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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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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厅顿时被清空,所有人都去到广场外面。
这已是下午时分,雪不知何时真正停了,教堂那边正开始传颂真理之歌,那宏伟的教堂背靠苍茫的天空,雪后初霁,阳光从厚重的冷云里展露出久违的温暖起来,街道上是清洁工默默地清理着积雪。
谭霄感到一阵战栗的寒意直窜心底,不住地搓着手在广场边散着步。
广场上集了不少人,除了商业应酬的那些走的差不多外,便是为工作奋战的新闻记者跟些别的路人来看热闹。
“专家什么时候到?”
面对此情此景,夏警官显出临危不乱的镇静来。
“怕是得等一阵子,您也知道这雪天,整个晥城的交通几乎都瘫痪了。”
他的一个下属满脸为难地解释道。
“等不及了,时间拖得越久,就怕局面越会失控,专家没来,这里就成了平地。”夏警官脸上忧民之色不减,“你们退到外面,我来。”
“夏警官,还是等等吧,要是您失败了,我们警局可是一大损失……”那个警察一脸不放心。
前方又围过来一堆记者,上百支话筒一齐抵在他面前,“请问您是夏警官吧?这会厅出现炸弹,您真有信心拆掉吗?”
“您能找到是谁将这炸弹安在会厅的吗?”
“听说专家来不了,那会厅里还站在舞台上的黎总会不会就……”
“所有人都退后。”夏警官语气浑重,不自觉里显露出平常刻意收敛的气势来,让所有记者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我再强调一遍,这枚炸弹具体是什么情况,目前并不清楚,专家现在还没来,不排除失败了会致人死亡。”
夏警官严厉的话语回荡在整个广场上,然此时晥城的钟声开始敲响,教堂的颂歌忽然回旋至顶,与之相叠,让人心境被提掖,风起云散,有一瞬间使人产生一种乘风而去的错觉。
谭霄坐在广场中央的白石雕像台阶旁的亭子里,她眼神略有些涣散地盯着前方那座教堂顶上盘旋回荡的白鸽,心也随之飞向无法看透的天空。
那个警察还在恪尽职守地办公,很快广场上其余的记者争相退后,留着那整栋华丽而空荡的会厅,黎倩那焦急得接近歇斯底里的声音时不时地飘出,想来危险真正降临在自己身上,到底也是个贪生怕死的。
“坐这冰冷吗?”
正当她心驰神往之际,一个清透而带点低厚的声音把她从放空的状态拉了回来,她闻声转过头,看到陈海尧拿着两杯热茶过来。
他在她身旁坐下,将其中一杯热茶递到她的手里,“我在对面街角买的,不喝捂一下手也行。”
雪像是把一切都凝冻住了,时间,空间,她所望到的那群盘旋的鸽子或是云层里钻透出的太阳,似变未变。
谭霄呆呆地握着那杯热茶,心开始盘转着,虽然不知道那个警察能不能成功,若是黎倩没能躲过就这么死了,她反而觉得心里有丝低落的迷惘,那个女人还没得到真正的惩罚,难道就真这么死了?
“炸弹是你安的?”她想起来在会厅里陈海尧对自己说的那句,会替她取了那个女人的命。
他缓缓地喝了口热茶,热气弥漫在他脸前,虚幻而飘渺,之后又看了会厅那边一眼,“我没这个本事安炸弹,即使警察事后调查是谁,也不会查出来。”
她沉下心来思考,如果这次黎倩死不了,她倒是得开始真正的报复了。
“你不用太担心。”陈海尧捋顺她耳边凌乱的头发,“只是想为你做一点事儿,至少你不用觉得自己阴暗了,我也算是你的同类。”
同类?
她的心“咚”地下沉,深处开始升腾着一股自己也无法说清的滋味,她微微侧过脸去看这个男人,此刻他坐在迎风之处,为她挡过泠泠冷风,并保护着她不受寒冷侵蚀。
“如果她死了,你不会再痛苦了吧?”他像是在自语,“等这事结束,我们就重新在一起,好吗?”
