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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恨亦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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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霄回到家,关上门,家里的一切虽从未变过,可总感觉缺少了什么,屋里黯淡的光线撒在青色的地面上,折射出模糊的影像。
对面屋里空荡荡的,看来黎倩的妈已经离开了,就不知道老太太知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出了事故?
她有点想打游戏,反正明天上班,今天就先放松一把。
之前没事的时候她玩过一款丧尸游戏,闯关过程多少有些烧脑,还有剧情跟配乐,在层层关卡中,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间流走。“咔咔咔”,她戴上耳机,手指在不停移动鼠标,屏幕里的丧尸越来越多,她对付起来还有些吃力。
“如果你想从冗长的梦境中醒来,那就坚定地扣下扳机击倒那家伙吧。”
突然耳机里响起了一个震颤的声音,这个话语粗哑而撕裂,隐隐间,她有些心力交瘁,而这时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仿佛是把刀,闪着寒朔之光,以快如闪电的一念之间割裂了她的某段记忆……
“game over”
她从分神的状态清醒过来时,电脑屏幕已显示游戏结束,他们这场赢了,不过她个人聊天那栏却出现了一个灰色的头像闪过。
“小姐姐,你的技术不错,能聊聊吗?”
谭霄没有理会,将那聊天框框屏蔽掉,合上电脑后,疲倦地伸了个懒腰,网上的人她一般是远离,除了玩下游戏外,聊天是不可能的。
窗外天已经黑了,她的肚子也有点饿,于是下楼去逛了趟附近的超市,下午七点以后,商城里的人流极多,商品货架旁有很多在精挑细选的顾客。
她在心里列好了购物清单,,需要买些面包,牛奶,一些半成品熟食跟米线,最好是一个星期的量,外加蓝莓酱,再来一些水果,平常不想出门的时候可以吃点。
挑完食品后,刚好路过图书区,顺便去逛了逛。她很享受这种散漫的生活,目标直接而且简单随意,工作以后她依然在看书,不过都是些教程,轻松的小说类基本没碰过,于她而言,那些故事与现实背道而驰,她得复仇,自然看对以后有用的书。
一排排扫视过去,大部分是财经类的,还有些是养生类的,谭霄诙谐不失幽默的想着,现在的人既想多挣点钱,又想活得长久一点,这两类书畅销也无可厚非。
大半个图书区逛过了,到了后面两排才是文学小说类,唔,外国文学还真多,她有段时间特别喜欢读爱伦.坡集,觉得里面的人物大部分疯狂而偏执,她能从文字里感觉到自己心中那份强烈的情感波动,想起来这本书她当初是买全套的,自从搬到晥城,就没带来。
不过她现在倒是买本青年杂志回去,记得很久之前,在少女时代住着的那乡间小屋时,她恍惚之间又回到那个时候。
院中是幽幽茂竹,正屋是大厅,里屋是书房,书房是用红砖砌就,外涂一层白石灰,书房里摆了六排书架,全是竹片削成定制的,每个书架三层,上面摆了许多书籍,大多是治世经典类的,当时她看不懂那些绕来绕去的文言文,倒是觉得杂志里的故事生动有趣,每到饭后,就偷偷把杂志带到后院一棵梅花树下品读,然后不知不觉就靠在树下睡着了……
往事依然历历在目,谭霄不由惬意的笑了出来,便想也没想取了一本青年杂志,当走出图书区时,碰巧段医生迎面走来,不过这次他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留着锅盖头,背着双肩包,穿着一身棒球服,眼睛对周围充满了好奇。
“小谭?”
段医生颇有些意外,率先打了个招呼。
谭霄暼了那小男孩几眼,转而客气的回道:“段医生,你下班了?”
