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说她想做女帝》谦谦意

51、回程（8）

　　段绍和袁腾都清楚，作为被五公主派去参与调查的公主府侍卫，比起调查案件本身，段绍在这里更多的是充当五公主的“眼睛”。

　　这并非是在表达对袁腾的不信任，而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安排。袁腾事事据实以告当然很好，但如果他有什么二心，楚熙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不仅如此，袁腾总有顾及不到或者忽略的地方，而段绍为人细心，能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也说不定。

　　早在段绍还只是被皇帝派来保护她的侍卫首领时，楚熙就十分欣赏他的细致。他很能注意细节，也懂得把握分寸，总能在尽到自己的职责保护好她的同时，尽可能地保持距离。楚熙有什么吩咐，他也不会多问，只默默听从。

　　这些行动转换成语言，就是段绍很明确地在表达：他什么也不想知道。

　　也正因此，楚熙才很喜欢在出宫时让他跟着，尤其是在有其他侍卫做对比后。毕竟哪怕她不打算做什么不能被父皇知道的事，也不喜欢时刻被盯着。

　　段绍的细心和分寸感就体现在这，他不会去窥探主子的隐私，哪怕是尚还年幼的小主子也一样。谨小慎微是宫人们必备的技能，但宫中侍卫却是例外。

　　侍卫并不是宫女太监之类的奴才，而是官员，正儿八经的武官。他们离皇帝近，展现才能的机会也多，很容易得到皇帝的重用。

　　也因此，宫中侍卫的出身都不算低，尤其是近身保护皇帝的那一批。这些人无一不是出自皇帝信重的武将勋贵家族，个个都是千挑万选来的。

　　作为正经武官，他们不必像宫人那样谨小慎微，也不必太在意细节。尤其是保护楚熙这样的临时任务，只要保证安全，不得罪人便可。

　　通俗点说，决定他们前途的是皇帝，而不是五公主，他们只需做好护卫工作。

　　段绍则不同，楚熙也十分欣赏这份不同。

　　因为这份欣赏，到公主府后，他的品阶甚至更上一层，一跃成了正四品——这是公主身边侍卫的最高品级，用侍卫等级划分，是二等侍卫。

　　这次派段绍过去，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细心谨慎，另一方面也有他身份的原因。比起邓飞的宦官身份，段绍的正四品武官身份显然更容易打入内部。

　　正四品的官阶在京城算不上什么，在河州府可就不一样了。要知道，袁腾这个刺史也才从四品，比段绍还要低上一阶。

　　楚熙很期待段绍能给她带来些意料之外的惊喜，无论哪方面的。而段绍这边，尽管不知道楚熙的这份期待，但他确实有了点意料之外的发现。

　　先前袁腾去找楚熙时，段绍并未一道过去，他正和仵作们在检查温如明的尸体。按理来说，这事他去更合适，但他担心遗漏线索，索性留下调查。

　　那张巾帕出现得突然，温如明被关押后其实已经搜过身，当时并无发现，而后的囚衣也藏不了东西。那样一张干干净净、带着精致刺绣图案的贵女用的手帕，就这么出现在温如明身上，太不合理了。