她的注意力一直都在会厅那边,整个人如同魂游神离般恍惚。
会厅里,夏警官正对着黎倩站着的舞台那处冥思苦想起来。
“警官,还没想到吗?”
炸弹上的时间正一点点地流逝过去,黎倩的心情越来越接近崩溃的边缘,却因为自身的重力导致炸弹感应器启动了电流,若是再动,真正引起导火线发生爆炸,自己今天就葬身在这会厅里了。
“急也没用。”夏警官本来不想给她施加心理压力,但经她这么聒噪的叫声,原先的思路被那么一打断,只得用重话让她好好闭嘴。
黎倩一听,心底的绝望更大,俞和洋虽然看在面子上留在会厅没走,可看她的眼神也没了以往的疼惜,仿佛只是尽个义务留在这罢了。
夏警官装作不知道他们两人貌合神离的心,独自望着那个炸弹继续刚才的思考。
这炸弹结构并不复杂,蓄电盘,爆破装置,变阻器,加两根导线,其中蓄电盘是为这两根导线提供电流,最初黎倩没有踩上去时,无电流通过,但当她踏上去时,在重力加压下,蓄电盘开始启动,因为有变阻器阻断,电流并不经过爆破装置,当然如果她一离开,变阻器断开,蓄电盘的电流经其中一根导线流经爆破装置,即刻就会产生爆炸。
而这两根导线无疑就是其中一根连着爆破装置,另外一根则是并联着电阻器。
在他警察生涯里,见过的爆炸案不少,也跟着炸弹专家学过点皮毛,虽然是清楚原理,可还没真正动手操作过。
他观察着那颗炸弹良久,逐渐在脑海里有了个大致的眉目,接着大胆地拿过一把剪刀,直接剪断其中一根线。
“啊~”
黎倩紧闭双眼,急忙抬手护着脸,害怕下一秒产生巨大的爆炸,就算死不了,这张脸要是毁了,以后还怎么见人?
“可以走动了。”
夏警官擦擦额头上的汗,身上原本平整得无折痕的衣服也被揉皱一团,无不显示刚才的凶险。
“夏警官,专家来了。”
这时进来几个警察到会厅里,身旁站着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人,那个人肩膀上挂着工具箱,只等大显身手的时刻。
夏警官暼了他们几眼,忍俊不禁地说道:“你们错过了刚才最精彩的一幕了,这炸弹我已经拆了。”
其他几个警察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拆掉了这颗炸弹,那个专家一头雾水,还趴到舞台下揉着眼睛瞧个仔细,而后站起身对他竖起大拇指,赞叹不绝。
夏警官许是刚才蹲得太久的缘故,站起身时腰不自觉地前倾,对那个赞叹他的专家颇为自谦地说道:“运气好罢了,主要是这个炸弹也没那么复杂,只需要断掉电流就是,这也是根据物理里并联的所得来的。”
“夏警官,这件事还请您查清楚,到底是谁要害我?”黎倩像是经历大难不死之后的虚脱般,想到今天自己接二连三的出事,也知道有人要害自己。
夏警官脸色肃然,巡视会厅几眼,“今天来的人有哪些?”
“除了公司内部员工,就是各大明星,跟几个重要客户,再就是那些记者,对了,还有曲诺那个不速之客。”黎倩的末尾特意加重了点。
他不为她的情绪所左右,“炸弹是出现在舞台下的,按理也应该是搭建舞台的工作人员,他们最熟悉,也更方便下手,不被人所怀疑到,黎小姐,你清楚那些人吗?”
“舞台搭建是人事部所管,一般找的人大多是兼职,也就是做一天就结工资。”黎倩叹了口气,深感绝望,“我也不清楚。”
“对了,警官,有没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人做的?”其中一个警察讲出自己的看法,“今天星河公司出现了配方被改动的事,现在又出现炸弹,会不会就是那些竞争对手做的?”
