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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往事纠葛 ...

  •   她的目光几乎一刻也没移开黎倩的身上,看着她跟里面几个衣着西装革履的人寒暄起来,又看着那些人拥着她一起进到酒店里。
      谭霄心里浮现出几分猜测,想不到短短六年,黎倩的人脉背景是深不可测了,看来要报仇她必须要进入黎倩的世界里,最重要的是取得她的信任。
      “你躲在这干什么?”
      她心一个激灵,淡淡的收回视线,转身望去,却是陈海尧,她有些意外,可并没有心虚,轻飘飘的打量了他几眼,想到刚才的情景,心里又堵得慌,没好气地回怼,“你又站这做什么?”
      他正靠在她后面的柱子边静静地抽烟,玻璃门倒映着他挺拔的身影,零星的灯光下,是隐在缭绕烟雾里的脸庞。
      她不想跟他继续扯上关系,对前任尽量是老死不相往来,虽然这做的有点绝情,而且他现在很可能是自己的敌人,时间过去这么久,人都是会变的。
      这时选择离开,由于周围没人,陈海尧听到高跟鞋在地上的声响后,眼眸微眯,随即就把烟掐灭,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后,上前生硬地拉住她的手臂,紧盯着她,说道:“我们能聊聊吗?”
      他的模样底子基本上没变,变的是气质,以前倒是挺憨厚的,现在变得随心散漫了不少,不过,这种不经心的气质确实很吸引女人。
      她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他们曾经的那些事,他跟着自己出来,仅仅只为了聊聊吗?她对他的话没什么兴趣,抿了下嘴,撩起眼皮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你想要问什么?”
      他暗色的眸子像潭黑水,不曾移开她的脸,说:“这里不方便说话,去别的地方。”
      谭霄挣脱他的手,显得有些烦乱,说:“不用,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无妨。”
      “我只是想知道,你当初跟我分开的理由。”他的双眸开始变得血红,像是要撕碎她。
      “理由嘛?”她的神情尽是讽刺,“因为我感到腻了,六年前你不是知道?”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她,那双古井似的眸子散发着丝丝寒气,愈见犀利,差点失去理智,扬起手,却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去。
      她的眼里蒙上泪,时间一秒秒的过着,她在等,等个可以一笔勾销的机会,挨巴掌的事以前可是常有。
      “我知道你特别恨我,如果想报复,你就报复。”她把所有的委屈吞进肚子里,逼迫自己要坚强起来,不过是失去一个爱她的人,忘了就好,难过就哭一场,没什么。
      他放下手,将她逼得连连后退,眸光精练,“如果你想要像曲诺那样的婚礼,我也可以给你……”
      空气中一股浓烈的酒味喷到她的鼻腔,谭霄觉得他简直是疯了,连连推开他,“陈海尧,你喝醉了。”
      可接着他竟然顺势抱住她,“谈啸雅,你究竟有没有心?你说过,要和我六十年,可结果连六十个月都不到……”
      谈啸雅这个名字还能完整的在这个男人嘴里听到,倒是久违了。
      她压住心里的伤情,因为刚才的情景已经在她心里埋了根刺,眸里起了一层狠劲,“你给我滚,谁要跟你在一起了?既然,你和他们的关系不错,那便是跟我为敌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眉头锁得更深,见着她晶亮的眼眸里藏着无限恨意,心中有些痛意。
      “滚。”她懒得费力去吼,更懒得再看他,在无法抑制心里的痛苦时,眼泪毫无防备地溢出,“陈海尧,我很讨厌你。”
      “你把话说清楚。”他见她神情不对劲,紧摁着她的肩膀,“Larme是我们集团的新客户,你和他是不是有什么……”
      这身礼服太低,他们这样的姿势极其暧昧,最让人浮想联翩,用力挣开他,咬牙切齿道,“如今你混得风生水起的,我们并不是一路人,而且,我从来就没有过心,如果你今天是来羞辱我的,告诉你,请便。”
      她身上的外套被甩到地上,露出雪白的肩膀和大半个后背,在灯光下显得微冷。
      “六年不见,我们都变了。”
      谭霄感到一股寒意窜进身体,手掌的伤口令她清醒了会儿,额头也在开始冒冷汗,她不动声色地蹲下身捡起外套披上,然后正要离去。
      陈海尧不甘心地望着她的背影,眸光骤然一变,大步上前,倏地拽着她的手臂到前面的过道,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他连拖带拽地拉出来,脚还被崴到,她忍着疼,不露出半分怯弱,生气地喊道:“你到底发什么神经?”
