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影吟空梦》菲雾梅

30、混乱

　　“你不去陪你集团的高层应酬啊？”
　　她闲情自若地喝着那半杯橘子，顺便拣了他端来那个盘里一块葱油饼吃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他撑着手肘顶在桌上，腕骨处是一块有些发旧的银表，上面刻着一株丁香花，谭霄认得，那是自己曾经在他生日那会送给他的。
　　会厅里的灯光错乱杂开地在每个人脸上晃悠着，他侧着手臂挡着那些夸张刺眼的灯光，幽邃的眼眸里只停留着她一人的倒影，“与其跟那些人虚与委蛇，倒不如多花些时间来陪陪你。”
　　她对这番话毫无反应，仅是凝视着他腕间的那只银表，“你还留着它？”
　　陈海尧发觉她看着自己手腕的目光，眉宇微展，“嗯，昨天清理以前的东西的时候发现的，还很好用，你呢？为什么不带着那根项链？”
　　谭霄反应过来，收回望着他手腕的视线，口吻生冷，“在搬到晥城来的时候就已经丢了。”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复杂，过后又恢复淡然，“我说的是上回给你求婚的那项链。”
　　她的眼神里有什么在裂开，但很快就被压制住，“哦，只是不喜欢在身上戴这些东西，很受束缚。”
　　“是不喜欢？”
　　她受不了他誓不罢休一样的问话，大刀阔斧直斩草除根似回道：“对，很讨厌。”
　　陈海尧没有再回话，看的出来自己是伤透他的心了，不过也好，能不给她留念想就是。
　　“咦，你这小子竟然躲这？”
　　这时前面来了个身体干瘦结实的男人，穿着一身崭新且正式的工作服，谭霄记得，这正是上次在这广场外边跟她一起对弈过的那个老大伯，也是陈海尧的父亲。
　　“呀，这不是上次……”老大伯嘴巴张的老大，看来是记得她是谁了。
　　“伯父好。”谭霄笑容烂漫，连着起身给他让个座。
　　老大伯表示不必恭让，“小丫头不用客气，还是坐。”
　　陈海尧显然是没想到自己父亲为何会来这，神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你是不舒服吗？”老大伯看出他不太好看的脸色，问道。
　　“不是，爸，你怎么来了，局里今天放假？”陈海尧不解。
　　“当然不是。”老大伯呵呵笑道：“你的夏叔叔说这里也许会发生事故，我想着你今天在这，怕有什么三长两短，顺便带了两个下属过来，要是没事，我自然就放心了，对了，我现在还得去局里办些事，你夏叔叔一会儿就会过来。”
　　谭霄心中一冷，那个男人果然是敏锐的，想必是怀疑了她会对黎倩下手，才找着这么个借口过来盯着她。
　　她当然是不慌的，自己可不会现在对黎倩动手，她只是想让这个场面混乱起来，越乱，那个女人的脸色越难看，而她也会越开心。
　　那个老大伯离开之后，陈海尧看着有些心神不定起来，谭霄的目光不动声色间扫视周围几眼，果然见到两个神色警惕的人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盯着。
　　“你愁眉苦脸的做什么？”她有意跟他闲聊，好分散那两个人的注意力，“你爸也是担心你，我还不至于在这对那个女人下手的。”
　　他心有一种莫名的隐晦，下意识握着她的手，无言地告诉她，自己并不是为此而担心。
　　而黎倩那边也在举杯应酬着各路人，笑容满面地跟招呼各商界人士，谭霄并没有错过她眼中在找寻着什么人，俞和洋在这，可她并没有露出什么惊喜的神色，看来就是在等秦帆敬了。
　　“听和洋说，你打算让我们入股星河公司？”
　　这个声音干练利落，沉淀着一种久经商界的老成与谋算，仿佛是经历大风大浪过后的持重与稳成。
　　“是。”黎倩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嘴唇上的口红与暗红的酒相配，颇具知雅的风情。