段医生从货架上挑了份罐头,又望向她,“是啊,刚刚做完一场手术,就带着孩子来逛逛超市……下午两点半接到急救电话,是中心大厦那边出的车祸的病人,急需抢救,而且浑身都是血,我们给她输了四百毫升多的血,幸好没伤到心肺,不过脑震荡是有些的,不过目前正常的生命体征没问题……”
她心里思忖,看他的描述,中心大厦发生的车祸,那这病人是黎倩无疑了,谭霄的心思全没在脸上表露出来,可又拐弯抹角的旁敲侧击,“那病人的家属呢?”
“爸爸,我想吃这个蛋挞。”那个小男孩眼睛闪着晶莹剔透的光,指着货架上的蛋挞盒子。
段医生顺势拿了个给他,叮嘱道:“乖,等会付钱了以后才能吃,不过不能吃太多,不然晚上就吃不下饭。”
小男孩喜滋滋的抱着蛋挞盒子,乖乖的安静下来。
段医生又看向她,“倒是病人的妈妈下午赶来看她了,老太太哭得太厉害,后面护士给这病人打了剂营养针,差不多这几天能苏醒过来。”
“这也挺不幸的,但愿她能好起来。”谭霄有口无心的说道,心中快意得很。
“对了,你晚上有时间吗?今天买了太多食材,怕吃不了。”段医生目光诚挚的望着她,希望她能给出想要的答复。
她错开他的目光,“不了,我晚上还有事要忙,下次吧。”
段医生眼里有些失落,不过还是勉强的笑着,“嗯,那不好意思了,以后也是有机会的。”
她淡笑不语,推着车去到收银台结账,在段医生上到二楼后,她顺便在门口的饮料货架上买了几瓶啤酒,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应该要喝几杯。
付完账后,她提着一袋子东西满载而归,忍不住哼起欢快的歌曲。
“洋溢淡淡忧郁的季节,在看什么呢?是星光哟,那是众人未曾实现,未曾停歇的梦……”
抬头仰望空中那轮银色的月亮,在都市之上尤显清寒,有风吹过来,今晚的星星特别繁多,慢慢地,她感到脸颊有些酥痒,一摸,竟是泪水。
不知疲倦的时间匆匆流逝,向着永远没有尽头的明天,在这夜晚的羽翼下,若能回到当初,她必会祈愿所爱之人定要平安,没能实现的事,就是由于她的力薄无能,可只要愿意,她会赌上自己的人生去赢。
一路哼着歌,上到十四楼后,她取过钥匙开门,换上拖鞋就准备做饭了。
然而在她开灯的一刻,全然呆滞住,浑身禁不住颤栗,因为客厅的电视机上闪出一个画面,那是……
谭霄瞳孔猛地一缩,手里的袋子落在地上,她的眼里蒙上层层水雾,怛然失色,她沉重的挪着步子上前,呆望着里面的那个图片。
那正是她被蒙着眼睛,手腕淌着淋漓鲜血,匍匐在废弃的建筑物场地,正是濒临死亡,脆弱,易碎。
接着电视屏幕上又显示了一行字,“看门口”。
她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家里有人?还是说有人在监视她?
她失魂落魄地在家里搜了搜,却没有发现什么,浑身绵软无力地瘫在地上,突然想起什么,又跌跌撞撞地奔到门边,果然发现靠窗的台子上放着个小纸箱,她哆嗦着打开,里面却是封信,落款为“一个狂热的艺术家”。
她拆开信封,只见里面出现了这样一段话,“命运就像这份礼物一样,现在也只有你的钥匙才能解开我手腕间的锁,我们终有一天会再见面,遇到你,我才有了灵魂,有了寄托,所以我绝对不要让那些混蛋碰你,我现在重获自由,你要慢慢接受我,总有一天,我们会去到一个属于我们的国度。”
钥匙?谭霄发现箱子底部躺着几张画稿跟照片,那都是六年前那个半死不活的她,而箱子的最底部是把钥匙样的手链,谈啸雅失态的将礼品盒摔到墙上,里面的照片像鸟雀似的飞散在空中。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为什么还没摆脱那段阴影?那些人为什么会被放出来?