      他们已出过门前的莲花喷泉,外面已是漆黑一片,此时门前的水池里亮起七彩灯,照射在莲形喷泉上,魅幻至极。晚上的风很凉,穿过幽密的竹林,沙沙作响,路灯有些昏暗,他的脸庞显得有些不太真实。这条路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但是离此不远的大马路倒是人流如织。
      “你让我来这里,究竟有什么话要说,我还有事。”
      她坐在花坛边缓缓脚踝的疼痛,没有对视他的目光。
      陈海尧蹲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睛此时黑得像玛瑙一样幽暗透亮,“还是以前有肉的时候好看,要不是记得你的下巴跟脖子有红痣,即使再怎么变,你的侧脸没什么变化,鼻子还是那样秀气……如果不是对你的模样太过深刻,我也没认出你。”
      她避开与他相视,生硬的说道:“嫌我难看是吗?那与你不相干。”
      “没说你难看。”他的目光落在她流血的手上,抓着她的手,从衣袋里取出绷带,小心翼翼地替她将受伤的手缠上,换上温和的口吻说道,“手还疼吗?”
      他的模样与那些年相差无几,眉宇英挺,脸庞俊逸,眸子里潋滟着璀璨星河,跟那时的憨厚不同,此刻竟多出几分深沉。
      她现在不能胡思乱想,即使渴望柔情又如何?她现在根本不需要谁去照顾她。
      谭霄想要不留余地抽回手,可是他手掌的力道极大,握着她的手不让她挣开,他紧张且认真地凝望着她的眼睛,说:“不要动,一会儿就好。”
      这个口吻像哄小孩一样,她从未被人这样关心过,一时之间,心里涌过一股暖流,就直愣愣的盯着他的眉宇发呆。
      “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半晌,他打破彼此这尴尬的沉静,问道。
      谭霄别开目光,淡淡地应着:“还是那样,挺好的。”
      他看着她的侧脸,眼神里的情绪变得有点让人捉摸不透,声音比之前更低沉些:“感情呢?”
      “这个问题必须要回答吗?”跟前任交代自己现在的感情问题,着实荒谬。
      陈海尧垂下眼睛继续绑着绷带,淡淡的勾了勾唇角,然后撩起眼皮注视着她,“啸雅,我只想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回到从前?”
      他说着这番话的声线低缓而不失成熟,混合着香烟夹酒精味,莫名地让人感到沉醉,从前吗?那早已不知去向。
      “不可能。”她离他远了点,斜瞟着他,“你听过好汉不走回头路?”
      “我承认自己不是好汉。”他又挨近了她,那股酒味随着夜风弥漫在空气里,微有醉意,他换上一张魅惑的笑脸,“走回头路,我不在乎,当初答应跟你分开,我后悔了。”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过的事,既然从一开始选择不把别人牵连进来,那么她更不会再选择和陈海尧旧情复燃,她当初怕的就是他会用有色的目光看待她,怕他知道真相会嫌弃自己。
      谭霄错开他的目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想起来,跃婷他们还在等着,以后再说。”
      但他却没松手,她心里有些怒火,可是看着他这副极其受伤的模样,突然想起曾经跟这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对得起自己,不论如何都无法做到心狠,她确实心存亏欠了。
      她没有使出太大的力,仅是不轻不重地打在他手上,“别做出这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我不会被诱惑到。”
      如今这样反复无常的陈海尧让她感到难以接受,明明前一秒是冷冰,几乎要杀了她的的表情,接着又展现出如此温柔的一面,现在又是这样魅惑的笑容,她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你是说我在诱惑你?”他脸上的笑意更深,在夜光下那笑容微有几分刺眼,“被诱惑,只能说明你还是对我心猿意马了。”
      她没有接话,只是一点点掰开他拽着自己手臂的手,兀自盯着那微突的腕骨发呆,这双手曾经多少次揽过她的肩,捧过她的脸庞,甚至她还能描绘出他的手背处分布着的血管走向。
      “做不了恋人,还可以是朋友。”
      他不想放开,像是嘲讽地说道:“你又能成为我的什么朋友?”