　　“可是我若入股星河，能得到多少收益？”这个语气一针见血，毫不留有情面。
　　俞和洋一脸温情的笑意横在她们两人中间，“妈，这公司是我和阿倩一同创办的，在这晥城也相当不错，发展空间还有待提高，当然，收益可能不入您的眼。”
　　谭霄这才看清到那个能在气势上压住黎倩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模样了，那是个保养相当不错的女人，烫着深栗色的卷发，眸光精练，锐意，一身紧身淡蓝色西装，九分裤下露出线条流畅的脚踝，细高跟鞋踩在地上不住踩出嗒嗒的踏地声。
　　这时陈海尧悄悄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那个是长盛集团的董事长顾菁，也是从事轻奢品类，近年还收购过几家影视公司，总之，这个女人相当强势。”
　　从刚才那番话她也看出这个女人并不好对付。
　　“我说的是，你们有没有打算过公司未来发展前景，收益争取达到多少？”顾菁直切要害。
　　俞和洋对自己母亲这样的态度起了丝逆反情绪，索然不回应。
　　黎倩今天主场，不想在这个老太婆面前丢了面子，笑吟吟打圆场：“当然想过，所以这展览会对公司未来有很大的影响，至于收益，我可以保证，一年后能达到80%的收益效果，伯母，我们不比您经验丰富，当然，如果您入股我们公司，我们也愿听从您的决策建议。”
　　顾菁眼眸里始终带着对黎倩的审视，似是权衡利弊。
　　“妈，今天是阿倩主场，您就别挑难题，好好享受就是。”俞和洋见着这两个女人之间产生了某种较劲，不想这两个女人结下梁子，只好从中劝阻道。
　　顾菁傲然扬着头，不予理会，继而去到别处。
　　“我妈就是这个脾气，你不要太放心上了。”俞和洋等自己母亲走开，看到黎倩的神色很是不好看，又安慰道：“从小她就对我寄予很大的期望，现在也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看。”
　　“你妈知道我们要结婚的事吗？”黎倩脸色缓和很多，又像是不放心什么，口吻不自觉带了施加压力的意思。
　　俞和洋自小在母亲强势的态度下，对这种态度最熟，原先眼里的温热也冷却了大半，漠然敷衍，“知道，过后再选个时间两家再吃顿饭。”
　　黎倩倒是没有在乎俞和洋是什么态度，得到一个肯切的答案后，神色也淡了起来，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小姜，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啊？”
　　嘈杂的人群中，是洪导演那急切难耐的声音，谭霄悠悠转身望去，果然姜如雯现身了，她今天特意化了个精致的淡妆，脖子上佩戴着一条玫瑰金项链，与那洁白的颈很是相衬，在这种大型场合，看着颇为局促不安。
　　“导演，对不起。”
　　姜如雯声音细碎地道歉。
　　“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这是我给你千辛万苦争取来的机会。”洪导演很是恨铁不成钢，“俞总就在那，你要是把握住他，我以后有戏，还是定你为女一号。”
　　姜如雯点头如捣蒜，洪导演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仿佛是在打量一个物品，随即又换了个嫌弃的眼神，“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过来了?幸好先给你准备了礼服，赶紧换了，呆会你还得登场，这次出动大半娱乐圈影咖，记者也在外盯着，你可不能这么随意，等会得在镜头前好好展示，这可是为你的新片做个宣传。”
　　洪导演絮絮叨叨地费了一大通口水，姜如雯低眉顺眼地洗耳恭听着。
　　俞和洋在见到姜如雯进来的时候，目光似有似无地留意着她，仿佛一个老练的猎人在观察着猎物，只等某个时机上钩。