但过了不知多久,冷风吹干了她面颊上的泪,渐渐地,她的心又狠硬起来,呆凝地瞧着地上的那个箱子,一个疯狂而缜密的念头闪过,是啊,她什么时候怕过了,那些人,她自己总有办法处理的。
谭霄将那把钥匙手链丢到垃圾桶去,那些照片与画稿全然撕得粉碎,然后点火烧了个干净。
她将灰烬倒在门口的垃圾桶里,然后锁上门。
电视机屏幕上是她最不愿回忆的时日,这把刀捅得她倒抽冷气,她心情全然暴怒起来,立即抽掉插头,屏幕变得异常漆黑。
她到房间的红木桌前坐下,将那本笔记本电脑打开,开始搜索六年前灿城那件lun奸案,报道上确实是提到那些小混混被判十年的牢,但最近却又有小道新闻,说他们在监狱里表现良好,得到提前释放。
这个消息让她深深感到什么是透心凉,那时明明说是十年,她当时还觉得那些混蛋所犯下的罪孽实在不可饶恕,而现在讽刺的是,事实告诉她,这些人现在又被放出来了,而且准备要找她。
她用劲绞着双手,猛地灌了一大杯啤酒,满眼尽是猩红,手用力捏着的罐子变形得厉害。
她一直试图望到那段肮脏屈辱的过去,告诉自己那只是场噩梦,梦醒了,她便更坚强的去直视它,谁知现实再次无情地揭开她的伤疤,时时刻刻提醒着,那是真的。
但是真的又怎么样?难道她还会像从前那样畏缩,不敢反抗吗?自己已经是一个人,她必须带着外公的那份恨跟自己的痛,好好活下去,因为她要亲眼看到这些人是怎么死在自己手里的。
那个疯狂的想法时时萦绕在自己的脑海间,她毫不留情地将啤酒罐甩到卧室的垃圾桶里。
接着就去厨房做吃的,总之那个女人尝到痛苦的滋味了,只要那个女人越痛苦,她就越快乐。
她系上围裙,哼起那首久违的曲子,然后将平底锅置于煤气灶上,待油花沸腾后,打了两个鸡蛋下去,再给电磁炉插上电,往汤锅里加上清水煮着。
鸡蛋煎好之后,谭霄把买来的米线拆开,然后放进煮开的沸水中,再把刚刚买来的虾丸及其他半成品放进去一点点,剩下的就塞进冰箱储藏着。
“被你紧紧拥抱着,我的爱在你心里轻轻唱着副歌,带我倒流回那已逝的季节……”
手机铃声这时闹起,刚刚她换了个铃声,当忧伤清靓的旋律震荡在耳边,刚好食物熟了,她关掉电,又去到客厅拿手机。
“喂?”
谭霄去到厨房将锅端到房间里,将手机开了免提,方便听电话。
“啸雅,我们能见见吗?”
那边是陈海尧低哑的嗓音,听起来像是走在桥头,风声还有点大。
她想起来下午陈海尧望到她时,眼里的惊惧骗不了人,他已经察觉出什么了,为何还联系她?
“我想没这个必要,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我们早就分手了,当初你说好吃最后一顿饭。”她含糊其辞,吃了口虾丸,虾丸味鲜汁多,热气环绕,在寒冬的季节吃上这一锅热腾腾的米线,是不可多得的享受。
那边一片沉默,约莫隔了半个世纪那样长后,陈海尧终于说出心里的目的,“我想知道,今天下午中心大厦那场车祸,跟你有没有关系?”