      “既然不能,那就不要做出这个表情来,想要报复,演这一出干嘛?”她用劲甩开他的手,不给他任何眼神,趁他愕然之际匆匆走开。
      她眼里的一丝情意也散去,彻底被恨所替代。
      宴会厅,服务员正在忙着上菜,大家已经开始动筷子了,这家酒店的菜还很不错,无论是食材还是烹饪功夫,与外面一般餐馆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不仅外观不错,摆法也极其讲究,更重要的是口味极其鲜美。
      席间一双双筷子个个争先恐后,风卷残云,这家酒店的菜与自家的做的不同,口感也不是一个级别的。
      饭差不多吃完了,只见新郎新娘开始到每个桌边敬酒,此时新娘已经换上一件玫瑰色的敬酒服,挂着灿烂的笑容挽着新郎在每个桌边向长辈敬酒,当然中间也会有些祝福的话语送给她们,各种客套话不绝于耳,到她们这边,又闲聊了几句。
      “秦副局长,新婚快乐。”
      前方是黎倩端着一杯红酒过来,灯光下,美得张扬而魅惑。
      “哟,这不是黎总?贵客啊。”只见新郎眼睛一亮,笑得眼角的细纹更深,“您能百忙之中抽空莅临婚礼现场,真是赏光。”
      黎倩跟他们碰了个杯,“说的哪里话,秦副局长您官运亨通,又娶得一佳人,我当然仰慕得很。”
      谭霄背对着他们,黎倩没注意到她。
      反倒是陈海尧,进来后很快融入他们的圈子里。
      “哟,这不是柏丰集团的大工程师陈队吗?”秦帆敬笑得可蔼十分,上前跟陈海尧握了个手。
      “新婚快乐。”陈海尧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随即塞了个红包到秦帆敬的手里,“单位一点心意,还望收纳。”
      秦帆敬笑得脸上几乎开出朵花来,曲诺站在旁边,随着丈夫应酬着。
      曲家那两姐妹跟骆韵和刑佳月聊得开心,而何跃婷则表示时间不早了,晚上还要开好久的车,表示得赶紧回去,虽然曲诺客套的挽留了几句,奈何何跃婷去意已决,便不再留她。
      谭霄也自觉无趣,又不想跟黎倩碰面,象征性地将红包送到曲家那两姐妹的手里,然后自己去到化妆间,把礼服换下,穿上自己原来的衣服后,对着镜子将散发扎起,蓬松微卷的刘海垂在眼睫上,眉眼清新秀丽,睫毛本来就长,皮肤本就白皙,淡淡的腮红晕染得眼眸更亮,这样看起来氛围感十足。
      曾经她的脸看着清纯富有朝气,却有点娇憨,如今当显出原本的骨骼轮廓,看着却比从前寡淡了许多。
      谭霄把礼服再装进纸袋里,将纸袋放到化妆间的茶几上,然后出来,打算回去。
      “陈队,幸会啊。”
      “说的什么话,合作关系,过来捧捧场是应该的。”
      “陈队能过来赏脸我秦帆敬自然是荣幸。”
      “过奖过奖。”
      “……”
      她尽量忽视他们的谈话,看着楼下离开的客人,她隐在人流里,只愿走时不留下任何风吹草动。
      但她出现在楼梯口的一瞬,陈海尧正巧抬头朝她望过来,目光愣住,整个过程都没有离开她的身上。
      “陈队,看美人啊?”