　　姜如雯多少是察觉到了那道灼热的视线，只是一直低着头，避免跟俞和洋对视。
　　谭霄冷眼瞧着这出戏，等姜如雯去到里间更衣室，她瞅着时机跟上去。
　　这里人不是很多，大多是舞台布置的工作人员聚在一起偷空抽烟，而更衣室就在拐口处的楼上，那些人只顾天南地北地聊，并没有注意到她们。
　　跟着姜如雯弯了几道弯，周围已经没有人了。
　　“这个机会你真的打算放弃？”谭霄追上她，冷声问道：“当初可是俞总才让你有机会被熟识，而且他在你身上所投资的一切，可是要计回报的，趁他现在对你有兴趣，你可得好好为自己着想。”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姜如雯辩解道：“最初确实是我想摆脱那样的窘境，才不得不听你的，可是现在……”
　　“现在你得到了一切，就觉得没必要再听我的，是吗？”她的眼神冷淬透凉，这个姜如雯跟贺炳一样出尔反尔，“别忘了，你的今天是怎么来的，当然，我也可以让你失去一切。”
　　“你要干什么？”姜如雯脸色红白交加，瞪大眼睛，“这一切是我自己努力争取的。”
　　谭霄索性撕下面子，“当初你顺走我们公司的产品，我可是存了视频的，你不会忘记了吧？”
　　“你想威胁我？”姜如雯的脸红得像火烙了似的，一触即发。
　　她的锐利的眸子里泛着点点凉意，“你难道忘了我们一开始就是利益上的关系？我替你隐瞒，你为我做事，最初就说得清清楚楚。”
　　上回谈话，她没真正把话说绝，是想留给对方时间去考虑，但现在时间也够了，就没必要继续讲情面。
　　姜如雯泄了气，不似刚才那样理直气壮，几乎倒退到墙角。
　　谭霄看着她，再说道：“告诉你一件事，你的姐姐是血瘤晚期，要动手术，手术费用可不小，如果你只是想考虑自己，当我没说。”
　　姜如雯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起来，浑身瘫倒在地，嘴唇颤抖不止，“怎么会？明明那几天她告诉我只是小病，吃点药就没事的，你是不是骗我？”
　　谭霄见她不死心，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份病历报告，用力地扔到她面前，“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姜如雯抖着手捡起其中几页，泪水开始模糊了双眸，顿时涕泪交加，口齿不清地重复几句，“这不可能……不可能……怪不得那几天她不接我电话……”
　　“前几天我遇到她，本来M国那边是可以治疗的，但是她的钱根本不够。”她的眼里藏着嘲讽，语气却是叹息。
　　姜如雯没有抬头，自然望不到她究竟是什么目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痛当中。
　　谭霄起了丝恻隐之心，那几页病历报告是上次在晥城第二医院时顺便带走的，如今也派上用场，这女孩也是个仗义的人，自己如此骗她拉她下水，的确很不道德，不过能打击那个女人，她才不会在乎什么，想到这，就把心中的那点愧疚给收了回去。
　　“我只是帮你到这，如果你把握不住俞和洋，你所有的资源都会失去，而你的姐姐……”
　　“好，我愿意。”姜如雯抹去脸颊上的泪水，坚定地说道：“只要能救云姐，我做什么都愿意，当初在我落魄的时候，是她对我施以援手的，而我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她，只要能救她，我都愿意。”
　　谭霄眉一挑，对她这样侠义心肠颇为赞赏，“好，你只需要紧紧把俞和洋的心抓住，而我来替你扫除黎倩这个障碍，不要怕会被千夫所指，我会帮你的。”
　　“那个。”姜如雯叫住她，神情很是不解，“为什么你要这么帮我？”
　　她轻咧了下嘴角，“因为我想。”
　　接着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留着姜如雯呆愣在原地，刚刚有一瞬间，她在这个女人眼中望到一种强烈的情绪，却看不透究竟是什么？