“也许是,如果凶手提前把炸弹安在舞台上,但会厅那么多人,谁不小心踩到,那岂不是会伤及无辜?”夏警官神色冷静而沉着,停顿片刻,幽幽地说道:“可现在看来,这炸弹恐怕就是刚刚安的。”
那个警察显然没想到这点,又顿时愣住,“这,怎么可能,会厅里的人那么多,而且这角落都是监控……”
“调一下监控。”夏警官果断说道。
监控室在二楼一个偏僻的储物室里,他们到时,里面刚好有个清洁工在清理地面,见到他们几个人进来,忙问什么事。
他们出示证件,表示要调下监控看刚才会厅里的具体情况。
那个清洁工唯唯诺诺地表示管理人员已经下班了,不过这电脑依旧可以打开,看是没问题的。
等清洁工离去,夏警官开始重点调看会厅里的监控。
时间调到上午十点,显示屏上出现的会厅并不空旷,除了星河公司内部员工,便是还在搭建舞台的兼职工作人员。
不一会儿黎倩到来,见到舞台还没搭完,开始大发雷霆起来,人事部唯她马首是瞻,另一方面去催促那些人动作快点。
面对那些人眼中的异样,黎倩微感到不自在,夏警官没有抬头,而是紧盯着显示屏上的画面。
过了半个钟头,便是谭霄出现了,不知为何见到那个女人出现,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直盯着她,但那个女人仅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很快陈海尧进来,找到她后就去到她身边坐下。
这两个人的相处总透着一股怪异,就像一个在热情地走进对方的心里,而另一个则冷若冰霜地回避,他看着这个画面几秒,等到那个小明星出现后,那个女人丢下陈海尧跟了那个小明星去到另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而会厅另一边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陈海尧因为集团高层到来,只得过去应酬,夏警官的目光也是在此刻变得凝重起来,因为跟在监控的死角处,陈海尧跟一个始终没出现在画面的人谈着什么,但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接着画面一转,原来是别处来了另一个西装革履的人跟他谈话,看着就是普通的应酬。
不到一会儿,那个所谓的凶手果然出现了,那个人头戴着鸭舌帽,身穿深色运动服,跟这会厅里的人格格不入,只见那人在黎倩上台前几分钟装作若无其事地到舞台边,借口要检查一下设施,很快就见到他将炸弹安在舞台底部,那个时候舞台是空荡的,会厅并没有出现小孩子,而工作人员也到旁边不起眼的小茶水间坐着休息了。
那个人做完一切,别人丝毫没有怀疑,接着就消失在会厅里。
“那个人是谁?”
其余警察都看到那个没有露脸的人,忍不住惊呼起来。
黎倩的神情懵了,想必也不清楚那人是谁。
“夏警官,我们是不是该搜查这个人?”
他盯着片刻沉吟片刻,“恐怕是大海捞针,这人是“曼之帝国的人。”
“怎么可能?”其他几个警察脸色为之一变,不敢相信众目睽睽之下会有恐怖组织的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这等违法的事。
“因为那个人我认得。”
夏警官的眼眸微眯,很明显不想纠缠一个话题上,目光随即移到另一个监控显示屏,那正是谭霄跟着姜如雯消失在楼梯拐口处的画面,因为那是女性更衣室,所以并没有安置摄像头。
不过也看不出这两个人有什么,但他心中陡然升起一份疑惑,这炸弹为什么要独独针对黎倩?
“黎小姐,你真的不记得自己跟谁结过仇?”他不得刨根问底,不再顾及黎倩什么颜面,只求线索。
黎倩脸上一阵不耐烦,“我哪知道啊?嫉妒我的人那么多,不是谁都要放在我心上的。”
“如果你真想不清楚,我们也无法锁定目标,这对办案都没头绪。”夏警官不惧怕她的强悍,不温不火地说道。
黎倩开始费心想着,平常恨自己的人不少,除去竞争对手,私人恩怨的话,她的脑子突然裂开似的僵住,如果真正算得上私人恩怨的话,那就是六年前她找人轮jian过当时学生会主席,而且自己还撞死过她的外公,那个女生叫什么?