      陈海尧身旁正好站着黎倩,她准备就最近的地标项目想找他谈谈,见他直勾勾的盯着某个方向,半是调侃,顺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就见到谭霄站在楼梯口,隔过他们的头顶望着酒店门外。

      此时地上一片狼藉,可大厅的灯依旧辉煌,服务员已经开始收餐了,这真是应了那句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是的,该回家了。
      谭霄感觉到打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眼角的余光搜寻着大厅里黎倩的身影,果然瞥见那个女人用一种微妙的眼神审视着她,看来是没认出自己,至于那个女人身边站着的陈海尧,那么,从此就是两个不相干的人,但愿不要有天自己会对他下手。
      她眼里划过一丝幽恨,随后撇过头望向别处。
      “陈队,这世上有脑子的美人可不多,我看你也不是肤浅的人,不必盯着她那么看,她貌似也挺清高的样子,根本不正眼瞧你……”
      陈海尧心思全在谭霄的身上,根本没听到黎倩说了什么,见她悄无声息地走开,他想也没想便跟了上去。
      大厅人流杂多,谭霄脚上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极其不稳,“砰”地一声,人流杂多,有个小孩玩的忘乎所以,不小心撞到她,她没站稳整个人朝后仰翻。
      在她努力撑着身子起来时,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她愣怔地仰头望过去,接着别开目光,又是他。
      “不起来?”陈海尧见她回避着自己的目光,眸子沉了沉。她疼得直抽冷气,不得不抓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谢谢。”她难得说句感谢的话,却想到今天的一幕,口吻又变得生硬,“我还有事,以后再见吧。”
      “所有的事可以重新再来,为什么感情就不可以?”他拉着她不让她走。
      “陈队,这么早就回去?”
      迎面过来几个穿正装的人,跟陈海尧打过招呼,又带着审视的目光朝她打量几眼。这些眼神让她深感不自在,她想起曾经一段灰暗的日子,那些人也是用这样怪样的眼神盯着她。
      而陈海尧此刻松开她,淡淡的回应道:“徐总,时候不早了,明早还有个关于会议。”
      见着他游刃有余地应付这些人,她心中苦笑几声,早就不想再融入到谁的世界里,她现在只为报仇而活,爱情她不想再触碰,陈海尧,如果未来他们会是敌对立场,她不在乎自己会对他下狠手。
      “我真的要回去了,你也不用再纠缠我,其实我已经结婚了。”
      她扯着这个谎,没去看他的表情,自己还是选择与黑暗为伴,反正今晚之后不会有什么交集。
      “等等。”他想再去拽住她,不曾想又涌过群人挡了过来。

      再见了,她在心里默念着,算是真正与过去告别,告诉自己不要回头,每走一步,心被一层层剥开似的,今晚的风很大,她欲哭无泪,但还是劝慰着自己,明天一定会不一样呢!
      谭霄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是段医生打来的。
      “喂?”她接过电话。
      “小谭啊,我刚刚做完一场手术下班,红星湖阳光广场这边挺热闹的,你要过来看看吗?”段医生像是走在路上,能听到呼啸而过的汽车声响。
      她今天够疲惫了,对于段医生的邀约,谭霄果断选择了拒绝,“不好意思,今天事情有点多,改天吧。”
      没等段医生回话,便挂掉电话,走在中心桥头,夜风扬起她的围巾,这份宁静让她独自享受着。
      她的手揣在衣袋里,静静地往家走去。
      “画幅像吧,不贵,二十块钱。”
      桥头有个落魄的画家在写生,只见他一挥而就,颜料泼在画布上,瞬间完成了一份作品,那红颜料可谓壮观,谭霄定睛一看,那作品是个半身女郎,身后是片壮阔的红星湖。
      然而有个被尘封已久的回忆开始冲破禁锢,隐隐间,她的头疼得厉害,有个声音开始断断续续出现在耳边,层层叠叠的好像鬼魅。
      “忍着点,很疼的。”
      她别开看画的目光,扶着桥边的护栏,望着飘荡起伏的湖水,猛然记得自己的手腕曾经被刀子割开过,血浇灌在素描本上,恐惧深入骨髓。
      “你这恐惧的样子,真是世间绝有,对,就这个样子~”
      她那时抽痛地匍匐在地上,浑身软痛不已,脖子上有显出一道浅细的勒痕,是那几个混混中的一个变态画家。
      谭霄的眼前渐渐地浮现出一张奸险的面容,胸口不由一窒,她忽然想起为什么经历那件事自己的身体会贫血?那是被割过腕。
      她颤巍巍地撩开袖子,手腕上的划痕已经变浅了,有次月夜,她差点要昏死过去,那个变态画家及时为她包扎,才没让她死去。
      “伤痕也是一种构成强烈震撼的视觉艺术,你就是我可遇不可求的缪斯~”
      突然她清晰地觉察到有人在盯着她,她转身望去,身后除了车水马龙外,便是满目清风。
      呵,那些混混已经被抓进坐牢了,包括那个所谓的画家,都结束了,不是吗?