　　回到会厅当中，服装展览会正式开始，只见璀璨华丽的T台上，是模特们一遍遍的走位，朝台下尽情炫耀身上时装的时髦，舞台也在不懂变换着各种款式的时装，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谭霄刚要回到原先那个角落坐下，才发现那个位子被一个黑色背影所占住，她嘴角悬垂而下，当然也不想计较让他起来。
　　谁料那人像是感知她在身后一样，翩翩转身，果然是夏警官那张和蔼得过分的笑脸，只见他手中举着一杯红酒，酒水还在冒气泡，脸上的表情显得如此迷惑，眸里似是醉得晶亮。
　　“不坐下好好品杯酒？”他额头的纹路陷了几分，很体贴地为她倒了杯酒，“海尧在那边应酬，看不出来你这样清静无为的性子能跟他走到一起。”
　　谭霄冷冷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陈海尧在一个角落与几个企业高层应酬着，那自信与掌握一切的从容姿态是自己不曾见过的，其中更有几个女人蠢蠢欲动想要前去搭讪。
　　陈海尧也注意到她这边，不知为何他仅是淡淡地瞧了她这边几眼，而后再跟那些人相谈甚欢起来，而那些女人瞅着机会，纷纷上前与之搭讪。
　　她不为所动，自己的心早就容不下爱了，更不会有所谓的嫉妒。
　　“我并不喜欢喝酒。”她不想呆在这，想找个别的位子坐下。
　　可夏警官却稳操胜券似地说道：“喜欢就不要压抑，那样会很累。”
　　谭霄只觉得这个人真是神经病，并不想站在这给自己的心找不痛快，于是去到另一边坐下。
　　她在等，现在还没开始。
　　等待的过程难免会感觉索然无味，望着眼前那些在迷离的灯火下变得更为玲珑灿烂的酒水，她毫不犹豫地拿过其中一杯酒过来，这酒入口如利刃划喉，穿刺肺腑，灼烧至心，再到最后，脸颊微微起了酡红。
　　“谭小姐，刚刚为何撒谎？”
　　他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身边，她感觉心情愈是被酒所灼烧似的撕心裂肺，下一秒差点要炸开。
　　“关你什么事？”她没好气地说道。
　　他倒是个脸皮厚的，直接坐在她身旁，一本正经地盯着她的侧脸，“你不吃醋？”
　　她自然面包他话里指的是什么，不过表面上还得应付一下，“当然会吃醋，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他得应酬。”
　　夏警官笑得更醉，脸颊的酒窝更为此增添了一丝别样的魅力，“你也挺为别人着想的。”
　　“你也是闲得没事，也有这功夫来这消磨时间？”她眼里的尖锐不减，反唇相讥道。
　　他继续为自己倒了杯酒，慢悠悠地说道：“你现在在我心中是第一疑犯，当然得时刻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不过真正的情况我还是得告诉你，黎倩怀疑有人要暗害她，你应该不知道几天前在她家停车场，刚刚下车，来了几个歹徒揍了她一阵，她的汽车轮胎也被扎破过几次，而且那时她是要去给外资企业谈判的……谭小姐，你和她住得这么近，多少会知道点真相吧？”
　　谭霄心中有些忡怔，这事自己还真不知道，是谁做的呢？
　　突然她的脑子炸开，下意识地望向陈海尧那边，两人的视线正好对上，他正一人靠在会厅边的柱子旁，淡淡地望着他们这边。
　　正巧，姜如雯穿着一身天蓝色的礼服出来，一时间全场的注意力均停留在她身上，眼里难掩惊羡之色，她的长发被发带随意地辩起垂在肩头，耳畔的碎发更有一种清纯的韵味，当然目光最灼热的还是俞和洋。
　　当T台的灯光全然打在姜如雯的脸上，这一刻犹如仙女下凡，她略施粉黛，周身仿佛自带仙气，美得不可亵渎，所有人也是不同的眼神，有男人们犀利审视的目光，也有女人们嫉妒与恶意揣度的目光。
　　此时的姜如雯沐浴在所有人惊叹的目光里，将成为这会厅最闪耀的明珠，她不慌不忙地走在T台上，淡然镇定地走完全场。