　　仵作初步判断，温如明是被人一击毙命、割喉而死的。凶手杀了人后，将他摆成靠坐在墙角的姿势，因为地牢昏暗，狱卒并未第一时间发现。

　　他背靠着的墙上尽是鲜血喷射的痕迹，囚衣上也满是血迹，但握在手中的巾帕却干干净净。

　　段绍看过那巾帕，没看出什么信息来，便任袁腾拿走，自己留在地牢等仵作们判断出温如明的死亡时间，找出下手的那个狱卒。

　　没错，他可以断定，下手的一定是地牢里的人。

　　在与袁腾商量后，段绍便将狱卒们分批打乱，重新分配了当值时间，又以地牢内关押着重要犯人为借口，禁止亲属探望。

　　这段时间，除了他和袁腾，地牢没有其他人来。

　　袁腾身为刺史，还有公务要处理，并不常来地牢，确认温如明一无所知后，对这边的关注度便降低了许多，但段绍却是常来的。

　　他一惯谨慎，不肯放过任何突破口，尤其是在温如明口中诱导他进多兰院的侍女上吊，温松平那里又得不出消息的情况下。

　　段绍几乎是日日都要来跟温如明聊两句——作为温松平的侄儿，温如明指不定还知道什么跟他相关的事，而这些事里，指不定就藏着线索。

　　不止温如明，段绍也派人去问了温兰秀。温兰秀是个实在人，事无巨细地将自己知道的温松平的事一气儿说出来了。

　　通过这两个人的话，段绍可以分析出来，温松平是一个古板迂腐、两面三刀的人。他一面瞧不起女性，一面又可以装出一副伪善模样，借着妻子娘家的势力，谋得知府的位置。

　　他府中没几个妻妾，看似不好女色，但暗中寻花问柳的次数却不少——这还是温如明说的，据他所知，温松平在城外另有一处宅院，单用来安置外室。

　　外室无名无分，连妾室都不如，温如明说起的时候根本没当回事，段绍却没放过这一点。

　　他当即派人去查，但或许是动静太大，惊动了暗中的人，这之后他再过来，便得知了温如明的死讯。即便他叮嘱狱卒看紧些，也没能避免。

　　得知消息后，段绍第一时间盘问了当值的狱卒，他们竟没一个人发现不对劲。直到饭点，一个狱卒送饭时没得到回应，进去一看，尸体都硬了。

　　根据狱卒的说辞和仵作们的判断，死亡时间被大致圈定在前一天的晚上。

　　“卑职整晚都盯着，什么动静也没有啊。”前一天晚上当值的狱卒一个比一个茫然，“大人提前吩咐了让咱们谨慎些，兄弟们哪敢不听。”

　　他们往常值夜还会小睡一会儿或者一起玩两把，这段时间话都说得少了。昨晚他可以肯定，自己一直是清醒的，但确实是什么动静也没听见。

　　“你们中途可有谁落单过？”段绍目光扫过他们，仔细审视着他们的神情。

　　“不曾。”几人纷纷摇头，其中一个答道，“兄弟几个如厕都是结伴去的。”

　　“那就是有人神通广大，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拿钥匙开了牢门，杀了人不说，还没发出一点动静。”段绍面无表情，“你们觉得这个说法能骗得过谁？”

　　再神通广大的武林高手，也不可能做到吧，狱卒们沉默下来。

　　牢门的钥匙是一大串放在一起的，挂在外头墙上，拿起来后还要找到某一把，必然会发出声响。而他们守在外头，怎么可能听不见？

　　听不见已经十分不合理了，地牢出入口只有一个，狱卒守在出入口，怎么可能看不到有人去了牢房里头？

　　“来人，全带下去，分开审问。”段绍看他们神情，心中有了成算，吩咐道，“尽快派人去将他们的家属也都看管起来，别让人灭口了。”

　　这句话他并没放低音量，尚未被带下去的几个狱卒自然也都能听见。不出所料，段绍转身假装要离开时，一道声音响起，急促而又忐忑。

　　“大人，卑职，卑职有话要说。”

　　段绍转过身，挥手让那些人先停下，目光扫视了一圈，停留在叫住他的狱卒身上。

　　“李虎啊，我有些印象，你媳妇前些日子才给你添了个大胖小子吧？”段绍语气平和，“为了些银钱，毁了孩子一辈子可不值当。”

　　“是……大人说得是。”李虎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一头冷汗，半点不敢隐瞒，“是王成，他提前藏了钥匙，让卑职给他打掩护，借着如厕的功夫杀的人。”