      “好久不见,我回来找你了。”
      就在她神思之际,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一个幽冷的声音,此刻静寂的午夜,人影稀稀,周围无人。
      她抖索着嘴唇,死命抓着栏杆,脚步凌乱地往一旁沉沉地挪走,恐惧浸透到灵魂里去。
      那人的手里拿着把刀,刀光闪闪,正一步步朝她走来,事情扭曲且痴狂,“哦,亲爱的,就是这个表情,你看今晚的月色多美,如果你的美能定格在这一刻,绝对芳名远流。”
      走开,她因恐惧,致使喉咙无法出声,浑身都在发软。
      “亲爱的,这一刻我等了很久,我们一起为爱而亡吧?你看,痛苦的生活让你我分开六年,死亡能让我们永远不分开……”
      那人哼着不成调的歌,与记忆中某个画面相融,她彻底崩溃了,身体不受意识控制之下,她竟然爬上栏杆,往湖里跳……
      “滴”地一声打破了她的梦魇,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悬在空中,下面是幽暗的湖水,看得是华灯映水,影波湛湛。
      她的手被人紧紧拉住,抬头望去,借着灯光才瞧清楚些轮廓,是陈海尧。
      他的臂力极大,一使劲就将她整个人提了上来。
      “怎么是你?”
      那个人并不在,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而刚才的那幕,更像是她的幻觉。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跳湖?”他的嗓音沉缓而崩裂。
      这张脸多么熟悉,硬挺的侧脸,微突的眉峰,长长的睫毛,深沉的眼眸,这个人并未遭到岁月太多侵蚀,恍然间她仿佛见到少年时代的陈海尧。
      “谢谢,但是这跟你没关系。”她不近人情地说道。
      “跟我走。”
      他固执地拉着她往旁边一辆黑色崭新的车走去,在昏黄的路灯下,扭曲地映着她变形的身影。
      她忍住内心汹涌的情感,“放手,不然我喊人了。”
      “还差五分钟就是凌晨一点,你一个人在街上走,难道不危险?”陈海尧略带低沉的声音传来,“走。”
      谭霄着实想不懂为何这么凑巧会再次碰到,不得不怀疑他是否在一路跟踪着,不过能跟到现在也算他有耐心。
      可她并不想跟他纠缠不清,更何况以后可能还是敌人,更是直接拒绝道:“不用麻烦你,难得享受这么愉快的时光,我当然更愿意这样走,而且……我爱人会来接我。”
      他斜眼瞅着她,脸上带着些嘲弄的神色,道:“爱人?他可会让你独自走到凌晨一点?你去跳湖还一无所知?要是这样我倒觉得你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倒不如跟他离了,和我在一起也不错。”
      对他这番纠缠,她现在不想纠结这些无意义的问题,她的心已经死了,早就看透人与人之间总是充满无任何理由的怨恨与猜疑,期待太多,得到的失望越大后就如此,所以她更愿意选择孤独。
      “呵,脸皮真厚,不过我自己能走,不用你管。”
      说着谭霄狠狠推开他,同时加快脚步跑开,尔后听得车门关上的声响,暗自猜测他应该坐上车往其它拐口离开了。
      可是接着让她没有反应过来的是,他竟然启动车子到她面前直接横挡住她,俊逸的脸庞此刻布满了寒霜。
      她索性调转头,自己就是这样,不愿回头,谁也不能拗过她。
      陈海尧这下彻底黑脸了,见她这样不近人情,下车后,一上来就生拉硬拽,即使她拼命反抗,想喊,却被捂住嘴,并且周围没有一个人影,最后实在没力气,被他直接抱起后丢到车里。
      “我告诉你,你这是犯罪,我已经结婚了,你纠缠又有什么意思?”她觉得他今天很不正常,分开六年,就敢对她用强。
      “扯谎也扯个像样点的,你根本就没结婚。”陈海尧冷然说道:“结婚怎么没戴钻戒呢?”
      “嫌麻烦就摘了。”
      她别过头想推开车门出去,他却狠狠地揽过她的腰靠近自己,“这么想躲着我,还编出了这种谎话。”
      接着他更顾不得在人前的风度,直接爆粗口,“你穿成这样,他妈的到底想给谁看?以前跟老子在一起的时候没见你这么骚过。”
      谭霄抑制住火气,想起那段被囚禁的时日,整个人就直坠冰窖,抓着胸口,想要透过一丝气来,直视他的目光,渐渐地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怎么?觉得我以前假清高了?所以不甘心了,想强……”
      “闭嘴,这样互相折磨有什么意思?”