　　谭霄知道事情已按预期发展，于是不再看T台那边。
　　“调查真相可是你的事，问我，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她推开那杯酒，只觉得味道太烈。
　　夏警官像是看出她的心思，并没有再继续自讨苦吃，很识趣地走开，不知往哪里隐去，竟然望不到人影，但谭霄感觉出那个男人就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盯着她。
　　这个警察是个不好对付的，以后要想在他眼皮底下挑出动静，需得万分小心了。
　　“他跟你说了什么？”
　　陈海尧出现在她身旁，望着她面前的那个酒杯，再看着她这张泛起红晕的脸，心中弥漫着一丝心恸，“你还在喝酒？”
　　“我喜欢。”她并不望他，撑着太阳穴缓缓酒精的烧灼感。
　　“你知不知道这是一种‘自我放逐式的慢性自杀’？”他的眉头拧紧，眼中除了哀其不幸，便是怒其不争，“你平日所服用的那些药物，多少让你形成了依赖，再沉迷酒精，你的身体和精神会越来越差，到最后无外乎就是心衰而死。”
　　她的目光直盯着面前的那只玻璃杯，半晌露出凄然不失讽刺地一笑，指着心脏的位置，说：“我知道，可如果不喝，真不知道该怎么消解这空荡荡的感觉，而且，你又不是医生，用不着来拯救我。”
　　陈海尧轻柔地理了理她的头发，“为你做的，我都做了，这些天那个女人并不好受，只是这次我可以替你要她的命。”
　　她的眼眸染上一抹难言与温柔之色，“原来是你啊，难怪那个女人还叫警察过来保护她，可惜，夏警官还是把事情往我身上怀疑了，这样也好，反正现在我是不便行动的，也好让他打消对我的疑心。”
　　他斜望着她那有些痴癫的眼神，心中除了闷疼，便是自责。
　　等时间过了大半，最终轮到黎倩上台演讲，这时舞台所有灯光全部聚拢为一束直对着黎倩那高挑的身影，全场登时安静下来，这一刻，即便是明星也不能掩饰住她身上半点光芒。
　　“此次服装展览会已告了一段落，这次服饰设计均是星河目前新出的服装款式，关于我们公司的品牌理念我想所有人都很熟悉，那就是让每一个人都变得更加美丽与自信。”
　　黎倩双手优雅地搭在腰前，目视全场，神情间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在这我今天想为大家传达一个理念依然就是不放弃实现自我价值，我们公司包括彩妆首饰产品，也是基于这一核心价值所打造推广，以便更多的人能有机会用到我们品牌，现在，我宣告新的一批产品开始准备上市。”
　　“黎总，请问接下来的新产品将会在哪儿上市？”
　　几堆记者追着上前，开始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目前已联系到云周市那边的客户，我相信接下来很快就可以打开那边的市场。”黎倩笑容得体，仿佛早已料到记者会问什么。
　　“请问黎总对公司未来前景有什么规划吗？除了打开周边城市的市场，有没有想过在全国成立多个分公司呢？又或者往远的说就是打开国外市场……”
　　黎倩脸上的笑容不退，在摄像头的闪光灯下，她那不眨眼的眸子仿佛暗藏着一种强烈的野心，就像一只韬光养晦的猎豹，时机已成熟，开始按捺不住继续掩饰，现在，她应该嗅到这个机会了，那就是俞和洋的妈妈，那个闻名海内外的女企业家，年轻的时候与丈夫白手起家，一同打拼下这片产业，如果她在此宣布，让俞和洋的妈妈入股星河，到时就是借了一大东风之力，她就能更好实现打开国外市场的目标。
　　就在她拿起话筒宣布这一消息时，一个讥讽且暗含锐气的声音在全场震开，“黎总，我想问，你从哪儿来的自信可认为你公司新的产品会在云周市上市了？”
　　所有人都异常震惊，并没有为何会出现如此变故，谭霄唇角一勾，悠悠然拿过面前的玻璃酒杯，正打算喝一杯时，陈海尧紧攥着她的手腕，那杯酒没拿稳，酒水全泼在地上，谭霄目光怨怼着直视他，手腕麻得快失去知觉，左右挣脱不开。
　　而他的腕力也真是大，一个甩手她整个人就倒在椅子上，有些头晕目眩起来。