“你有什么证据?”谭霄眸子尽是嘲讽,她当然不会认了,“你这么关心这场车祸,自己心里是什么目的,又何必来问我这个不相干的人。”
“我只是觉得你心里藏着事,是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的,小雅,这些年我一直想过去忘掉你,可是,这根本就做不到……”
她心里直愣,陈海尧这个时候表白干什么,明明已经把话说绝了,他为何还要执迷不悔,她鼻子泛酸,如果没有那些事,她会好好地跟他过下去。
曾经她不是没幻想过他们的未来,在一个浪漫的月下,他会如何向自己求婚,婚礼那天,外公会如何将她的手交到他的手里,热泪纵横地嘱托他如何照顾好自己的一生,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们彼此交换戒指,然后共度余生。
但现在这一切全是遥遥不可及的梦,她早就不再是原来那个温柔的人,现在只是一个为复仇而活面目狰狞的女子,陈海尧要是知道她现在的真面目,还会一如既往的爱她吗?她不敢赌,赌自己再把伤疤揭给他看,已经够悲催了,为何还要再受一次凌迟?
谭霄抑制住汹涌的泪,手中的青筋暴起,捏着筷子的指节处在泛白,口吻绝情而不留余地,“哦?那又能改变什么?不爱就是不爱,仅此而已,如果你打这个电话是问我这么个无聊的事,或者是自我感动式的深情告白?在我眼里,只是个笑话,陈海尧,大家都是成年人,这感情哪有什么天长地久?留点尊严给自己,别让我最后瞧不起你。”
不等他回话,谭霄果断的挂掉电话,点开拉黑一框,稍微停顿了一下,而后拉黑了。
这号码她一直没换,虽然中间她换过两部手机,跟他放开以后,两人并没有联系,她鲜少去想曾经的事,没想到,如今他竟然又打了过来。
谭霄心里的苦涩渐渐扩大,涌到喉咙,锅里的米线顿时变得味同嚼蜡,她感觉胃在泛酸,又忍不住到洗手间狠狠吐了一番。
泪无可自抑,悲伤未曾停止,若注定要离别,不若当初不知、不爱。
她吐得差不多了,就倒在床上,手搭在额头间,在梦与现实之间,她仿佛看到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山路,山路回环,盘曲而绕,烈日灼心,稻香滚滚。似乎有风,风里还带来湿润的泥土的气味,田间的水牛在悠闲的啃着草,天边的白鹤反衬着太阳的光,一会停在犁头,一会又飞向远方的那座山。
那片稻田她是记得的,每到初春,田里的水猛涨,秧苗映照在蓝天之下,所到之处,尽是一片的欣欣向荣……
暮风怆然地飘进房间里,她抱着身躯入睡,是在绝望的深渊也好,亦是此刻难眠之夜,她都要好好抱紧自己,等待明天的到来,不管这一刻有多孤单与寒冷,明天她依然是为复仇而活。
谭霄并没有在梦里迷失自己,过去所萦绕在脑海中的画面与现在无关,她只想过好接下来的日子,有时越是怀念已入回忆的过往,越是难以忍受当下的悲凉。
在后半夜,她无缘无故醒了,此时黎明即将到来,灰蒙蒙的光线仿佛写满了阴郁,看看时间,还挺早的,反正现在睡不着,干脆去散散步也行。
她把锅里剩下的米线全都倒进卫生间里,然后到厨房将锅洗干净放好,最后换上运动服,到红星湖边跑下步。
大清晨有很多是年纪比较大的老太太老大爷在这边锻炼身体,还真的别小瞧他们了,长跑,打球都样样不输给年轻人,街道很安静,清晨虽然寒气重,空气却很清新,街边小道上积了厚厚的落叶,幽深清谧,笼罩着几分朦胧感。
她一边听歌一边跑步,她喜欢听city pop,在都市的夜晚下着实应景,不过清晨的时候听也大有裨益,跑起来会比较振奋些。
大概过去四十分钟,她终于累的停下脚步,脸上淌着热汗,浑身暖和了不少。
“小谭?”