      陈海尧开着车,手指关节在微微泛白,直视前方,这沉重的气氛让而她感到微有些疲惫,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尤其是前任。
      车外是片橘黄色的惨淡的灯光,路很空旷,弯弯绕绕,一程又一程,她不知道陈海尧要带自己去哪儿?她不能让他去自己的住处,害怕他以后又要来纠缠她。
      不过他也没问她的住处,自顾地开车,车里的空气似乎被凝固住了,只有无声的困意在侵蚀着她,隐约中她透过车窗,许多凌乱无章的记忆交错在眼前,如此更像是在做梦……
      “这些年,你瘦了这么多,真的过得好?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去跳湖?”他偏过头看着她歪着头打瞌睡的样子,围巾严严实实的裹着,显得下巴极其削瘦。
      谭霄闭着眼睛,没有作声,陈海尧皱了皱眉,收回视线。
      事实上,她并没有睡着,自己过的好不好,没必要让他知道。被夺走的那些日子,早已无法再重演,她不需要被谁拯救,抛弃了爱,便是选择永远的寂然。
      终于,车停了下来,陈海尧打开车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今天在我这住一晚。”
      谭霄没有动身,对于他这番不容抗拒意味的话,无动于衷,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笑着,“你可真够口是心非,带我到你家是想……”
      “我只是不想看你堕落,路上坏人多,你一个人难免会遭到危险……”陈海尧脸上有些怒其不争,冷声回怼,接下来的话他也说不下去。
      “这么关心人,要是让你的女朋友知道,会吃醋不?”她并非有意试探,只是想气他离开自己。
      可他的眼神却冰冷到极点,“还要我再对你用强?”
      她不想惹麻烦,就下车了,跟在他身后,到一栋单元公寓里。
      这是栋新建的单元楼,掩映在枝叶间,楼下有盏灯,还算明亮,楼梯也打扫的比较干净,住户不多,晚上看着有些凄清。
      陈海尧带她上到六楼,楼梯的灯亮了起来,他打开门进去。
      谭霄也跟了进来,他打开灯,瞬时亮了,屋里特别干净整洁,虽然布置朴素了些,可是也平添了几分素雅。
      墙上贴着灰色墙纸,地上铺着瓷砖,客厅有一张干净白色办公桌,靠墙的地方立着两个沙发,上面散着几个靠枕,旁边有个大书柜,顶上摆了许多模型,书柜里置了许多建筑类的书籍,玻璃门隔着一个阳台,却是空荡荡的,阳台左边是厨房,里面有张餐桌跟碗具,再就是挨着厨房的另一个房间,里面有个榻榻米,上面铺着干净的床单,枕头被子很整齐地叠放着,靠窗有个高高的台子,堆放着一大摞书还有一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
      屋子虽然不大,却极其有家居品味。
      “这双拖鞋你先将就着换上。”他从进门的鞋柜里拿出一双黑色拖鞋,看着是男士的那种。
      “咕咕~”
      阳台上是翅膀扑腾的声响,上面挂着一个笼子,里面关着一只雪白的鸽子,眨巴着眼睛,正好奇地打量四周。
      “你养鸽子?”她有些奇怪,陈海尧竟然喜欢飞鸟类的动物。
      陈海尧没有理会她,换上拖鞋后,凑近到笼子前,这个笼子是用清翠的竹条编织的,玲珑可爱得紧,“不要闹,你的伤还没好。”
      接着他往笼子里放了几片苹果,然后回她,“这鸽子是之前落在阳台上,受了伤,我就把它养着了,等过段时间再放飞。”
      “真有爱心。”她似笑非笑。
      “咕咕~”
      鸽子像是在抱怨似的上下扑腾着,摇晃着笼子,巨大的阴影投射在冷莹莹的白瓷砖地板上,轻轻摇曳着。
      “我今晚睡哪儿?不会是这个沙发吧?”谭霄指着沙发,笑容意味难辨。
      他深深地觑了她一眼,到榻榻米前的墙边,打开一个门,原来衣柜是嵌进墙里的,他从里面取出一床被子放到沙发上,指了下榻榻米那边,“这里和那里,你愿意睡哪?”