　　陈海尧冷着脸不去看她，让她自己好好清醒清醒。
　　谭霄摁摁太阳穴，身体在隐隐作痛，却得强忍住，这个时刻，她不能错过那个女人的表情，否则她又怎么会看到精彩的一幕。
　　“曲小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黎倩依旧高傲，目光极其轻蔑，“这份是秦副局几天前给我的授权同意书，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全场不少大人物，曲诺并未怯场，反倒显出不会善罢甘休的气势，冷声笑道：“你手里的那份授权同意书可经过市场监管总局局长何汀的同意了？再有昨天质检部门对贵公司最新研发的新彩妆护肤品进行抽查，查出其中五成是不合格的，忘了告诉你，我所在的单位便是专程负责各类产品质量检测，贵公司的情况也早已上报到部门系统当中，而今早由我将这份报告送到市场监管局里，我想不出今晚上头立刻就会下达撤销授权同意书的消息。”
　　此话一落，全场一片哗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最初由无所适从，再到跟打了鸡血一样，目光集齐在曲诺身上，记者的反应也快，立即发现了一条更有价值的新闻后，纷纷奔到曲诺身旁，开始问东问西，“请问，这位小姐，具体情况可否透露一二？”
　　曲诺的目光一直不落下风直视黎倩，不理睬那些记者怼脸拍照的动作及那些烦人的问话。
　　“刚才我那么说有点过分了，很不好意思。”曲诺很欣赏她这副精彩纷呈的神色，眼里的寒意不减，“我再说句让我心存疑惑的，就是你所推广的那套护肤品里面为何会含有苯二甲酸盐？而且你的外观包装可是写着香精。”
　　黎倩眼看着场面已偏离自己所设想的那般，眼里的怨毒时隐时现，手紧捏着话筒，而后让心情下来，“我公司所有产品都是由楚博士研制的，他的专业能力，我想整个晥城不会有人质疑，我可以信誓旦旦地保证，你刚刚所说的，绝对是凭空捏造。”
　　末尾那调黎倩咬得极重，仿佛要在这个节骨眼对她千刀万剐。
　　曲诺像是早就知道她不会轻易放弃那般，直接从自己背上的包里掏出一盒护肤品，谭霄清晰地看到，那正是星河的标识。
　　“我手上这款护肤品正是这个季度姜如雯所代言的那款产品，当时你的广告说辞的确提到了香精，如果你不信，可以让楚博士来评判。”
　　刚好楚博士正在大厅一角跟俞和洋聊得唾沫横飞，见会厅里所有人都望向他，也察觉出某种不对劲起来。
　　“俞总，这是怎么了？”
　　黎倩眼底浮现出阴毒之色，仿佛扼制不住到下一秒要杀了曲诺。
　　“是曲小姐对我们公司产品的成分配置有疑问，还请您鉴别。”黎倩的声音冷得如利刃破风袭来。
　　“没问题。”
　　楚博士来到会厅舞台前，接过曲诺手中的那款护肤品，挤出一点匀在手上，鼻子凑到手前闻了闻，隔了会儿，突然脸色大变，黎倩心变得越加沉重，“闻出了什么？”
　　楚博士禁不住暴跳如雷起来：“这是谁没按我的配方来？怎么偷工减料，我记得这款护肤品在我的配方里加的是果酸……这是哪个厂家乱改我的配方？”
　　全场鸦雀无声，连黎倩自己也呆住，她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
　　“黎总，我并没有说错吧？这款护肤品根本就不合格，往不好的方面说，这就是款劣质品。”曲诺眼眸里的挑衅意味颇为明显。
　　全场登时炸开锅，所有人都围在一块议论纷纷，“不是吧，星河公司怎么会卖这种劣质产品，到底是怎么在晥城火起来的？”
　　“不清楚，这还是小明星代言的，看来这也是早有预兆啊，星河公司收益在走下坡路，请不起大牌明星，就只能用小明星，关键是产品安全规格也不能保证，价格还不低，这就太说不过去了吧……”
　　“是啊，幸好我还没用这家的护肤品，要不然真的得烂脸……”
　　“……”
　　众口难调一统的定论，但多数是对星河公司并不友好的猜测，可以说是大势已去。