“黎小姐,你得罪过这个组织吗?”夏警官带着威压般的声音传来,使得黎倩吓了一跳,目光求救似地寻找俞和洋的身影。
可俞和洋仅是站在门口冷眼旁观这里的一切,对她的目光置若罔闻,黎倩心里起了火气,自己明明就没和秦副局有什么,他怀哪门子疑?刚刚和姜如雯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根本就没把自己放眼里。
“和洋,你倒是说句话啊,是不是你之前跟什么人结过怨,导致故意来整我们?”
俞和洋并不看她,而是对上夏警官的目光,“我并不清楚。”
这两个人的关系如今就像是走到分叉口处,在感情消失殆尽之前,只等他们达成统一的意见决定何时分道扬镳。
夏警官蓦然想之前接手过一个案子,那是对年轻的情侣,两人在分手的边缘试探着,据当时的那个女孩口述经过,两人本打算开车去玩,好好反省各自是否真的适合彼此,如果确定两人没有爱了,这次就彻底分手。
男孩坐驾驶座开车,在经过分叉口,两人的矛盾就爆发出来。
当时一个想往左边,那里可以登山,另一个想往右边,离此不远处有家舞厅可以去蹦迪,双方争执不下,由于是那个男孩控制着车,性格想也是个不懂得服软的,霸道地转过方向盘,直踩油门往左登山。但那个女孩不甘示弱,紧摁急刹车……
结果自然是一出悲剧,那辆车被一阵巨大的力甩到路旁,而正巧一辆卡车来不及减速,就这样毁掉了一个人,那个女孩因为抱着大背包的缘故给她挡住了碎玻璃,才捡回一条命,那个男孩就很不幸了,浑身满是碎玻璃渣,幸好及时送去医院抢救,却得半身瘫痪的结果。
不过最后那个女孩并没有选择放弃那个男孩,前几年他还去那家医院看过他们,那个男孩努力地站起来,而那个女孩也不断鼓励男朋友,两个人也褪去了年轻时的那份浮躁,互相扶持起来。
当时他自己也是一阵唏嘘,如果这两个人能在分叉口好好把话说清楚,是不是就没这样的悲剧?
至此,每当看到有闹别扭的情侣,他总会想起那对,其实他也看不明白,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事,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甚至扯到恨去了。
其实这么说也只是一个形象的比喻罢了,眼前这两个人现在的关系他多少是往那里带的,就不知道做没做好分别的觉悟,他如此诙谐而不乏幽默的想着。
“行吧,如果你们想起了什么,随时可以到警局来报案。”
夏警官见问不出什么结果来,索性还是回警局报备一下,等后续看。
黎倩心中越来越不安,今天所发生的事完全超乎她的掌控了,这背后肯定有人在捣鬼,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慢慢不再受自己控制了?
俞和洋现在对她爱理不理,爸爸坐牢了,妈又退休了不管事,公司品牌名誉也遭到损失,这些变化开始让她感到恐慌起来,一直以来,所有人都以她为中心,可是今天,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往不可知的方向发展。
那些警察离开,俞和洋漠然离开,黎倩心里有丝低落,出来下意识喊住他,语气像是质问:“刚才你和姜如雯究竟是怎么回事?”
俞和洋停下脚步,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讽刺笑容,“再过几天你就成为真正的俞太太了,现在还不放心?”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逐渐暗下来的街道拐口,行人望着她的目光变得有些耐人寻味,是同情还是怜悯,亦或是嘲笑?
