气请过来问话的，她拿余光瞟了一眼身侧的这位大理寺少卿。
这回距离近，看的个清楚，也没别的想法，就觉得这脸吧，是张很端庄的面孔。自案发后，目光就没放过周遭的一举一动，好似一直在冷静的审视评估着。似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那目光又一次投向了她。素芷便顺势大方的冲这位左少卿一笑，少卿楞了一下，素芷撤回余光，任他打量。
相国老夫人听闻命案，也是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听说死的是个进士，松了半口气，然后见到谢景殊跟大理寺的牌儿，一口气又往嗓子眼提了提。心道居然惊动了大理寺，别是又跟上次的司农寺一样，是个大案吧。
旁边伺候的婢子是个体贴人，附耳低声道：“少卿来赴宴，正好在场，便归了大理寺来查办。”是正好，不是专程，两个字字不同，意思也差的大了。
“少卿也来了，是来做甚？”相国府的周老夫人放松了些，但还是有点意外。
左少卿那张端庄的宝相也端庄不起来了，看了看天，幽幽道：“来相亲。”
“崔三郎呢？”
崔浩叹了口气，十分忧郁的指了指谢景殊：“奉母命带他来相亲。”
崔浩其实更想用‘押’，她母亲，崔家的刘氏，草莽出身，哪里是柔善的性子。刘氏与叶家夫人自幼交好，嫁人都是一起嫁的，眼瞅着崔浩、谢景殊、南平王一行三哥铁打光棍似的在长安瞎晃悠耽误年岁，就觉得眼睛疼，又见好姑娘一茬茬的被人割走，比谢家的夫人还上心着急嘞。也就南平王皇室宗亲，她到底不敢过分逾越，让小郡王逃过一劫，便只好对崔浩耳提面命，在男女之事上多帮衬着谢景殊。
周老夫人点点头，叹了口气，也十分理解，谢府的这位，不解风情是出了名的，确实难办，是该出来多相看相看。
客套了一两句，视线又聚焦回了宋一章身上。其人四肢大敞，双目外凸，面色惨白，毫无生气。
“我与刘家姐姐谈话，谈到今日的梨花极好时，便听一声巨响，见这位宋郎君带翻了一桌糕点，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那会太阳被遮着，天色有些暗，又起了风，我还跟婢子说莫不是四月倒春寒……他倒下时发了好大声响，生生吓了我一跳。”
“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位郎君，只是在柳荫下歇息时，见着他面色苍白，失魂落魄的胡乱转走，多瞧了两眼。”
“是极，还撞上了一位穿青衫的姑娘。”
“对对对，那姑娘我看着面熟，门口递帖子时候见过，好像是五味阁的娘子，还与宋郎君说了好几句呢。”
“五味阁的娘子？可是那位炸了灶台的力士？”大呼小叫的描述中，素芷愁容更甚，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混入宴席的细作了。
“可宋郎君是吃糕点吃死的，三五个人都瞧见了，跟力气大不大有什么关系！”
“那点心……也是程娘子置办的……”
“可宋郎君瞧着唇色也没发紫啊……兴许是自己噎死的呢？”
一通叽叽喳喳，把大理寺少卿凉在一边没个用场，但好歹是理清楚了死者两个时辰里都干了什么。不过不幸的是，这位宋郎君生性孤僻，个把时辰里竟然只跟素芷有过交谈。于是视线又都落在了素芷身上，在场的人中，只她嫌疑最大。可这位程家的小娘子也不过刚回长安，跟个进士有甚愁怨？一时间，谁都没再吭声。
“素芷姑娘是上月中旬入的京，好像正是春闱放榜的时候……”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说的没头没脑牵强附会的……但现场本来就多是女眷，氛围紧张，这话一出口，就把素芷架在了火上。
谢景殊没说话，但已经有些头疼了。
崔浩眼珠一转，笑了：“如此说来，确实有些需要细问的地方，姑娘不如随我们去大理寺走一遭？”
谢景殊眉心一皱，但没有阻止，点点头道：“可否？”
素芷看看这位左少卿又看看旁边笑嘻嘻的崔浩，按唐律，没有直接证据是不能拿人去衙府问话的，可她也不恼，心知此处嘈杂，并不是问话的好地方，宋一章的尸体还要尸检，作为目前最大疑犯，还有的折腾呢。端是配合听话的道：“烦请引路。”
老夫人见谢景殊带走素芷，这回算是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至少众目睽睽之下勉强算是有了个交代。
今日黄历大概忌出行
素芷今日运道差的有些离谱。
谢、崔二人的本意是回大理寺人少清净等仵作尸检出来好问话。重点是糕点，糕点无毒，当场请回家，糕点若是有毒，便请素芷多留几日好查个清楚。
结果半道上叫人截胡了。
大理寺正卿之下设二人少卿。既有左少卿，便有右少卿。截胡的正是这位平时不怎么冒头的右少卿了。谢景殊的顶头上司要他将此案移交右少卿查办。
上头下令只能照办，这位眉目细长桃花眼的右少卿提着素芷，脚步往右偏了两分，直接提去了大理寺狱。
大理寺狱其实修缮的还不错。毕竟关押的多是些臣子勋贵皇室宗亲的，条件要比京兆府的监狱好得多。
素芷住的是监狱到头的一间单间。墙上开了个两尺见方的小天窗，据说申时左右能照进来半刻的阳光。地上的稻草是新换过的，草席上目前没有瞧见什么可疑的污迹。整体的居住环境居然还不错……
毕竟没审讯没定罪，纵使那位右少卿也不敢真的上枷锁戴镣铐，着女婢简单搜了下身，带的东西也少，钱袋、火折子、香粉，拢共就三样。香粉被搜去检查了，其余到也不敢私扣，说是等仵作尸检出来就还她，然后把她请进了牢房。
素芷从小娇惯着长大，没受过什么苦，第一次进来，居然还有两分新鲜感。
初一进来，囚犯还嚷嚷着说些浑话，两个狱卒拿挂着倒刺的牛皮鞭甩了几个空饷后，这点声音也没了。素芷瞧了瞧，笑了。也不担心，手里抽了根稻草编蚂蚱玩，脑袋里想着家里那一亩三分田。知道她被送监狱的消息估计是要乱套一阵子的，倒也不慌，刚好摸一摸手底下那几家分号都是些什么心思。
一直到拎着破桶的狱卒将盛好的那碗饭摆到她跟前。
素芷才笑不出来了。
碗边有个豁口，里边盛着几口黍米配着糠，傍边搭了一根蔫蔫的青菜，十分敷衍了。
素芷面无表情的拿筷子拨了拨，嚯，还是夹生饭。
也许口感不差呢？
素芷自诩虽然娇养长大的但并不娇气，沉吟许久，才做了个重要决定似得伸筷子尝了一口。
黍米生硬硌牙，米糠粗糙难以下咽……旁边那根青菜闻着味道有些不妥，她没敢尝……
素芷放下筷子，到底是调羹世家从小养出来的一张嘴，这碗牢饭实在吃不下去！
素芷觉得她眼下面临着一个她没想过的困局
她可能会饿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一碗牢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