谭霄听到有人喊她,心中微愣,转头回望,原来是段医生,这大清早的,段医生穿着一身藏色运动服,虽然是三十几岁的人,可身材线条保持的不错,浑身透着一股成熟男性的魅力。
“段医生,好巧啊,你也来跑步了吗?”她摘下耳机,稍稍喘了口气。
“别叫我段医生,我也是有名字的。”段医生到她身边,与她并排地走着,“叫我宏垣吧。”
“段宏垣?”这是她第一次知道段医生的名字,听起来还蛮新鲜。
“是啊,对了,我记得六年前,你是叫谈啸雅的吧?怎么改名字了?”段宏垣有些奇怪。
她轻笑着解释道:“因为不太想直视那段过去,想换个名字活着,嗯,对了,我已经找到工作了,等下就去报到。”
“那挺不错。”段宏垣由衷的笑道,“换个新环境,人也容易走出来,还是要相信奇迹,只要你心里有希望,奇迹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刻出现。”
她不好意思摸摸脸,对段宏垣这番积极向上的话深感汗颜,又轻叹道:“这么说也有些不切实际,其实自从那次手术以后,我就没有再相信过希望,也不觉得奇迹会降临到我身上。”
“怎么不会?”段宏垣像是在劝解,“其实人和人之间从本质来说并没有多大区别,死了照样会被空气中的无机物分解,从而回归大自然,而活着的区别就是心中所想,然后由你去创造这份奇迹,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也会发现这世上有很多东西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如果只过分沉浸在痛苦中,无疑会忽略很多美好的事,那样就太悲哀了。”
“怎么听着像是在讲哲学?”她感到有些赫然。
段宏垣将手插在衣袋里,斜睇了她一眼,“嗯,每天在医院上班,见多了生死,平常就读读哲学,对调整自己的心态有很大的帮助。”
“比如?”谭霄别过头,表示并不相信他所说的。
他优游随意地说道:“众生之所以迷闷不解,是因为陷入贪妄实相和爱欲憎恶之中了,故不能解脱得道、脱离生死,没有彻见一切皆虚的真如实相。”
她自嘲地笑了笑,“那我问你,如何摆脱对一个人强烈的恨意,这个人曾经害你失去一切,可结果什么报应都没有,你该怎么办?”
他目视前方,说道:“佛说:当念身中四大,都无我者,我即都无,其如幻耳。一切爱痴憎恨都是虚妄的、是内心幻化出来的,所以,恨并不存在,只不过是你的意识投射出来的假象,既然诸相非相、无人我之分,那么恨不恨,而那个所谓的人消失不消失有什么区别呢?”
“可你刚刚又说,只要人的心里怀有那份信念,那么努力去创造它,奇迹就会发生,可是你现在又说,一切都是心中所幻化出来的,这前后不会太矛盾了?”谭霄感到好笑,哲学都是有一说一的那套,她不相信所谓淡然处之就能迎来海阔天空,不过有句话她还是会信,只要心有所想,必会改变一些东西。
清晨的风吹拂在脸上,他的目光深远至极,“我们何尝不是生活在楚门的世界,现实从来不是虚构的乌托邦,生活虽然很苦,可心要是苦了,便是苦上加苦。我刚才的说法确乎有些像逃避现实的借口,不过,一切还是看你自己。”
谭霄没有言语,她知道段医生费心说这么一通的用心,无非想疏解她压抑在心里的情绪,却没想过感同身受,她所受的痛苦、那每个午夜间的歇斯底里于那些没经历过的人来讲,不过是个成语罢了,说多了徒增矫情。
“看你又是这么闷闷不乐,一起去吃早餐吧?”段宏垣提议道。
前方是有个卖早点的摊子,在寒冬的清晨里,氤氲着袅袅雾气,摊位后面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在张罗生意,经过此摊位的客人驻足停下,纷纷到那个女人的小摊面前买早点。
“老板,来两碗原汤粉。”段宏垣对那个摊位上正在忙碌的女人喊道,接着又对她说,“你先在那边等下吧,一会儿我排好队后就过来。”
“等下我把钱转账给你。”谭霄挺不好意思让他买单,到旁边的一个花坛边坐着时,顺便转账过去了。
她呆望着太阳渐渐升上来,直照着街道两边光秃秃的树桠,有几只鸟飞在枝头,叫声凄索了点。
这时段宏垣端来两碗粉,口吻有些怪样,“刚刚给我转账做什么?也没多少钱。”
“不想亏欠别人的,否则我吃的不安心,上回你送我的那花,我还有点过意不去。”
他把汤粉小心地递到她手上,“没事,那花你收下就好了,本来是份祝愿,计较这么清楚,感觉你不接受我的好意。”
“不是。”她无可奈何,只好接过他手里的汤粉,看着里面的滚汤,略为吃惊,“你加的肉吗?”