黎倩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不是这样,曾经俞和洋在自己碰到这样的事时,会坚定不移地相信她,哪怕她说谎。
是的,在灿城读书那会,她曾偷偷地不少人暧昧过,一边享受未婚夫的关怀,一边享受别的男生眼里爱慕的神色。
可是这有什么不对吗?人一生不是只爱一个人,她只是在异性里比较受欢迎罢了,也乐得去跟女生炫耀有多少男生对自己好,更享受女性眼中嫉妒的目光。
自己从来没真正嫉妒过谁,要说起来她嫉妒过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今天的姜如雯,而另一个就是当初在大学里的那个学生会主席。
当时她确实对学生会里一个男生动过心,那是个清澈干净的男孩子,面对自己的频频示好,他不为所动,她觉得这和自己原先的追求者不一样,就这样,她的心被那个男生占据,想着能和他说说话就够。
可谁知后来被她看到那个男生对当时的学生会主席表白,却被拒绝了,那个学生会主席表示自己有男朋友,即使如此,那个男生还不死心,经常对那个女孩嘘寒问暖。
她心中产生了恼恨,凭什么是那个女人,脸长的是不错,可那穷酸样拿什么跟自己比?既然那个男生觉得她清纯美好,那么自己若是毁了,让他看看自己心中的女神究竟有多脏。
后来那件事是没真正闹大,主要是学校压下去的,她还来不及把这事告诉那个男生,结果那男生就忙着出国准备,就不知道这事。
听说那个男生要走的时候,她平生第一次疯狂,只想不顾一切去到跟他所在的那座城市,无论有没有明天。
结果她因为偷偷替换出国交换名额的事不知被谁曝出,让那个被她挤掉名额的女生知道,闹得人尽皆知,使她颜面扫地,当时她的的确确感到了无助与害怕。
出国名额的事她告诉了很多人,无非就是让他们羡慕自己,谁知竟会这样。
直到未婚夫来找她,她才从伤心的心境里走出,这里到处都传她那些见不得人的鬼事,怕未婚夫听到什么,于是选择挂个学籍在那,自己就跟着俞和洋到晥城来创业。
明明一切都顺顺利利,可到底从哪里开始不对劲起来的?
正在她失魂落魄般游荡在街边,这时她的肩膀被轻轻一拍,她身体哆嗦了下,原来是公司内部的员工过来了。
“黎总,刚刚真是有惊无险,你没事就好。”其中一个部门的经理说着。
“今天这事绝对是阴谋,就是想让我们公司品牌的声誉陷入崩坏的境地,这事我们一定要好好查。”
其中不乏忠心为公司的老员工指出,跟黎倩同仇敌忾。
黎倩振作起精神来,“那个配方究竟是谁动过的?”
“我们刚刚看过配方,并没有错。”另外营销部的几个员工开始发声,还一齐将手机给黎倩看。
“是的。”杨总监也开口,毕竟这事虽说跟她没关系,但她所在部门的嫌疑也最大,“楚博士的配方我们也事先熟悉过了,既然问题不出在我们这,肯定就是厂家那边的问题。”
谭霄站在人群之外,漠然望着眼前这些凝聚力的人,嘴角若有若无地弯了一下。
黎倩理清思路,说道:“到时候找个时间去厂家问清楚状况,关于这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进行起诉,事关公司未来前途,这已经是个政治性的问题。”
“没事,黎总,我们依然坚定不移地站在星河公司同条战线上。”
所有人齐声说道,而此刻街道上的灯毫无预兆地亮起,晥城的夜开始进入另一个世界似的,天空因橘色的灯光映衬也变成了钴色。
“现在大家都回去吧,明天大家还要一起工作。”
所有人相互宽慰着,然后在夜凉风的吹拂下,都如蒲公英般往四周散去。
谭霄并没有立刻走开,而是她暼到街角隐秘处闪出三个身影,那三个人并没有发现她,而是一起盯着黎倩看。
看来言璇那番话真的起作用了,只等那三个人真正找上黎倩,想必也快了。
想到这,她嘴角的笑容愈扩愈大,眼神也因心中涌现出的无限躁动而越来越疯狂执拗,其实,那产品就是她动的手脚,只不过,问题并不在配方上,而是产品本身。
在上回去厂家视察时,她趁所有人没注意到的时刻,偷偷将机台上的酒精倒进了乳液池里,即使被发现产品不对劲,大都以为是内部哪个员工不小心做的,可很奇怪的是,没有人发现乳液有酒精,更没想到会使产品出现苯二甲酸,可真是遂了她的心愿。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全按着她的预想那样进行着。
那个女人很痛苦,可是,接下来还有更让她感到痛苦的。
谭霄的眼眸仿佛凝结着一道狂暴旋风,那滔天的恨意几乎溢出,还是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挽着她的肩膀。
“天黑了,先去吃饭吧?”