　　李虎一开始并未参与其中，只是王成说要如厕，他跟过去后，嫌味儿太重，就出去了。他等得无聊，忍不住吐槽了几句这破规定，里头却没动静，进去一看，发现人不见了，这才慌了神。

　　不过他刚惊慌了一下，王成就又回来了。后来王成又是给银子，又是拿妻儿家小威胁，当时不知他杀了温如明的李虎贪那笔小财，以为不是大事，便答应隐瞒。

　　谁知道就演变成了如今这局面，他直接成了共犯，自然就更加惶恐。尤其温如明提到“家属”、“灭口”，李虎联想到王成的威胁，哪里还冷静得下来。

　　……

　　“事情具体就是这样。”段绍将这些天的调查一一道来，并未加上自己的推测，只陈述事实。说完后，他立在原地，等楚熙吩咐。

　　楚熙沉默了半晌，才茫然道：“是我推断有误吗？温松平他做这些，居然是因为一个外室？”

　　这比他单纯出于野心为了权利还要离谱，要知道，外室的地位连妾都不如。如果温松平真的上心，怎么会让人当个外室，连族谱都上不得？

　　这不合情理啊。

　　“或许那外室，另有身份？”邓飞试图猜测。

　　他在听完段绍这从温如明、温兰秀，到外室、狱卒，甚至还包括崔家的一系列调查后，已经傻眼了。在他看来，主子让段绍过去和先前送粮时让他留在那是一个用处，根本不需要做什么。

　　难道不是只需要跟着袁腾就可以了吗？果然主子说得对，他想得实在是太少了。邓飞十分羞愧，他下定决心以后做事一定要动脑子，多想想。

　　“未曾查到。”段绍答道。

　　温如明的死怎么看都是一步臭棋，侧面证实了那外室的重要性。可惜段绍派人去查时，那边已经人去楼空，听附近的村民说，许久不见有人出来了。

　　王成也跟着供出了几个人，但他们别说主谋的身份，连那方巾帕是谁的都不知道，只是幕后之人随手安插的棋子罢了。

　　到这里，线索似乎断了，但这不是还有温松平本人嘛，段绍直接去了他府上。只不过，还是那句话，京城一日不来人，温松平就还是官身。不能审讯，只能旁敲侧击。

　　“属下不敢妄下结论，但只看温知府的表现，属下的看法和公主一样。”段绍措辞十分谨慎。和温知府的对话方才他已经复述过了，这会儿也不必多加赘述，但他忽然想起来一个小小的细节。

　　“属下能分辨出来，温知府在属下提起外室之时，眼中确有爱意。”段绍补充道。

　　同为男子，他很能看出来这份情感。

　　所以，真的是为了爱情？楚熙不能理解，楚熙大为震撼。

　　“主子，阳正商行的杜领队求见。”

　　就在几人因为这个惊人的结论陷入沉默时，陆文注意到门外的侍女，出去了一趟。片刻后，她便带了这个消息回来。

　　“请进来吧。”楚熙吩咐。

　　杜若云不想暴露阳正商行和楚熙的关系，在楚熙身份暴露后十分低调，很少凑过来。现在过来，应当是有什么急事。

　　“是。”陆文应声。

　　不一会儿，她领着杜若云走了进来。

　　“拜见公主。”杜若云行礼拜见。

　　“起来吧，私底下不必多礼。”楚熙示意陆文扶她，“你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要事？”

　　“公主，知府大人那外室的消息，草民略知一二。”她直奔主题，扔下了个大新闻。

　　她这些天除了做生意，像往常那样收集信息，也一直在关注知府，或者说楚熙这边。听说段绍派人调查那外室后，杜若云便乔装打扮一番，直接上公主府拜访来了。

　　楚熙神色一动，示意她继续说。

　　杜若云神色略有些尴尬，她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她其实，原本会是咱们的人。”

　　“咱们的人？”楚熙喃喃重复，若有所思，“什么叫‘原本会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你详细些说。”