“没有。”他怕她怀疑,把自己的汤粉给她看,证实两碗汤粉一模一样,“这家的早点挺实惠的,所以有的时候,我也带我儿子来这吃饭。”
“你的儿子今天不上学吗?”她想起来今天是星期一。
段宏垣吹了吹汤粉,说道:“他是住学校的,以前跟他奶奶住一起,老人家体弱,经不起折腾。我的工作调到这边后,跟他相处的时间就多了。”
“小孩这个时候最需要父母陪伴,这时候是应该好好跟他相处。”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无丝毫温情可言,曾经她一度也认为自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来了就是向他们索债的,后来晓事理的时候她明白了,不是自己错了,是他们不为他们自己负责,便将自身的无能怪罪到她的身上。
“看起来你很喜欢小孩?”他像是开玩笑,又像是试探。
她沉默不语,喜欢小孩?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他看出她心中的想法,有些歉疚,“抱歉,不该这么说的。”
“没什么。”谭霄轻松的一笑,又吃了几口粉,“对了,时间不早了,我等下要去上班。”
“那我送你?”
她摇摇头,“不用,我所在的公司跟三医院不顺路,我坐公交车十几分钟就可以到。”
胡乱吃了一顿,粉全都吃完了,这顿早餐算是她吃的比较自在的,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想呕。
“那下次再见,我先走了。”
谭霄起身,跟他告了个别,把碗筷丢进垃圾桶,就赶着回公寓去换身衣服,第一天上班,定要穿的正式些,她先洗了个澡,运动完了,身上出了太多汗,洗下会舒服点。
她换上镶着花边的白色衬衫,黑色长裙,脖子上系着一条淡绿色的丝巾,这条丝巾偏厚实,还算保暖。
出门以后她挎上那个单肩包走了。
终于到了公司,人事部安排了公司策划组的一个员工带她过去。
“最近策划组缺人,你来的正是时候,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柯灵琴,是策划组组长,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找我。”
那是三十五岁左右的女人,保养得当,脸上化着典雅的职业妆,仪态极好,胸前挂着工作牌,整个人有一种明艳的气质。
“嗯。”
谭霄热情的笑着,办公室有四个人,个个都在忙着做自己的事。
“大家停一下,我来介绍下这位。”柯灵琴拍拍手,示意大家停下手头的工作,“这位是你们以后的新同事,谭霄。”
其他人朝她友好的笑了一下,其中一个有些古灵精怪的男人开口,“新同事?以前在哪家公司上班啊?”