声音还是如此温柔,怕她会饿了,如果自己要跟他在一起,就必须放弃复仇,这样才不会伤害到他,可现在她不能放弃复仇,感情早已成了奢望。
她低着头,本是想从他的肩膀下挣脱的,奈何他的臂力极大,让她更加靠近他。
“没为你报仇,我……”
“这也没什么。”谭霄制止他继续说自责的话语,目光清凉彻骨,“以后有的是机会,而且还有更深的报复等着她呢。”
“你不会是想……”陈海尧意识到什么,整张脸绷得死死的,仿佛即将失去什么。
她脸上的笑容在灯光的映衬下,如一朵正为复仇而欢快绽放的曼莎珠华,很魅,也让人心生寒意。
“对,这次我要让她真正体会一下我所受到的伤痛。”
风将她头发凌乱地吹着,看不清是何表情,只见她嘴角的弧度上扬着,嘴唇轻启,极轻地说:“我不能再等了,哪怕那个警察死盯着我不放,如果这个时候还纠结,只会一事无成。”
这副模样不知怎的令他感到一种无力般的惨淡与阴森,她就站在自己面前,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下一秒会消失。
他感到喉咙一阵撕痛,手臂间的力道不由加重几分,他闻到一阵柠檬混着茉莉的香味从她衣服里散出,让他想起他们曾经在一起时,她身上就是这样的味道,一直以来,在他心里,她依然美好,依然是当初一朵纯白的花,只是被血染红了。
“但是,我们现在还是得先吃饭。”他抑制住心中的伤感,“走吧。”
他揽着她的肩膀走在街上,谭霄恍如梦游似的随着他的步子而去,街边那些交错杂乱五彩斑斓的光在她眼瞳中来来回回地倒映着,圣诞节时刻,各商店都装饰得极其富有节日的气息,假扮圣诞老人内部员工在店门口发小礼品,店内一派温馨笑语。
路边那些在追逐打闹的孩子们,也在不知何为忧愁地尽情地笑着。
“对了,那三个人有找你麻烦吗?”
她想起上次陈海尧因她而跟那三个人打起来,怕若是让他为自己担那份罪过。
他含着浑厚的嗓音在自己耳边响起,“那些人怂得很,就是先前嘴上说说,在别人面前,又不敢出声。”
她稍稍放下心来,只要他还是他就好。
“能跟我讲讲你的事吗?”陈海尧突然特别想了解她的事情,以前自己并不想刻意打听的,那时觉得两个人所面对的是以后。
除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温馨的回忆实在乏善可陈。
谭霄的目光变得空洞起来,就像光也照不透里面的寒雾,“他们早已不再是我生活中的人,很多事我差不多已经忘记了,想讲也不知道从哪里回忆……能记得最多的就是我妈妈,不过很窒息,小学六年级我被我妈耽误了,她并不想让我上学,你理解自己的妈妈会嫉妒自己是什么感受?”