      “你的床,我没兴趣,选沙发吧。”
      她没有犹豫,随后进去洗手间卸妆,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这副惨白的脸色,视线继而转移到手腕那浅淡的红痕上,她咬着嘴唇,眼前又浮现起那漫天的血红如何在月光下开花的,最后成就那个变态画家的作品。
      画面不断轮转,她心里逐渐掀起一片骇然的情绪,这个作品是,是,曾经被发表到网上去过,落笔为“月色下泣血的面纱女郎”。
      谭霄的手开始抖索着,上网搜索,却发现那张照片早被网站禁了,但还是有不少网友争先恐后地在贴吧留言,询问哪里可以看到这画以及画中的那个女孩是谁……
      她的心似被捅出了一个个血窟窿,手机滑落在地上,整个身体的重量靠在洗脸池边,眼里幽幽的起了泪光,手腕处的这道划痕触及血脉,曾经为何没注意到包着的纱布。
      “我会很轻的,刀会一层层的挑开你的皮肤,看,这是筋膜,嗯,还在鲜活的跳动……”
      谭霄忍不住弯下腰,吐得厉害。
      “你怎么了?”
      陈海尧听到洗手间里的动静,匆忙赶来,却见她这副模样,心微微一抽。
      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手,不断地告诉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要怕,经历过死亡,能信的就是靠自己步步为营,已经抱着毁灭的决心,对一切恐惧更是嗤之以鼻,要复仇,便是连死都弃之身外。
      等吐够了,她起身用冷水清洗了下脸庞,她的眼神从嗔痴变成刚才的冷漠,然后站起身,自顾出去,“没事,我想睡了。”
      “等等,你别睡沙发,榻榻米我让给你。”
      他见到她纤瘦的后背微微显现出骨骼的轮廓,心里泛了丝不忍。
      她什么都听不到,往沙发一缩,侧过身,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陈海尧到她跟前,凝视着她细瘦的下巴,虽然这副模样跟之前相比是大变,但细看还是能认出来,他蹲下身,伸手抚了抚她的眼角,在目光移到她的嘴唇时,他情难自禁的俯下身,当她的面容在眼前放大,紧接着停顿了一下,并没有吻下去。
      “叮咚”
      是她的手机铃声响了,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手机上,上面的屏幕亮起,一条框框显示着,陈海尧眼眸微敛,是个陌生的男人发来的,备注是“段医生”。
      “小谭,你睡了吗?”
      “刚才真是冒犯了,明明是想约你去东区看演唱会的……”
      这话貌似有些超过普通男女的界线了,他深暗的眼眸起了几分冷意,点动划开,却发现上锁了,他试了下密码,曾经他们在一起那会,各自都清楚各自的手机密码,不知道分手了以后如何了。
      可密码还是改了,试了五次后,手机自动进入“睡眠”状态,陈海尧脸色难看不已,赌气似的把手机搁到茶几上,便没管它了。
      谭霄做了一个很清晰的梦,那是六年前被绑架时的废弃场,苍白月光的映照在这里,这里与记忆中不一样,她浑身是伤,长发散乱地披在肩膀上,她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仿佛是走在荆棘丛里,又像是走在墓地里。
      她漫无目的的一个人,徘徊着在梦魇边缘,所过之处,均有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在望着她。
      谭霄浑身没有力气,倒在荆棘丛里,任由枯叶掩盖着自己的身体,她的手腕处的伤染红了裙子。
      突然一道圣洁的光环从天而降,有个天使落在她身边,将她抱起,可梦境最后,她真的感到身体飘到空中,待眼前的幻象消弭之后,是陈海尧抱着她。
      此刻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心总想抓住什么才不会让自己迷失,但身体无法动弹,只能任由意识再次陷入沉睡里。
      陈海尧把她放到榻榻米上,给她盖好被子,摸到她冰凉的手时,忍不住握住缓缓地揉了揉,当看到她手腕处的伤痕时,瞳孔登时一紧,细细察看了番,他端详着她的面容半天,喉结轻轻动了几下,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摸了摸她的额头,随后自己回到客厅的沙发上躺下。
      他看着窗外昏黑的光线落在墙上,变化不定,树叶窸窸窣窣声透进来,一切是那么静谧与美好,慢慢地,他也闭上眼睛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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