　　黎倩像是置身于舆论的漩涡之中，望着面前这会厅里乌压压的一窝人交织的嘈杂声，像有只手掐着她脖子那样喘不过气来。
　　黎倩缓了口气，开始冷静下来，如今也只能将舆论导向往别处引导了，依旧底气十足，“我想这件事也只是说明，有人在我们配方上作了手脚，所以今天我特意请了晥城刑事侦查局的夏警官过来，夏警官，这件事还请您查清楚，究竟是谁给我们公司配方了手脚，以至于给我们品牌造成如此巨大的污点。”
　　这时谭霄在一个围着跟花骨朵似的人群里见到一个穿着黑色便服的清瘦身影倏地冒出，嘴里还塞着份培根三明治，像是挺意外黎倩会在全场指他的名号，差点噎到，为了顺口气，拿了杯饮料喝下，还打了个不甚雅观的嗝儿。
　　全场记者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让他有一瞬间变得结舌起来，“关于这件事嘛，其实也不难想啊，你看，无外乎就是竞争对手或者是公司内部造成的。”
　　刚才他倒是没怎么真正注意会厅具体了什么，但也清楚曲诺为什么要针对黎倩，索性随意扯了堆话，多少还是有些根据的，并不是没道理的胡说八道。
　　“那具体是哪种？”黎倩听到他有线索，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口气不自觉带上逼问的味道。
　　“这得依情形来讲，像竞争对手的话，很可能会收买你们公司内部成员，你们的产品配方一旦落入他们的手，自然会想办法从中做手脚。”夏警官有条有理地分析起来，“可是像这种配方比较算是商业机密了，一般人还无法改动，而这配方经手的人除了楚博士还会有谁？”
　　这问题让黎倩回味不过来，配方的问题她从来不过问，除非是楚博士有跟什么人接触过，但究竟是谁？
　　楚博士见问题的矛头指向他，开始急不可耐的辩解起来，“这不是我改的，最早的配方还在我电脑里保存着的，当时可是你亲自将配方交给营销部总监的。”
　　“杨总监？”黎倩的神色暗下来，“是你改的配方？”
　　杨总监刚才一直在会厅另一个角落跟办公室几个同事谈天，见到曲诺进来，心中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果然听到黎倩问起自己，她就知道这责任最终就落在自己身上，“我并没有改配方，上回去厂家视察时，你所给我的就是这配方，并且我特意让他们各自拍了照的。”
　　“是的，当时杨总监就是让我们都把那配方拍了照，留着作个保存。”平常喜欢搞怪的小蔡这次挺身而出，给杨总监说情。
　　其余营销部的人也纷纷附和起来，一致站到杨总监这边。
　　那些记者仿佛嗅到某种阴谋内幕，兴奋地像是抽风了一样趋之若鹜地举着照相机怼着黎倩的脸拍照，“黎总，还请你解释一下……”
　　那些灯光几乎闪瞎了她的眼，黎倩咬了咬牙，眼周一片通红，气势依旧不减，“无可奉告。”
　　说着她正想下台，而曲诺并不打算放过她似的，终于开始说出此时真正的来意，“黎总别急着走，我可是有真正的事情想请你解释一下的。”
　　记者不明所以，眼睛都紧盯着曲诺手中的那个信封，心中暗暗猜测究竟是何物。
　　“我很想知道，那些天你和我丈夫究竟在谈什么事情？”曲诺的眼眸里锋芒毕露，那只握着信封的手腕不自觉崩起几根筋出来。
　　黎总暗含讽笑地瞟着她，“当然是工作上的事情，这全公司都知道的啊。”
　　曲诺拆开信封，那叠照片散开成一个扇形，能看到那是黎倩跟秦帆敬在不同地点所碰面的情景，暧昧之色溢于言表。
　　那照片让顾菁的脸色难看至极，看黎倩的眼神从开始听到劣质产品的失望到最后变成了决绝的情绪，可脸上并没有表态，提着包，迈着干脆的步子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会厅。
　　俞和洋的脸色同样不对劲，如果刚才他还在为跟黎倩站在同条利益线而怀疑这事有人捣鬼，现在他是彻底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这是一种被人背叛的愤怒感。