他的身体不由绷住,从她的话里也明白她一直都过得不开心。
“她想淹死我两次过,就在我十一岁那年,第一次是在晚上的江边,被路人发现才收手,因为我没死成,警察并没有给她定罪。”谭霄不停憋着眼里的泪,声音也变了,“第二次是在我十二岁,那时她带我到浦都生活了,每天过的醉生梦死……有天她很高兴地带我去海边玩儿,她很大方,说要好好享受,上游艇更好,等我跟她上游艇,她在水里加了安眠药让我喝下,醒来时,我浑身都被麻袋套住,她就把我扔进了海里……当时我甚至以为我会死的,后来有人巡海,她就放弃了……她有次带了一个男人到家里,说是普通朋友,然后她出去买菜,那个男人就开始对我不停地挑逗,甚至玩起了粗俗的游戏……”
他没想过她会经历过这么肮脏与阴暗的事,除了像这样紧紧地抱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去捂暖她那颗已经冷得没温度的心。
她痴醉地笑道:“当时我害怕得用水果刀划伤了他的手,挣扎之中不小心从楼梯滚了下来,她刚好回来,看到那个男人站在楼梯口,并且没穿裤子,你知道她是怎么做的?她叫我怎么不去死,骂我坏了她的事,我后来才知道,是那个男人说服我妈妈,可以让我去那种地方,说我那个年纪正好,有客人喜欢……很恶心,对不对?他们吵了好几次架,有段时间我想过去死,就在她没淹死我的那个海……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救的,醒来看到妈妈坐在我身边哭了很久……也是在这个时候那个男人跟她分了,她就遇到那个律师,却嫌我麻烦了,或许是害怕这个男人会像上个男人那样,那几日,我看到她瞧我的眼神里有种像刺的感觉,再后来是她让我自己回我外公的家……”
陈海尧眼中满是心疼,擦去她眼角的那滴泪,“不要再想那些事了,我记得最初见到你时,你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烦恼,却从没想过你是否真的开心。”
如果一个人过分地将痛苦时常展现在脸上,反而显得刻意矫情,再如何强烈的情绪也会归于冷却的时候,做些有意义的事,也会使自己忘记曾经那些让自己痛苦的事,跟外公一起生活时,她才真正退去那悲观厌世的心态,学着真正去拥抱生活。
可是命运又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让曾经没上演的悲剧真正砸向她,无法躲过,那就是用恨去填补伤口,告诉自己现在还有更重要意义的事去做。
她不会止住复仇的脚步,如果到最后等她的是死亡,亦不会惧怕。
“不知道还能看到下一年的圣诞雪夜吗?”
许是想到会有死亡,对眼前这种转瞬即逝的良辰美景感到惶恐不安起来,不知为何,这六年来一直冰冻的心像是出现了某种裂痕,而后以不可控制的速度融化着,又努力说服自己不能够贪恋。
也是在这种苦涩余韵里,顿觉眼前即是过眼云烟,心反而愈冷漠起来。
但陈海尧还是听清了,知晓她话里是何究竟,“到时我们还是一起去看,至少在现在已经有一个希望了,对不对?”
他的声音就如这夜晚的风,清澈而凛冽。
谭霄没有回话,随着他的脚步走在这条逐渐冷清的街道上。
但陈海尧的心却是波涛汹涌,在她讲出那段过往时,他瞬间回忆起了另一件事。
在他还没转到观台市上学之前,他的父亲在浦都那边工作,那是个靠海的一线城市,整个小学时代便是在那儿度过的。
母亲跟父亲离婚后,他便跟随父亲生活,但父亲总是很忙,陪他的时间太少,不过他的性格是开朗的,平常在学校结识了不少朋友。
在他的记忆中,确实有出现过那么一个女孩子,个子瘦小,脸色苍白,那双眼睛除了阴郁外,便是一种厌世的悲观。
这也是段久远得几乎被时光湮没的回忆,算是一个很小的插曲。
那应该是他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父亲正处理一件算不得案件的案子,他有幸跟着去警局见到那个女孩子。
她旁边的那个女人具体是什么模样他已经记不清楚,只知道那个女人一直痛哭流涕,表示后悔自己当初走错路,导致没有活下去的欲望,是想两个人一起死的。
而那个小女孩神情呆滞冷漠,像个木偶一样坐在那一动不动,裤管下露出的双腿腕尽是淤青血迹。
但由于这个女人许是因为精神方面的问题,并不构成犯罪,只是被拘留十五天。
因为她没有其他亲人,那几天他的父亲带她来家,让他陪这个小女孩玩儿,当时他很想跟她说话,可她却总是愣愣的,时常坐在靠角落冰凉的椅子上望着窗外的藤萝发呆。
后来还是他发现她喜欢用彩色粉笔在地上画些东西,他倒是很热心地把自己藏在书柜里很久的蜡笔送给她,她当时很忸怩不安地跟他说了声“谢谢。”
再就是她为他画了一幅像,五颜六色的,她或许是没有颜色概念,把他画得花花绿绿的,看着像大花猫,说起来他确实养过一只黑白条纹的猫。
不过她也是个有毅力的人,依旧摸索着自己那套颜色理念,那些天看她画过很多不同的东西,而他要写作业,见她总是做一件事,心中产生了疑问:“你不上学吗?”