“之前我在灿城那边工作,辞职了以后就来了这座城市,以后请多多指教。”谭霄挂上标准的笑容,朝大家鞠了一躬。
“好了,都干活吧,最近客户那边要求可不少,你们都打起精神来。”柯灵琴神色正然,显然有起带头作用的领军人物那种气场。
“你们吃早餐了没?我刚刚买的油条,今天还有豆奶。”
门外风风火火的跑进来一个女孩子,谭霄仔细瞧了她,想起来是在曲诺的婚礼上见过的那个伴娘,叫刑佳月。
“这么慢,还是留给你自己吃吧,我们等下上头领导要开会了,写不出策划案,等着黎总扣你奖金。”办公室另外一个女人看着伶牙俐齿些,说出的话不留情面。
柯灵琴皱了下眉,提醒她,“佳月,办公室里不准吃早餐,最近黎总抓得紧,赶紧吃完上班。”
那个女孩看了她几秒钟,然后恍然大悟起来,“啊,我想起来了,是你。”
谭霄抿嘴浅笑,“对啊。”
“可是我好像还不知道你叫什么?”那个女孩有些憨头憨脑,这么一笑,显得有点傻呵呵的。
“我叫谭霄。”她礼貌地回道。
“那你可以为我分担一下吗?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刑佳月的手里提了好几份早餐,足足可以抵自己三餐饭了,自己一人委实不好解决。
“嗯,好啊。”谭霄不想拂了她的好意,就接过她手中两份早餐,“不过我现在就先不吃了,等中午吃吧。”
“谢谢你。”刑佳月大咧咧的一笑。
柯灵琴巡视周围几眼,“好了,小谭,你就用这台电脑吧,小蔡,你没事多带带新同事。”
“收到。”那个样子有些古灵精怪的男同事敬了个礼,然后收起刚才的嬉皮笑脸,看着她,变得局促了不少,“额,这个文档管理,你先熟悉一下。”
谭霄坐在电脑前,从桌子上的拿起一份文件查看,除了以往的成品规格,就是未上交到财务的表,繁琐而复杂。
快十点的时候,办公室其他人都收好东西准备去会议室开会,谭霄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刑佳月咋呼呼的拉她起来,告诉她,“快走,别愣着了,每周一,黎总都要开个会,我们每个人都要到场,不然会被扣奖金,黎总这个人脾气不怎么样,贼凶。”
谭霄被她半拉半拽着往大楼另一头跑去,走廊过道陆陆续续的集齐了不少人,别的几个部门也来了。
刑佳月带她坐在离前方投影仪最远的角落坐下,其他部门的员工依续入坐,然后等待黎总的到来。
时间一分分地过去,黎倩却迟迟不见人影,众人不免议论起来。
“这黎总怎么还不来?平常让我们提早到场,现在自己却迟到?”
“还别说,她昨天下午本来跟客户谈好订单,谁知也没来,电话也打不通,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
“……”
谭霄转着水笔,这些人的言语全然听了去,想到昨天中心大厦十字路口的那场车祸,黎倩那张血淋淋的脸她着实难忘,可算是为自己出了场恶气,可是游戏还没结束,她不可能会让黎倩过的太如意的。
“啊,你们看晥城微生活时事报道了吗?昨天中心大厦的那场车祸,好像受害者是我们黎总……”
不知是谁开口,登时掀起轩然大波,会议室顷刻炸开,纷纷点开手机,查看昨天的新闻,果然这场车祸登上了晥城头条。
“昨天晥城中心大厦发生一起交通事故,肇事者是个开着货车的司机,据他所说,当时他正准备拉货去往离此五十公里的C市,却未注意到旁边直冲过来一辆奥迪,司机来不及刹车……”
“黎总怎么样了?”
“不清楚,虽然抢救回来了,但还没苏醒,警方还在调查,而且你看上面报道的,根据红绿灯上的监控来看,黎总当时好像是睡着的。”
“睡着了?没看错吧?”
“这我也觉得很不对劲,哎呀,现在别说这些了,这会还开不开?”
会议室七嘴八舌的争吵不绝于耳,谭霄依旧没停下转笔,她当然清楚那镇静药的作用,于常人而言,吃后不过是犯困了点,她也没算到黎倩昨天会开车去见客户,那就不怪自己的事了。
“谭霄,你对黎总这出车祸怎么看?”刑佳月左右无人可聊天,想必是平日大家不怎么待见她。
谭霄疏离寡淡的说道:“不清楚,我第一天来这公司上班,并不知晓黎总的模样。”
“唉,那还开不开会了?”
大家继续纠结着,“要不然今天散场吧……”
“谁说散场了,黎总没来,难道你们就忘了公司还有我俞总?”
这声音不怒自威,虽平和,不轻不重,但自带某种震慑力,犹如泰山压顶,谭霄转头望向门口,很快就瞧见一个穿着白色西服的男人被众人如众星拱月般拥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