　　黎倩的脸色变得失去血色那般错愕，很明显，这是有人在背后捣乱。
　　“黎总，好好解释一下，你们谈工作为什么要这么亲密？”曲诺的眼神厉色迸出，又抽出一张照片举起，“还有，听说你为了让我丈夫松口签下这份授权同意书，都亲自去会所挑小姐来陪我丈夫过夜，够服务周到啊。”
　　那张照片看的出来是在某个酒店的房间里，照片里的秦帆敬身上裹着一条浴巾，而旁边站着一个穿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郎，明眼人一眼看出究竟是什么门道。
　　所有人恍然大悟起来，原来是这黎总不仅生产劣质产品，还连带着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让秦副局签字，想不到平日端正贤淑的女总裁黎倩竟会有如此不堪的一面。
　　“不是。”黎倩眼见着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某种鄙夷的味道，内心开始从未有过的慌乱，求助似的望向俞和洋那里，谁知他竟会跟那个小明星姜如雯闲谈起来，压根就不往这边看。
　　她开始体会到被人背叛是什么滋味了，曾经以为只要她愿意，所有人都得顺着她，包括她要谁死，在今天以前，她承认自己杀过人，可那又怎么样？根本就没有谁能指证她。
　　现在这个局面并不是她所能控制得了的，爸爸坐牢，她就已经失去了一个靠山，现在俞和洋的心也不在她这，她要嫁入俞家怕会是岌岌可危，刚才她是看到那个老太婆什么眼神的，很明显，这场展览会已经让她在全晥城成了一大笑话。
　　“不是？”曲诺眉毛一挑，顿时气场全开，霸气侧露，“黎总，在今天以前，我可是一直将你当好姐妹的，你在云周市的市场是我为你找的人脉，可你倒好，都想觊觎我丈夫了，还真是为我着想，怕我不在身边，我丈夫会寂寞，还给他找小姐……”
　　黎倩僵直着身子，所有人都在等她究竟会说什么话，但最终她依旧保持不承认的态度，“那些照片并不能说明什么，不同的角度自然是不同的情景，曲小姐，你若是明事理，应该懂得给你照片的人是何居心。”
　　谭霄精神愈见清爽，对黎倩这番将自己的责任推了个干净的话深感佩服，不过曲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见她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犟劲，扬起手，直将那些照片挥撒向空中，神色讽刺，“我想这些记者比我们都懂，何不交给他们来鉴定？”
　　那些照片在空中翩翩飞舞，整个会厅都被这种混乱所充斥着，那些记者更是拼命，蜂拥去抢那些撒落在空中的照片，所有人砸舌不已。
　　“拍的很清晰诶，就是角度来讲也没什么疑点，你看这个情景还有几张不同角度的照片……”
　　“天啊，黎总怎么是这样的一个人，她都要结婚了，还跟有妇之夫这样，真是颠覆三观，啧啧……”
　　“……”
　　会厅越来越拥挤，所有人都在为今天这场面深深狂欢着，就像一场高光的堕落盛宴，无论是哪个时代，大都看重的就是那所谓微不足道的污点，更何况这是晥城饱受争议性的黎倩。
　　陈海尧护着谭霄的身体，不让人潮推挤她，“行了，戏看的差不多了，这里人太杂，走吧。”
　　“呜~”
　　然而接下来会厅爆发出一阵更为剧烈的轰动，一声尖锐的警报声划破空中，所有人呆若木鸡，仿佛一个闷锤砸得人不知地北天南。
　　黎倩僵站在舞台原地一动不动，因为这“呜呜”的响声正是从她脚下传来的，这是让人始料不及的，舞台上竟安置了炸弹。
　　“快跑……”
　　在这危机到来的时刻，原先疯狂的人群都不再关注所谓劲爆的新闻，都显出极度紧张与恐慌，才知生命可贵，都像陀螺一样旋着风刮到会厅门口外。
　　“所有人都别慌，一个个出去，现在赶紧联系拆弹专家过来。”夏警官井然有序地维护现场人员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