她拿着蜡笔的手一抖,眼眸依旧暗淡,视线转移到他桌上的习题,问道:“五年级了?”
他感到有些纳闷,这本习题册是打开的,看不到封面,这个女孩子怎么看出来的?
“你这道题语法错了。”她没有理会他惊讶的神态,兀自浏览了下他那本英语习题,目光依旧冷淡,“注意后面的时态,连词要保持前后一致,还有这个词,是有固定搭配的……”
他一对答案果然是她所说的那样,心中油然而生出敬佩之情,自己从来不喜欢背单词,这个小女孩看起来岁数应该没有自己大,怎么会懂的?
“喂,你能帮我想想作文怎么写吗?”
他当时满脑子想着约了朋友去海边踢球的事,数学是他拿手的科目,但英语这科目好不容易搞定,一想到还有个作文,就深恶痛绝,于是就想到让她替自己写个作业。
她怪异地盯着他,“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可以帮你想,但依然得你自己来完成。”
他只得退一步,带有请求的意味,“那你能帮我想想吗?到时我请你吃冰淇淋。”
她想了会儿,左右不好拒绝,于是开口道:“行,开头可以这么写……”
那篇作文用时不到半个小时,他从来不注意字是否工整,写的也很快,她说什么,他就怎么写,很奇怪,她说的那些话再用自己的笔写出来,自己也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暖意。
等写完,他丢下笔,望着她的眼睛,问:“你的成绩一定很不错吧?”
她移开视线,沉沉地说道:“我除了英语和语文不错外,数学一塌糊涂,成绩在班里差不多垫底。”
他听后一愣,安慰道:“这其实也没什么,尽力了就好,我就单科数学不错,其他两科也头疼,对了,走吧,去海边玩怎样?”
她的眼里闪过几丝惧意,自己竟没察觉到,以为她和自己的心情一样。
那时正是三月,海边的温度极其温暖舒适,他事先跟几个朋友约好到沙滩踢球,她不怎么能融入他们,就让她一人在旁边坐会。
等到夕阳渐渐没入海平线,她坐在沙滩面对着大海,当时红霞漫卷,那云烧得甚是热烈,当时她的背影让他产生了一种伤怀感觉。
也是在那刻他才想起给她买冰淇淋的,跟朋友告别后,他就先到海边的便利店去了。
但等他买完冰淇淋出来,却不见她的人影,当时接近傍晚,除了沙鸥群翔,便是远方码头游轮轰轰作响,沙滩上人影淡了又淡。
没找到人,他满心焦灼,是父亲让自己陪她的,若出了意外,最终是他父亲的责任最大。
“喂,前面那谁,快回来……”
不知从哪儿传来的一声怒吼,他浑身一震,这才注意到前方有个瘦小的身影正朝那滚滚海浪里走去,浪花一遍遍地打在她身上,很快就重心不稳,身体一飘,直接跌入海中。
他见状,脑袋一空,一股脑儿往前奔跑去,那浪花太大,她的身体浮在海面上,自己除了不想她死外,别无他想,终于拉住了她的手,一面往回游,一面抬手挡住扑来的浪花。
“你拉着我干什么?”她开始抽泣起来,不停地推开他。
他的个子比她高了半个头,力气自然不敌他,“为什么要跳海?你妈妈不会有事的,明天她就可以出来。”
她被呛了好大一口海水,显得气若游丝,“你懂什么……”
“你们两个是不是不要命了?”
这时巡海人驾着游艇过来,一把将他们两个人拽上来。
她被海水呛到,陷入昏迷状态,那个巡海人给她进行心肺复苏,不断摁着她胸骨的位置,大约两分钟左右,才让她把水吐出来,到上岸后,就带她去了医院。
幸好并无危险,医生给她注射了点滴,待她的一切生命体征恢复正常之后,他心中那块石头才真正落下。
但这是自己最后见到她,她的妈妈被释放出来后,就到医院里,等她醒来,然后把她接走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突然想到自己并不知道她的名字,而父亲那里只有她妈妈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